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今日費盡心思弄出這場局的目的?”
“也沒有費盡心思。”鸞梓陽道,“只是這家酒樓以前名聲太響,外地來的富商都會忍不住來此一嘗酒樓的特色菜,雖現在換了老闆,但虎城的人本就習慣了弱肉強食的生活方式,對此並不覺得有多奇怪,自然……自然也不會大驚小怪地告之每一個外來之人。而外地剛剛進城的人……如不刻意打聽,自然也不知道老闆換了人,更不會知道現在的老闆在早上便死了。我只是稍稍利用一下這些有利的條件,等在這裡守株待兔而已……”
說到這裡,鸞梓陽停下來喘了口氣,實在是身上到處都痛,說話太快都能引發一陣陣筋骨撕裂般的痛楚,他難耐地擡起袖子擦拭了一下臉上額上的冷汗,蒼白的臉色看起來委實虛弱不堪。
待呼吸稍稍平穩了些,鸞梓陽才又開口道:“若他們不來,便什麼事都不會有,既然來了,我就順手試試他們的深淺,看他們有什麼特殊的本事能讓皇兄心甘情願受他們差遣……臣弟只是想爲自己找個理由,若那個女子本事足夠強大,即便心裡不願意,臣弟也可以在心裡告訴自己,皇兄是敬服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人。可是,就這個女子,除了殺人速度比一般人快些之外,她有什麼資格讓皇兄放下身份爲她一路保駕奔波?”
敬服一個比自己更強大的人……這不就是事實麼?還需要什麼理由?
若蘇末不是蒼昊傾心的女子,若不是蘇末曾在蒼昊面前隻言片語改變了蒼昊的想法,只怕,此刻的謝長亭,才真正是恢復了自由卻從此失去信念的無根之人了。
那樣的謝長亭,怎麼會多看蘇末一眼?怎麼可能心甘情願尊稱一聲“主子”?
在他心裡,主子從來只有蒼昊一人,然而,蘇末那曾經再簡單不過的隻言片語,卻等同於救贖了謝長亭心中的執念,能叫他一輩子感恩在心。或許在蘇末看來,那些本不是什麼大事,也或許那時的事早已被她拋之腦後,長亭願意叫她一聲“末主子”,完全是看在蒼昊的面子上。
實則卻只有謝長亭自己心裡知道,他完全是心甘情願的,如若不然,誰又能勉強得了他?
沒有回答鸞梓陽的問題,謝長亭轉眼看着滿地奇狀猙獰的屍首,緩緩道:“死的這些,都是什麼人?”
“虎城的高手,武功勉強能算得上是江湖二流,大多是仗着背後有勢力撐腰,在這裡狐假虎威。這間酒樓的老闆就有一個女兒是西域皇帝的妃子,因現在內亂頻繁,沒敢離都城太近,才跑來這裡霸佔了這家酒樓爲虎作倀。”鸞梓陽開口解釋,“原本這裡的老闆是外地來的一個普通商人,酒樓裡做出的菜餚美味並且獨特,遠近聞名,後來禁不住惡勢力打壓,被迫遷出了虎城,這裡就此成了惡勢力聚集之地。遇上富人就打劫,遇到美貌柔弱的女子也不會放過,只是他們倒也堅守一個原則,劫財劫色只針對進入酒樓的人,只要不踏進酒樓大門,即便是站在大街上招搖過市,他們也會當做沒有看見。”
謝長亭淡淡道:“不錯的原則。”
這句話也不知是諷刺還是陳述事實,鸞梓陽垂着眉眼沒敢搭腔。
謝長亭漫不經心地打量着周圍,視線最終停在靠着窗戶飲酒的一個紅衣女子身上,早在他家進入酒樓時就看見了這個女子,能夠對着一屋子的屍體喝酒而面不改色,對剛纔謝長亭教訓鸞梓陽的一幕也作視而未見,只是靜靜盯着窗外一角,不知在看些什麼。
這名女子,顯然也不是普通人。
不過,普通不普通,對謝長亭來說,都不重要,他只是淡淡掃了那麼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發生第二次。”他垂眼俯視着鸞梓陽,一字一句緩緩道:“東璃皇朝,是我在做主,若有誰不服,可以直接到我面前來講。私底下有小動作我不反對,哪怕有人意圖篡位我也同樣沒意見,只要能成功就好。”
“失敗的下場,我相信沒幾人能承擔得起……還有,任何人別試圖干涉我的決定……”
“皇兄。”鸞梓陽低聲打斷了他的話,“沒有人會篡位,方纔說出大逆不道的話,是臣弟該死。東璃皇室以後的主子,只有皇兄一人。如今天下戰爭一觸即發,東璃兵力強盛,經濟亦是繁榮,皇兄爲何就不能試着一爭天下?以皇兄的才華,做這九國天下之主,難道還有人敢不服麼?爲何一定要屈居人下,對着另外一個卑躬屈膝,生生折了自己滿身的尊嚴傲骨?”
“那是我的事情。”謝長亭視線停下他身上,“如果你有興趣,我不會阻止你去爭上一爭,但既是我的事情,我勸你少管爲妙,謝長亭從來不是一個心善手軟之輩,若今日之事再發生第二次,便絕對不會是如此簡單就揭過去。”
“臣弟以後不敢了。”鸞梓陽忙保證,只此一次就差點要了他的命了,哪裡還敢有第二次?
只是這般想着,心頭卻忍不住有些酸澀,自十一年以十六歲之風華正貌的年齡踏入江湖,恣意縱橫江湖不到一栽,自己的皇兄在東璃便從此失去消息,三五個月才傳一次消息回國。自那以後整整十年有餘未曾回過東璃,江山社稷,父皇母后,皇室兄弟,他全然不管不顧,只一心追隨於他心裡認定的主子身後。
曾經聽過隻言片語,彼時他以爲皇兄只是拘於賭約而身不由己,如今想來,二三十年血濃於水的親情,居然也抵不過心裡的那抹執着。
謝長亭不想去猜他心裡的想法,顯然也並不關心,只是微微斂下眸子時,想到另外一個自作主張的傢伙,淡淡道:“不出意外的話,最多不過十日,梓冥大概就會再出現在你眼前了,屆時你便可好好看看,究竟我爲何對這錦繡繁華的天下江山不感興趣。”
爲何?還不是因爲那個蒼月新出爐的皇帝,鸞梓陽恨恨地想着,也不知道以前是在哪座深山隱居修煉,不聲不響地就把十一年風華耀眼的東璃儲君改變成了如今這副得道高僧般心如止水沉穩不驚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