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餘輝之下

遙合醒來時四周還很安安靜靜。眼前蒙着一塊布, 伸手撥開,是一節袖尾。

仰面就能看見他的臉,微微垂着, 如果眼睛是張開的, 那一定是看着她的。

外面天已微亮了, 小姑娘眯了眯眼, 又把腦袋塞回他手臂裡。

腳趾暖暖的, 被他的衣尾包着。她動動腳趾,指尖擦動着衣服,有些癢。

睡的腰痠背痛的, 可是好暖,不想動, 丫頭縮了縮身子, 往他懷裡拼命拱。

想繼續睡, 可淡淡的疲憊卻化成莫名的喜悅,笑的她臉皮生疼。

從來從來從來沒有這樣滿足過。

腰間的手把她往上提了一下, 遙合便又閉上眼,眼珠在眼眶晃了兩下,眼皮又開了。

他的臉就在上面,微微垂着看她,很安靜。屋頂縫隙裡的晨光打在他臉廓上, 靜如墨灑的宣畫。

躺着看了他半響, 卻瞧他關了眼眸, 她伸手拉住他的頭髮, 提醒似的拽了一下。

“天亮了。”

白蚺嘴角含笑, “還不見太陽。”

“遲早會出的。”

“那就慢慢等。”

她仰頭咬住他的手指,狠狠的咬, 舌頭軟軟熱熱無意碰到他的指尖,“它早晚要出來,你早晚要回答我,快說,要是敢耍我就咬斷你的手指。”

白蚺安靜,在發跡間凝望她。

“再等等。”

“等不及。”

她的眉骨被他滑了一下,“怎麼說就怎麼做,等着。”

遙合起身用力套上鞋,一把拉住他,“走,出去找太陽!”

*

或許小姑娘造孽造多了,老天就不想給她好日子。

今日萬里無雲,是陰天。

遙合望着灰濛濛的天,感覺人生也灰濛濛的堆上了塵土。

她站在街牆上低頭看下面那位,“明天出太陽,你會告訴我吧?”

白蚺在牆邊看着她,笑,“你說呢。”

含糊不清的回答,每每都是如此,他那鮮明的大腦到底在不在想事?

不知氣太陽還是氣他,遙合坐下身,不想下去。

“騙子。”

白蚺擡手握住她晃盪蕩的腳踝,稍稍一用力,把她拽了下來。

她的臉垮的很厲害,皺的和百八十的老太太一樣。認了吧,她就這個衰命。

新的一日是美好的開始。只是遙合打蔫的這麼厲害,軟呼呼的倒在小桃背上就再沒動過了,眼珠子直視着蒼白的天,恨不得把天看出一個窟窿。

久塵彎腰,“蠻蠻,你沒事吧。”

“別和我說話。”

小桃打了個響亮的噴嚏,被人用力捶了一下腦門。

“別和我說話。”

誰和你說話了……小桃抑鬱了。

天空慘白,不見朝霞,不見棉雲,不見湛藍。

這難道在預示她悲慘的經歷?會不會連續幾日都是陰天呢?她看了看前面的背影。到底是天在折磨她還是他在折磨她?小姑娘翻了個身,難道他是故意的?

這座廢城築造十里,顛顛簸簸,丫頭在路途上睡着又睡醒。她揉眼起身,“怎麼還在城裡?”

話纔剛盡,白蚺便擡手示意停步。

“不對勁。”

久塵點頭,“走了這麼久都沒走出去。”

小姑娘吊着腳,“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勁,明明是你們毫無方向感。”她當然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她明明又睡了一天。

白蚺躍上厚厚的牆,“你們呆在這別亂走,我去看看路。”再擡頭看,他已然消失在遠處。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等待良久,不見人回。

遙合踱步來,踱步去,突然邁步跑了。

後面那兩位詫異的看着她,便聽遠處街口一聲喊。

“我去找他,小桃你看着小久,他若是少了根毛,我就扒了你的皮。”

久塵感動的淚水直流。小桃感覺肩上擔子很重,它想回老家。

*

這座城的街牆非常多,曲折蜿蜒,東西南北縱橫交錯,在高處朝四周眺望,入眼的不過是滿目黃土築成的屋角,毫無惹眼的標記。

“小白!你在哪裡啊?”

小姑娘和猴子一般上躥下跳,在牆上左拐右轉,半天了也沒瞧見人,這還在鬱悶着,就聽遠處高樓上傳來一聲笑。

“誰!”她背脊一抽,隨即腳下踩空,從牆上摔了下去。

那笑聲一轉,忽而從街口傳來。那是個男人,渾身上下裹着黑衣,臉上扣着慘白的面具。

遙合揉着摔成四塊的屁/股怒道:“不要臉,躲着嚇人!”

那人乾笑,“小傢伙,說話客氣些。”

遙合撐起一對白眼,“誰要和你客氣!不是好東西!”

那人突然雙手一擡,在胸口合十,只見街道那頭的高牆開始扭動,向中間擠壓。遙合擡腳就逃,背後轟隆巨響,縫隙間回頭,後面的土牆緊緊倒塌在一起。

轉眸一看,那人又立在高高的殘牆上看着她。

小姑娘牙咬了半天,“你你你你你你……”半天沒想到用什麼詞,“……你醜!”

那人一抽,不悅道:“小姑娘,不要亂說話,小心你的舌頭。”

“你要不是醜的見不得人,何必戴面具?”

那男子怒了,手朝地下一張,虎口用力,四周便開始微震,地面裂開,像是蛇一樣急速蔓延過來。

遙合一驚,邊跑邊罵:“你又醜又壞,你不是人!”剛喊完腦袋突然撞到一人懷裡,擡頭一看,是白蚺。他不動聲色繼續盯着那人,毫不在意就要在蔓延到腳邊的地裂。

他不笑不怒,面若玄冰,“鶴息,別來無恙。”

面具男子手一握,地裂愕然停在白蚺跟前。他甩袖道:“帶了個什麼丫頭,沒腦子。”

遙合噌一下竄起身,卻被白蚺一把捂住嘴巴,只能在鼻腔裡白哼哼。

“還由不得你來評論她。”

那叫鶴息的男子盤起雙臂,居高臨下,“真是好久不見,越發想念了。”

“你想怎樣?”

那男子在高處踱步,“三十年前一場遊戲,你可還記得?啊,對了,你中途溜了,對不對?所以不記得了?”

白蚺哼笑一聲,“爲了一場遊戲,你居然生生把孤影城搬來,你還真是閒得很。怎麼?你料到我會來嗎?”

鶴息坐下身,架起腿,“現在外面都在說你的事,我又怎會不知道?怎料我這樣隨意來去都能碰到你,真是老天的安排。”

“怪不得我怎麼走也走不出去,竟是被你困住了。”

那鶴息哈哈一笑,突然彎膝一躍,迎風立到高處閣樓上。

“白山上人,這次玩個最簡單的,你的另外兩位朋友在我手上,明日太陽出地平線之時,我會帶着他們在孤影城東門等你,你若趕不到,我就把那兩隻妖精打的灰飛煙滅,如何?囑咐一句,不要飛檐走壁,勞煩您一步一步順着路走過來。”

丫頭突然從白蚺手臂裡探出腦袋,“你算老幾,憑什麼你說一就是一!”

“憑你們現在進了我孤影城,入了我的城,要出去就要聽我的安排。”

“大叔,你都多大人了,還玩遊戲,別幼稚了。”

鶴息的臉在面具下劇烈的抽筋。

白蚺卻點頭,“鶴息,我就陪你玩一次,但這是最後一次。”

遙合上前一步,喊道:“等等,凡事都要公平,我們若是趕到了,就把你的城都拆了,如何?”

“小小丫頭,我爲何聽你的?”

“這樣才刺激啊,不然玩什麼?”

他思慮片刻,“也好。”

遙合擺着食指,“到時候輸了可別發飆啊。”

“絕不。”

“那明早見,大叔。”

白大仙哭笑不得,拉起她小手慢悠悠往回走。

“爲何叫他大叔?”

丫頭驚,回頭看那黑影,“難道要叫他老爺子?”

鶴息大人:“……”

*

兩個時辰之後……

“你是不是迷路了?”

大仙渾然不覺,一笑而過,“確切的說,是我們。”

小姑娘用手比劃起來,“怎麼會迷路呢?你看,這邊是東,朝着東一直走就對了啊。”

白蚺欲言又止,“你去走走看,若能走通……”他陡然一笑,“……就叫我好了。”

那是什麼懷疑的眼神?走就走!

遙合一溜煙跑了,無須太久便灰頭土臉的回來了。

“你是不是知道過不去?”

大仙笑笑,不置與否。

“小合,知道不知道孤影城和其他廢城不同的地方?孤影城是座活城,每半個時辰,每條街道,每座高牆都會改變三次位置,這樣的活動迷宮,只靠兩條腿是邁不出去的。”

“那個大叔太惡毒了,怎麼想出這樣的賤招!”

白蚺淺淺一笑,“這話我喜歡。”

遙合歪嘴想了半天,忽道:“我有個主意。”她跑出去,順着整條街把所有的屋子都翻了一遍,白蚺不緊不慢的踱步,最後終於瞧她拖着一把大錘子出來了。

“做什麼?”

遙合把手一指,“這方向是東,對不對?”她撩起袖子,高舉大錘砸了下去,哐的一聲重響,只見這街牆爬出裂縫,姑娘接着連砸了兩下,轟一聲,土牆上出現一個碩大無比的牆洞。

她擺動錘子興高采烈的笑,跳過洞,朝着另一堵牆實行同樣慘無人寰的手段。

幾乎和她腦袋瓜子一樣大的鐵錘在她手裡卻像是浮雲,來去很是自如。

於是這一聲聲巨響便緩緩朝城東而去,無論是牆還是樓,凡是擋着她的路的都給砸的淚流滿面。

白蚺望着那個小小的背影,忽而在嘴角抽起深深的笑。

小姑娘下了無數次毒手,終於停下步子,隔着無數大大小小的洞往回看,大仙還站在原地望着她,有些遠,看不清神色。

她揮揮手:“小白,快來!”遠遠看着他,好像……好像在笑。

丫頭突然眼珠一撐,指着他頭頂大喊:“小白!快擡頭看!”

激動之下錘子落下來砸在腳背上,下一妙她就嗷嗷叫着跌到牆洞那邊去了。

疼是疼的厲害,可是小姑娘眼珠卻興奮得打轉,突然就看大仙的臉背光看着她,髮絲在眼眸上盪來盪去。

“小白,出太陽了呢。”

他一笑,把她拉起身,“恩。”

“小白……”

“恩。”

遙合一把揪住他,“看西邊,是晚霞。”

他回頭看了一眼,西邊是漫天的餘輝,是橙色的晚霞,這樣空蕩的天地驟然就被染了大半。有種絕妙的味道。

遙合倒在地上,蹬着小腿,“出晚霞了!你快看啊!”

白蚺扭回頭,“那又怎樣?”他脫下她腳上的鞋,揉着紅腫的小腳,好似不知她在說什麼。

遙合愣愣的看着他。他怎麼就不明白呢?餘輝下……有太陽啊。

她憤憤,“白蚺,你耍我。”

白蚺怔愣,伸手欲捏她的下巴,卻被她一把握住,大口咬在虎口上。

這一次她咬的特別狠,似乎比誰都恨他,片刻血就從齒間冒了出來,順着他的手腕染了袖口。小姑娘嘴巴上染的殷紅,她鬆開嘴,看着他一手的血,再看他的面無表情,終於爆發似的仰面嚎啕大哭。

“你……你你就是要……裝傻……晚霞……晚霞都出來了……你……你還當看不見……你你你根本……一點……一點點都……都……都……不喜歡……我我……”

她嚎着悲歌委屈的要死要活。

面前的男人突然噗嗤的笑了,彎着眉目笑的好厲害。

畫面怪異,一個大哭,一個大笑。

姑娘停住眼淚,勃然大怒,伸手撲上前把他按倒在地。她騎在他腰際,小手卡着他的脖子,很想用力又捨不得。眼淚停住了,殘餘的卻從下巴滴下去,落了他一脖子。

“你是不是瞎的?出了太陽了!你有沒有看見!”

他好似聽不見,仍舊放肆的笑着,笑的眉睫輕顫。青灰的發散了一地,大袍散開,如同欲飛的蝶。這是他這麼久以來第一次這樣笑,毫無掩飾,瘋狂的笑。

難道一直以來她的那一句喜歡都讓他感到困擾嗎?或者對他來說是不好一次戳破的笑話?或者是什麼呢?他到底怎麼看她呢?遙合的眉梢揪作麻花,想挖坑活埋自己。

“小合,我剛纔聽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姑娘嘴脣顫顫,又要悲傷了。

“那個笨小孩……”白蚺撐起身,在她面前一寸的位置凝視她,笑意就在擡頭一刻散了,“……我怎麼可能不喜歡。”

餘輝消散了,不算浪漫。

殘牆街道邊,不算浪漫。

她蓬頭垢面,不算浪漫。

他毫無深情,不算浪漫。

可是不浪漫又有什麼關係?她不在乎,他一定也不在乎。

所有的荒廢都成了應該,所有的黑色都點綴上星辰,所有的空氣都帶着花香。

小姑娘的天空陡然就亮了。

男子看着她圓潤的臉蛋不住又捏了一下,像往常一樣扯了扯,扯出一個奇怪的笑,好像她又開心又心酸,很難得的複雜表情。

只是忍不住逗她,卻不知道她能哭的這麼傷心。

這個時常望着他背影傻笑的女孩,這個腦袋空空如也的女孩,這個不管生不生氣都要咬他的女孩,這個臉皮比城牆拐角還厚的女孩,這個抱着他不肯鬆手的女孩,這個把鼻涕眼淚大喇喇蹭在他胸口的女孩……他真的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32.心魂幽影【中】39.忘川之間18.羨慕嫉妒恨31.心魂幽影【上】3.仙班列會36.故女溫蠻15.浮屠海城25.修羅仙冢36.故女溫蠻4.白山上人22.步履【上】26.細踏煙花7.醉酒姑娘2.錢生夢死21.明戀暗戀5.小主回家42.沉睡34.夜吼白山7.醉酒姑娘6.妖孽上門9.開路開路39.忘川之間37.逝者如斯【上】19.嶺主娶親【上】8.無字天書25.修羅仙冢22.步履【上】11.鬼畫卷6.妖孽上門8.無字天書22.步履【上】29.心似夏蓮26.細踏煙花9.開路開路14.川口取鱗15.浮屠海城10.催城君26.細踏煙花7.醉酒姑娘15.浮屠海城43.歲月筆錄39.忘川之間31.心魂幽影【上】37.逝者如斯【上】8.無字天書15.浮屠海城27.一雙呆瓜15.浮屠海城4.白山上人33.心魂幽影【下】9.開路開路9.開路開路22.步履【上】38.逝者如斯【下】16.灼熱怒放31.心魂幽影【上】37.逝者如斯【上】28.羣起仙之32.心魂幽影【中】4.白山上人5.小主回家30.餘輝之下30.餘輝之下2.錢生夢死43.歲月筆錄7.醉酒姑娘4.白山上人39.忘川之間12.裂尾狐26.細踏煙花26.細踏煙花15.浮屠海城11.鬼畫卷23.番外之【小桃手記】32.心魂幽影【中】15.浮屠海城30.餘輝之下10.催城君18.羨慕嫉妒恨12.裂尾狐6.妖孽上門30.餘輝之下8.無字天書8.無字天書10.催城君10.催城君9.開路開路42.沉睡33.心魂幽影【下】6.妖孽上門39.忘川之間22.步履【上】25.修羅仙冢6.妖孽上門9.開路開路21.明戀暗戀12.裂尾狐32.心魂幽影【中】
32.心魂幽影【中】39.忘川之間18.羨慕嫉妒恨31.心魂幽影【上】3.仙班列會36.故女溫蠻15.浮屠海城25.修羅仙冢36.故女溫蠻4.白山上人22.步履【上】26.細踏煙花7.醉酒姑娘2.錢生夢死21.明戀暗戀5.小主回家42.沉睡34.夜吼白山7.醉酒姑娘6.妖孽上門9.開路開路39.忘川之間37.逝者如斯【上】19.嶺主娶親【上】8.無字天書25.修羅仙冢22.步履【上】11.鬼畫卷6.妖孽上門8.無字天書22.步履【上】29.心似夏蓮26.細踏煙花9.開路開路14.川口取鱗15.浮屠海城10.催城君26.細踏煙花7.醉酒姑娘15.浮屠海城43.歲月筆錄39.忘川之間31.心魂幽影【上】37.逝者如斯【上】8.無字天書15.浮屠海城27.一雙呆瓜15.浮屠海城4.白山上人33.心魂幽影【下】9.開路開路9.開路開路22.步履【上】38.逝者如斯【下】16.灼熱怒放31.心魂幽影【上】37.逝者如斯【上】28.羣起仙之32.心魂幽影【中】4.白山上人5.小主回家30.餘輝之下30.餘輝之下2.錢生夢死43.歲月筆錄7.醉酒姑娘4.白山上人39.忘川之間12.裂尾狐26.細踏煙花26.細踏煙花15.浮屠海城11.鬼畫卷23.番外之【小桃手記】32.心魂幽影【中】15.浮屠海城30.餘輝之下10.催城君18.羨慕嫉妒恨12.裂尾狐6.妖孽上門30.餘輝之下8.無字天書8.無字天書10.催城君10.催城君9.開路開路42.沉睡33.心魂幽影【下】6.妖孽上門39.忘川之間22.步履【上】25.修羅仙冢6.妖孽上門9.開路開路21.明戀暗戀12.裂尾狐32.心魂幽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