第八章

?霧雨綿綿,道滑草深,苔痕斑駁的幽谷宛如藏匿在紗縵中的綠色傳說。/В0М行走其間,小珚充滿了敬畏和憂慮,他們已經走了很久很久,可是高大的樹木、古老的藤枝、長長短短的茅草和疏疏密密的灌木仍如同濃霧般緊鎖着他們,這延伸至不知何處的茫茫叢林似手一心想要留住他們。

『你說我們的方向對嗎?』她望着身邊神色自在的謝志寧問。

『我們正往南行,不會錯。』感覺到她的惶恐,他用輕鬆的語氣說『你看,霧已經沒有那麼濃了。』

她看看四周,沒有感覺到明顯的不同。

他微微一笑,提示道『你看到陽光正穿過濃霧嗎?還有變寬的視野?』

有了他的提示,小珚再次望向前方,真的看到一束束淡淡的光影將濃霧打上深淺不一的色彩,還有依稀可見的山峰和比剛纔更多的樹木。

『哦,我看到了。』她驚喜地說『剛纔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

『因爲你忙着發愁。』他逗趣地說。

她笑了,只有他能夠輕易就消除她的緊張情緒。『你連看都沒看我一眼,怎麼知道我在發愁?』

他的手握緊了她的,眼睛依然注視着前方。『我就是知道。』

沒有更多的表白,但她的心已經在他溫柔的話語中融化。看着他溫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小手,她感受到了他的深情。

『志寧,』她顫抖地說『我希望永遠被你的手握住。』

『會的。』他終於回過頭看着她,臉上帶着令陽光失色的笑容。『因爲你註定是我的。』

『我很高興,因爲你也是我的!』地開心地說,在他深情的目光下,她邁着不再沉重的腳步,跟着他大步走出濃霧漸散,陽光普照的峽谷。

令他們驚訝的是,剛走出峽谷,就意外地看到苗大哥和整個馬幫隊都在狹窄的谷地上等他們。

『老天保佑,謝老弟和吳姑娘都沒事,真是太好啦!』一看到他們雙雙出現,苗大勇粗獷的臉上即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這一整夜他的心沒有一刻安寧過。

謝志寧和小珚也因見到他們而十分高興。

一聲高亢的嘶鳴中,慄兒撒開四蹄奔向小珚,她立刻迎了上去。

『哈哈哈,慄兒沒有忘記我!』峽谷裡響起她和馬兒歡快的聲音。

看着照顧慄兒的機靈鬼陸豐陪在她身邊,謝志寧轉過頭問苗大勇『大哥不是說要我們到馬井溝會合的嗎?你們怎麼會在這裡?』

『因爲我們得改道而行,怕與你們走失,因而在此等候。』苗大勇告訴他。

『改道?!』他大吃一驚。『爲什麼?』

『昨天那場暴風雨把前面的一段路沖毀了,我們不得不改道。』

見他神色沉重,善於察言觀色的謝志寧立刻問他『改道會有麻煩嗎?』

苗大勇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坦言道『謝兄弟果真機敏,大哥也不瞞你,此番改道我們不得不走讕滄江,過嘎崩山。』

『嘎崩山?』謝志寧心頭一凜。『望蠻山寨?』

苗大勇點點頭,憂慮地說『最不幸的是,那是我們唯一的路。』

謝志寧完全明白他的憂慮,但也只能安慰道『這確實是不幸。好在望蠻人雖有獵取人頭祭谷的習俗,但並非每日捉人,也許我們能躲過劫難。』

他的冷靜讓苗大勇深感欽佩,於是豪邁地說『說得沒錯。我以前也走過嘎崩山,不是每次都出事。昨晚我已和兄弟們商量過了,進入嘎崩山後要像以前那樣全速過山,不能耽擱,讓我們再跟老天爺賭一回運氣吧。』

因爲時間不早了,在他們說話時,馬腳子們已經招回騾馬。

謝志寧回到小珚身邊,給慄兒上馱,將他和小珚的雨披收進馱內,然後對小珚伸出手。『來吧,上馬。』

她避開他的手。『不要了,我喜歡走路。』

他抓住她。『不行,今天你已經走得夠多了。』

可是小珚扭頭躲到一邊。『你受傷了,今天你騎馬,我走路。』

但謝志寧的動作更快,迅速抓回她,將她抱上了馬背。『好好聽話!』

小珚還想跟他爭,但苗大哥的吆喝聲傳來『上路!』

銅鈴響起,頭騾二騾率先起步,近百頭騾馬再次排成長長一條線。慄兒也自動跟上了隊伍的節奏,她只好對謝志寧皺了皺眉。『你真霸道。』

謝志寧得意地笑笑,不作迴應。被她怨總比看着她出事好。

那一天,什麼事都沒有發生,天氣也特別好,但因爲上午等謝志寧和小珚耽擱了不少時間,因此那天走的路並不多,太陽落山時,他們在一個山坳停下。

謝志寧下完馱子後,看見小珚正與陸豐站在不遠處悄聲說話,正想喊她,卻見他們往附近的山坡跑了,不由氣惱地想她今天跟那個機靈鬼可走得太近了。

當意識到自己竟然在吃醋時,他愣了。

他堂堂謝大少爺也會爲女人吃醋?!看來這個煮茶女不僅煮茶有一套,偷心的本領也不小。

他控制住想跟去山坡的衝動,專心地搭帳篷。

可等帳篷搭好,回到篝火邊等待開飯時仍不見他們回來,他已經很難保持平靜了,手臂上的傷似手也在隱隱作痛。心裡充滿怨氣地想『該死的,難道她不知道我需要她在身邊嗎?難道她看上那個機靈鬼了?』

他知道陸豐那小子對女人很有一套,人又機靈活潑,小珚會被他迷住也是可能的。可是在他對她掏心掏肝地好過之後,尤其在他向她求過親以後,她怎麼可以把他甩在一邊,去跟那個粗魯小子卿卿我我呢?!

他越想,心裡越不平衡,氣也越大,以至於當苗大哥轉動銅勺宣佈開飯時,他毫不擾豫地大口吃起來,根本沒往提着茶釜跟隨陸豐匆匆跑回來的她看一眼。

索然無味地吞下一碗飯後,他說困了,便鑽進小帳篷去睡了。

對他奇異的表現,除了吳小珚感到糊里糊塗外,其他人都心知肚明。因此在他離開後,大家的眼睛都不時地螵向那個茫然無知的女孩。

而她,也沒好好吃飯,一等煙筒大叔把煮飯的鍋子移開,便立刻換上她煮茶的釜,嘴裡還嚷嚷着『陸大哥,你確定就是這個,對嗎?』

『當然,不會有錯。』機靈鬼肯定地說。

看看他們,苗大勇提醒小珚『吳姑娘,你不去看看謝兄弟嗎?』

她不在意地揮揮手。『不用看,他累了,身上又有傷,讓他睡會兒,再飲碗好茶,保證沒事。』

見她如此肯定,苗大勇不再多言,寒着聲對機靈鬼說『陸豐,吃飽了別再守在這裡,去睡吧,等會兒起來與峰子一起守夜!』

聽到苗大勇忽然升高的嚴厲語氣,小珚不解地擡起頭看着他,再看看一臉土灰的陸豐,似乎明白了什麼,忙解釋道『苗大哥,陸大哥沒做什麼,是我纏着他,要他帶我去找這個。』她指指茶釜。

苗大勇看看銅釜,什麼也沒說地起身離去,陸豐也被他叔叔用水煙筒敲打着走向不遠處的大樹。

隨後,其他男人也沉默地走開了,小珚對他們的離去並不在意,她的心思全在銅釜裡。她一手握着洗乾淨的竹棍不斷撥弄着釜中的新茶,一手不對往釜底添加木柴。當熟悉的茶香溢滿鼻息時,她的臉上散發出動人的光彩,那是遠比發現石洞裡的銀器更爲亮麗的光彩。

喔,是好茶!她不斷翻炒着,當火候到時,她細心地將已準備好的清水注入釜中,再把文火改旺火。不一會兒,釜內的茶湯開始沸騰,她的心也在沸騰。

然而,帳篷內的謝志寧卻情緒低落。他在生自己的氣,也在生她的氣。長這麼大,他從來沒在衆人面前表現得如此小孩子氣。

從小他就被爹孃和三個姊姊,及衆多家僕如衆星捧月般地供養着,孃親在生他時因難產差點兒送命,從此喪失生育能力,因此他成爲謝家唯一的男孩,唯一的繼承人。被寄予厚望的他從來沒有過真正的童年,當別的孩子無憂無慮地玩耍時,他被迫坐在酒窖前認識各種釀酒器皿、學習各種釀酒技藝,蒙上眼睛用鼻子判斷四季酒釀的異同。別的孩子的同伴是年齡相仿的孩子,他的同伴是與爹爹年齡相近的酒師工匠。沒有童年的孩子是早熟的,別的孩子由稚氣走向成熟,他則由成年人的世故中學會玩世不恭。

然而,在他的本性裡,潛藏着一份永遠無法被污染的對純真的渴望,這也是他被小珚吸引的原因。在她的身上,有種其他女人身上所沒有的單純和熱誠,他愛她的純真,羨慕她的熱誠,可是,她卻令他成爲一個心胸狹窄的男人!

冷靜下來後,他很後悔自己剛纔的行爲,那真的很可笑,小珚不可能對其他男人產生如同對他這樣的情感。

此刻,他躺在這蚊蟲盤旋的悶熱帳篷裡,獨自打着蚊子、生着悶氣;而她,也許什麼都不知道,還以爲他正矇頭大睡呢。

想到這,他猛地坐起來,很想衝出去把她拉進來陪自己。都是她的錯,是她讓他失去了一向的冷靜!

正懊惱不已時,帳篷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聲,他趕緊躺好裝睡。

帳篷內並不太黑,白色的織物阻擋不了多少月光。

小珚滿懷期待地端着茶,掀開門簾走進來。帳篷裡低外高,進到帳篷裡後,她只能彎下腰,把茶釜放在地上,蹲在鞍墊旁。

感覺她的靠近,謝志寧屏息,聽到自己心跳如擂鼓。

『志寧,醒醒,我給你煮了好茶湯,是本地茶喔!』

茶湯?她爲他煮了茶湯!他的心跳更快了。

她甜甜的呼吸搔得他面頗發癢。『快醒來嘛,茶湯要趁熱品,這是我答應過你要找的雲霧茶,是我求機靈鬼帶我去採摘的,你都不知道,那茶樹好高啊,他幫了我不少忙……』

喔,小珚,原來她找機靈鬼是爲了她的承諾―——找本地雲霧茶煮茶湯給他飲!

他的心充滿了快樂,似乎就要飛出胸腔。正想張開眼表示感謝,不料她竟爬到了他的身上,他頓時靜止不動,期待着她進一步的行動。

因喊不醒他,小珚有幾分懊惱,爬到他身上雙手捧着他的臉搖晃他。『醒來,貪睡鬼,難道你不想飲茶了嗎?』

想,當然想!他在心裡吶喊。親我!親我!

趴在他身上的小珚看着朦朧夜色下緊閉雙眼的他,心想他也許太累了,不由喃喃自語道『你真的不想醒來,是嗎?那好,我把茶湯端出去,給苗大哥……』

『不可以!』他忽然張開眼睛,而他的雙手扣住了她的腰,將她定在身上。

『志寧,你醒了?』小珚驚喜地說『快起來,我爲你煮好茶湯了。』

『我知道,不要動。』他的右手滑上她的後頸,托住了她的頭,隨即他的脣吻上了她的嘴,讓她再也無法開口,也無法呼吸。

他今天的吻不同於以往,雖然也很溫柔,但更熱烈,有種要將她吞噬的火焰般的熱情。這火焰很快燃遍她全身,令她急於和他做毫無阻隔的接觸。於是她扭動着身體,想拉開他身上的毯子。他似乎也有同感,因爲他不僅幫助她拉開了阻隔他們肌膚相親的毯子,還解開了她身上的衣服。

當他的手輕柔地愛撫着她的肌膚時,她完全迷失了,只想與他觸爲一體。她抓住他的衣服,摸索着解開那一粒粒盤扣,並將他的腰帶拉走,而她的嘴片刻未離他肆掠的脣。可是,當她的手撫上他**的肌膚,觸摸到他被布巾綁着的胳膊時,他發出一聲低沉的申今,霎時,她清醒了。

『噢,你的傷!』她猛地離開他的嘴,羞愧地看着他。『我忘了……』

他摟緊她,渴望她繼續。『別管它,我的傷不痛。』

『可是我聽到你申今。』

『那不是因爲痛,至少不是因爲胳膊上的傷。』他揚起臉急切地親吻她。

她將他推回去,俯身親吻他的鼻子、眼睛和耳朵,一股甜蜜的暖流涌入,流遍她的全身,將她融化在他的身上。

『志寧,我愛你,我好愛你!現在我知道,爲什麼爹爹與青姨會那麼瘋狂。』她的臉埋在他赤陳的胸前一遍又一遍地說,彷彿要藉助那樣的表白,將心頭無法抑制的熱情之火撲滅。

隨後,她滑下他的身體,躺在他身邊。

他轉過身側躺,輕輕吻過她的面頗,發顫的手把她已被他解開的衣服撥開,從肩膀上拉下,愛撫着她無人碰觸過的美麗身體。小珚感到頭暈目眩,一陣難以控制的激情像河面上泛開的漣漪涌遍她的全身,她的心被陌生的激清填滿。

他溫柔的目光在朦脆的帳篷內顯得更加氫氛和多情,看着她光潔無瑕的肌膚和勻稱豐潤的身材,他讚歎地屏住呼吸,低聲說『小珚,你知道你有多美嗎?』

『沒有你美。』她舉起手,模仿他的動作撫過他的胸,在他跳動的心房停住。

這個碰觸讓他最後一絲理智消失。他俯身在她胸前印下一個深長的吻,顫聲問道『小珚,現在就把你給我,好嗎?』

那股甜蜜的峻流再次衝擊着她的全身,他在朦脆夜色中燃燒的眼睛緊緊鎖住她的目光,她彷彿被催眠了,溫順地說『好。』

他緩緩地將她和他剩餘的衣物脫去,當他注視着她時,她絲毫不覺得羞恥或愧疚,內心反而充滿了一種有所歸屬、被人疼愛的幸福感。

『小珚……』他輕聲呼喚着她的名字,用他全部的柔情和愛將她壓在身下,以前所未有的熱情親吻着她。她在他身下觸化,如火的迴應點燃了他體內深處最狂猛的火焰。

愛的火花在靜謐的曠野中綻放,激清的吶喊被甜蜜的吻吞噬。

許久之後,謝志寧平躺在鞍墊上平息着狂亂的心跳,小珚被他緊緊地擁在右側臂彎,頭枕在他的肩上,他們都被一種深深的滿足感和倦意包圍着。

『志寧―——』她輕聲喊他。

『嗯。』他撫摸着她汗溼的秀髮。

『你的茶湯。』

他歪頭看看不遠處那壺小珚精心煮的茶湯,轉身親吻她微閉的雙眼,輕聲說『如果我現在去品茶,你會生氣嗎?』

『不會。』她張開眼,長長的睫毛在他雙脣間撲閃。『可是茶涼了。』

『此刻來碗涼茶正是美事,不如你也一同品嚐?』

她嬌羞地推他。『不要,還是你自己……』

可是她的反對意見還沒說完,已經被他單臂抱起。『要,我說要。』

他將她摟坐在身前,伸手端起微溫的茶湯,湊近鼻間細細觀看,見此茶葉形扁平光滑,煮過之後懸於水中,芽芽直立,連聲讚道『好香,而且葉形很美。』

『我們……該先穿好衣服。』小珚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可他只是輕笑。

『不要吵,茶湯灑了你就該罵自己羅。』他倒出一碗茶,輕呷一口,細細品味後說『這是炒青茶,芳香有餘,可惜甘甜不足,但有種天然苦澀味,讓人滿口生津。』

她贊同道『這是深山峻嶺的野茶,未經人工烘烤培制,自然味道獨特。』

『我喜歡它,它是我們洞房夜的見證。』他將茶碗送到她口邊,要她分享他的每一種感覺。兩人邊飲邊品,還爲這個野茶取了好聽的名宇『玉龍雲霧』。

當他興味猶佳地準備與她共飲第二碗茶湯時,睏倦的小珚已在他懷裡熟睡了。

撫摸着她微紅的雙頰,一種從未有過的喜悅遍佈他全身,並深深傳至他的骨髓裡。他渴望這個美麗、單純、熱情、勇敢的女孩,似手永遠都渴望着她,她所帶給他的喜悅是多方面的,除了rou體外,最重要的是她與他志同道合、心心相印。

細心地爲她穿好衣服,在她即便沉睡中也那麼紅潤誘人的脣上落下一吻後,他抱着她躺下,不過須臾亦恬然入夢。

次日,他們進入了嘎崩山,這裡的山勢並不陡峭,但峰迴路轉,山巒起伏,尤其是靠近瀾滄江的地勢更是複雜。

『志寧,我怎麼覺得今天的氣氛有點不對?』

這是個陽光燦爛的午後,走在瀾滄江邊陡峭的山道上,小珚忽然問謝志寧。

『爲何這樣問?』他一直沒有告訴她改道的事,怕她緊張。

小珚看看四周的山巒,皺着秀眉說『今天好安靜,苗大哥很少吆喝,機靈鬼和淘氣包也不太說話,煙筒大叔的臉像被濃霧罩住,還有你,也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你們到底怎麼了?』

見她很擔憂,謝志寧不想瞞她。『因爲這裡很接近望蠻人的山寨,所以大家都有點擔心。』

『望蠻人?就是喜歡砍人頭祭山谷的蠻夷嗎?』小珚面上依然沉着,但她忽然拉緊謝志寧的手的動作泄露了她內心的緊繃。

他立刻給她一個安撫的微笑。

『別緊張,不會有事的。』他故意開玩笑似地說『望蠻人祭谷只要俊美健壯的男人,不要女人,所以你不必害怕。』

她不滿的瞪着他。『你還有心思說笑,快點走啦。』

然而,就在他們走過陡坡,進入較寬闊的峽谷時,忽然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

『木鼓!望蠻人來了,快沿江南行!』前頭傳來苗大哥的吼聲。

隨即,整個騾馬隊伍以驚人的速度分開,八個馬腳子在危機關頭顯示出了各自的能耐,而那些騾馬也展現出其訓練有素的特點。

頭騾、二騾在二鍋頭鵬達的指揮下,沉着地跑下山坡,繞過江邊複雜的地勢快速離去,其他騾馬也自動跟隨着頭騾前進,後面的尾騾也毫不遜色地斷後。

『小珚,快上馬!』當騾馬井然有序地跑向江邊時,謝志寧拉住小珚,將她抱上慄兒的背上。『坐穩,馬會帶你走!』

說完,他輕拍慄兒婰部,馬兒立刻揚蹄追上其他騾馬。

『謝兄弟,上馬!』苗大勇策馬過來,將身邊另外一匹高大的馬扔給他。謝志寧道了聲謝,抓過緩繩翻身上馬,兩人往江邊奔去。

小珚坐在慄兒背上不斷地往北眺望,看到北坡頂出現了一羣身上塗着泥,頭上插着雁尾的望蠻人,他們敲打着沉重的木鼓,整齊地跺着腳往山下走來。

她擔心着謝志寧,不由放慢馬速四處眺望,可是草深木長,騾馬奔騰,她看不見。正要喊他,身邊的草叢裡忽然冒出人來,而她的話變成一聲模糊的驚叫。

一隻男人粗枝的手搗住了她的嘴巴,同時將她拉下馬背拖往山上。

當看清楚拖她上山的人是個頭臉被泥巴履蓋,滿口牙齒被染得烏黑的**男人時,她驚駭得差點兒暈倒。當然,她不能暈倒,關鍵時刻暈倒不是她的風格。

她張開嘴用力咬住搗在她嘴上的手。

這突如其來的反擊令獵捕她的人發出一聲痛呼,並揚手打了她一掌,她跌倒在積滿樹葉和碎石泥土的山坡上。

還沒等她站起來,眼睛就掃到一雙粗壯如木的腿正佇立在她身邊。她緩緩地順着腿看上去,再次與粗腿的主人四目相接,不由驚悸地站起。那人全身上下只在跨前掛了幾片樹葉遮羞,其他地方都塗了黑泥,瞪着小珚的白眼仁在抹得黝黑的臉上顯得格外可怕,她的心狂跳,但她控制着內心的恐俱,努力擺出笑容說『這位英雄好氣魄,改日到杭州去,小女子定請你飲茶。』

那大漢先是一愣,隨即似乎被她的笑容打動,竟對她咧嘴一笑,而他用麻慄葉染黑的牙齒讓她再次打了個哆嗦。

他嘰哩咭嚕說了幾句她聽不懂的話,然後手一伸,抓住了小珚

她本能地閃開。『不,你不能抓我。』

可是來不及了,那鐵爪似的五指如影隨形地跟來,一把扣在她的腰上,將她抱了起來,她本能地尖叫着用腳踢他的腿,用指甲抓他的臉,用手扯他的頭髮。

那大漢喘着粗氣想抓住她亂揮的手腳,可是她扭動的身體很難控制。當她的腳準確地踢到他的致命處時,他怒了,將她舉起摔在地上。

她在草坡上打了幾個滾後,躺在地上說不出話來,這一摔幾乎讓她喘不過氣。

那大漢並無意放棄她,邁着大步向她走來。

她吃力地站起來,在心裡對自己說吳小珚絕不屈服!可她的腿軟得像沒了骨頭。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中,謝志寧策馬而來。

那個望蠻大漢也聽到了馬蹄聲,可才一回頭,就被從馬上飛下的人攔腰抱住。

『小珚,快離開這裡!』謝志寧的聲音冰冷而堅硬。

那大漢粗大的拳頭有力地揮向他,可因爲謝志寧是從其身後抱住他的,因此那虎虎生威的拳頭只落在謝志寧的肩上,而那一擊並未讓謝志寧鬆手。

小珚心驚地看到黑臉大漢揮舞拳頭,而山坡上跑下更多的望蠻人時,她取出腰間的『無影刀』厲聲大喝『放開他,不然我殺了你!』

沒有人理她,大漢的拳頭再次揮在謝志寧的胳膊上,那是他受過傷的手臂,因此他皺了皺眉,但仍未鬆手。『小珚,快走!』

他的聲音很嚴厲,可是小珚自有主張。當看到無法擺脫他的黑大漢想用那條粗腿踢他時,她生氣了,手中刀刃閃電般射出。

銀色飛刀無聲無息地劃過黑臉大漢的胳膊,再貼着謝志寧的耳朵飛出,最後落在剛從山坡上跑來的滿身是泥的男子肩上,那人怪叫一聲坐倒在地。

一看自己的飛刀竟差點兒傷了謝志寧,小珚也愣了,直到另一聲怪叫傳來。

『女人?!』黑臉大漢顯然沒被女人傷過,看到胳膊上的血,他傻了。

謝志寧趁機用腳將他絆倒在地,拉起小珚就跑。可是望蠻人吼叫着追來,眼看逃不掉,謝志寧見苗大勇正從山坡下奔來,忙將小珚按倒在地,用力一推。

小珚滾下山坡,被苗大勇接住。

『苗大哥,保護她!』被蜂擁而至的望蠻人抓住,謝志寧仍不忘大喊。

木鼓,是望變人的『神器』,木鼓房則是祭人頭的地方。

當太陽緩慢地往西邊山峰移動時,炎熱的風和『呼呼』作響的火讓質樸的山民變得愈加狂熱和焦躁。他們衆集在木鼓房內,圍着被五花大綁地捆在祭把柱上的謝志寧敲打着木鼓,唱着他聽不懂的調子,直到『魔巴』《注四》走上祭壇。

『蒼天神靈喲―——』頭上包着黑包頭,身披黑色長袍的魔巴高舉帶有獸血箭頭的箭向天祈禱。『祭谷的聖靈已經找到,在美麗的日落時分,讓我們把木鼓敲響,讓我們砍頭、鏢牛來祭你,祈求谷地豐收,四季無災——』

他邊說,邊用箭頭在謝志寧頭頂點一下。

面對死亡,謝志寧並不感到恐懼及後悔。雖然被綁在這裡等着被砍頭的滋味很不好受,尤其被當作祭品死去讓他心有不甘,但能以自己的生命換回小珚的平安,他覺得值得。

一隻鶴鶉從敞開的大門前撲翅飛出,飛向瀾滄江對岸的叢林。他想苗大哥一定已經將小珚安然帶走了,她是不是在傷心哭泣呢?

想到她的眼淚,他心中一痛,可是他相信苗大哥會照顧她,將她安全送回家。

木鼓再次響起,衆人的歌唱與吶喊聲在斜陽中顯得更加瘋狂和雜亂。一個全身黑衣褲,頭上戴着白色大包頭的男子穿過人羣走上蔡壇。被帶上山來後,謝志寧已經見過他,知道他是望蠻人的大頭人。

當大頭人站上祭臺時,木鼓聲、歌聲和叫喊聲全部停止,無論是套着紅色纏頭的男子,還是套着藤圈的女人,無論是塗抹泥巴的、還是穿着衣服的,人們無不懷着虔誠的心仰望着西方,等待着太陽落山,那一刻,將是他們做鬼的對刻。

望蠻人信仰萬物有靈,認爲一切生物都有靈魂和鬼神,神是吉善的,鬼是兇惡的,行大事要祭神,除病消災要叫魂做鬼。數日前,暴風雨使得山寨坍塌,谷地發水,他們需要人頭祭谷,以求山寨平安,如今得到俊美的聖靈,他們相信可以做鬼消災,因此人人都很期待。

忽然,門外傳來一種難以辯識的鳥類叫聲,淒涼而高亢。

謝志寧感覺得到周圍的氣氛瞬間變了。大頭人面色一凜,對魔巴說了句話後跳下祭臺匆匆離開,許多村民也吆喝着跟隨他走了。

剩下的人安靜地站着,約莫半燭香的時間,魔巴也離開了,剛纔還亂紛紛的木鼓房人去樓空,只有兩三個男人守在火堆旁,這突發狀況讓他甚感驚訝。

『兄弟,發生了什麼事?』他問,可是那幾個人只是看看他,並不言語。他再問『太陽落山了,你們不砍我的頭祭谷了嗎?』

他不怕死的態度令他們駭然,其中一個男人對他瞪着眼睛。『你不怕砍頭?』

謝志寧咧嘴笑道『怕有用嗎?』

又一個臉上抹着泥巴的男人鄙棄地說『那麼想死?等明天吧!』

明天?今天他不會死了!雖然多了一天生命,但謝志寧並不感到輕鬆,反而更加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致使這些急着砍他腦袋的人改變了主意。

太陽終於落下了山,天幕降下,火光在黑夜中閃爍,他的心在上下翻騰。

魔巴回來了,身後跟着個女人,一進門就讓那幾個男人替謝志寧鬆綁。

『幹嘛?要放我嗎?』謝志寧活動着被捆得麻木的雙臂,以譏笑的語氣問那個鬼氣森森的巫師,心裡對他用紅頭箭矢敲他腦袋的舉動仍感不滿。

魔巴冷冷地注視着他,那空洞幽暗的眼眸讓他感到一股寒氣直襲心窩.

『放不放你,由神靈決定。』魔巴說,轉向身後的人咭嚕一陣後走了。

男人們不管他願不願意,將他從祭壇上拖下按坐在火邊的墊子上。跟隨魔巴來的女人則將一個裝滿食物的小竹籃放在他面前。

『這麼多吃的!』他驚訝地看看竹籃,再衝着那些人一笑。『是不是多吃點砍下的頭會好看些啊?』

他大膽的言詞再次讓那些信鬼的人震驚不已,女人慌不擇路地逃出木鼓房,男人們則退至門邊,他終於獲得清靜,獨自一人盤腿坐在竹籃前細嚼慢嚥。

唉,吃了這樣豐盛的烤肉後,如果來碗香茶該多好!

吃飽後,他撫着肚子,格外懷念起他美麗的煮茶女,想念她的一切。

夜漸漸深了,看守他的男人們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打着呼嚕,而他始終清醒的看着門外的黑夜,直到東方露出曙光,太陽冉冉升起……

注四:『魔巴』即佤族人的巫師!

最新全本:、、、、、、、、、、

第八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九章 第一章 楔子第四章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四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二章 第四章 第七章 楔子第七章 楔子第三章 第七章 第三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四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六章 楔子第九章 楔子第七章 第一章 楔子第九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七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九章 第九章 第一章 楔子第四章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八章 第八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六章 第六章 第一章 第四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九章 第四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四章 第一章 第九章 第七章 第七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二章 第四章 第七章 楔子第七章 楔子第三章 第七章 第三章 第七章 第一章 第四章 第二章 第五章 第九章 第三章 第六章 第七章 第六章 楔子第九章 楔子第七章 第一章 楔子第九章 第一章 第七章 第七章 第四章 第五章 第三章 第八章 第四章 第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