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雲嘯臉色鐵青地道,“我立刻回去!”他雖然對療養院的偏僻位置頗有信心,但依然有些擔心。如果這些剩餘的陰陽師真的去了療養院的話,老邁的蘇子青就會很危險,他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山術宗師了。範劍南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跟你一起走!”
“你們要去哪裡?”龍大膽莫名其妙地道。“哎呀,來不及廢話了,一起走,上車再說!”範劍南一把拉住他就跟着蒼雲嘯走。
三個人在巷子外遇上馮瑗也來不及多說什麼了,“先回去,在賓館等我,別亂走,哪兒都別去。”範劍南匆匆對她了一句之後,就拖着龍大膽鑽進了蒼雲嘯的車。
蒼雲嘯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把手中那把弓放在了身側的副駕駛座上。他真是急了,甚至連把弓收進弓囊的心思都沒有了,坐下之後立刻發動了汽車。車子掉了一個頭,向着山區開去。
風從山間次過來,冷而清爽。月已高懸,卻被連綿的山巒遮住了一角。
療養院,月色悽迷。工作人員,護理人員,甚至病人,這裡幾乎所有的人都走光了,除了一個人,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人。遠處有盞燈,燈光和月光都照不清這個老人的臉。他靜靜的坐在院子裡,面對大門,一雙眼晴微微地眯着。
“你們爲什麼還不走?”老人緩緩地道。
“因爲你是師傅,我們雖然不是術者,但始終都是你的弟子。”陳觀魚和胖大嬸從一棵樹後走了出來。
“我懶得走了,因爲我蘇子青的命數過不了今晚。”輪椅上的老者微微嘆了一口氣道。“你們則不一樣,你們不走就可能會死。和一個癱瘓的老頭子,死在一個荒涼的療養院裡。你們真的認爲這種結果是你們要的麼?”
“師傅。有些事,就算明知結果不好,也總是要做的。”胖大嬸恭敬地道。
蘇子青苦笑了一聲,擡頭道,“你們過來,幫我推一下輪椅。”
“哎,”陳觀魚夫婦同時走了上去,只是他們的雙手剛一碰到輪椅的推把。就被輪椅上的蘇子青抓住了手腕,順勢向前一拉。事發突然,陳觀魚兩個人的身體瞬間都失去重心,向前傾斜。蘇子青的雙手閃電般的在他們頸後各擊了一掌,陳觀魚夫婦雙雙被他擊暈。
蘇子青看着昏倒在地上的兩個弟子,微微的一笑,“這是五術人的事,你們是沒必要爲此而付出。我蘇子青也沒有老到需要靠徒弟出頭的那一步。”只是一句話沒說完,他就劇烈地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止住。
兩個人推開了療養院的門,看着坐在大樹下輪椅上的老人。“山術宗師,蘇子青?”一個臉上長滿青色鬍渣的大漢,恭恭敬敬地問道。
“既然知道,又何必多問?”蘇子青從容地擦了擦嘴角因咳嗽而噴出的血跡。
“看來宗師老先生喜歡開門見山,那我就直說了,我們是爲了三才聖物而來。”對面的那個人聲音很平緩,像在述說一件極爲平常的事情。
“可惜我沒有。”蘇子青嘆道,“即便有的話,你們認爲身爲山術者宗師,會向你們低頭麼?”
“這不是低頭,蘇先生,這可以是一次共贏的合作。一旦我們湊齊了三才聖物,就可以共同對付那幫陰陽師,配上他們五輪書的記載或許就將揭開三才聖物隱沒千年的秘密。我們完全可以共享這個秘密。因爲這個秘密本就屬於我們五術人。”鬍渣大漢態度謙恭地道。
“哈,你們不是陰陽師。原來你們是魏如山那個叛徒的走狗。”蘇子青一愣,隨即冷笑道。
“魏先生處心積慮,但所爲的從來不是個人私利,而是爲了破解五術人的千古迷局。我不知道他哪裡算叛徒?請蘇老先生說話客氣一點。”大漢拿出了羅盤喝道。
“你們兩個地相叛徒也配讓我客氣?”蘇子青一凝神,隨手在輪椅的扶手上敲了一下。原本平靜的地氣被他完全擾亂。那個大漢看着手裡瘋狂亂轉的羅盤有些發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這個坐着輪椅,又殘又病的老傢伙依然有這樣的實力。
“咔嚓”那個大漢手中的羅盤被劇烈的磁場影響,崩出了無數條裂紋。
“我原來以爲陰陽流宗師會來,我能在有生的最後一天,會一會這位異國高手。咳咳咳……”蘇子青再次劇烈地咳嗽,他瘦削的肩膀聳動着,帶着一絲顫抖,“可惜,可惜啊……”他艱難地止住了咳嗽,目光中有些淡淡的悲涼。
“這老傢伙快不行了,動手。”另一個術士厲聲喝道,但是他的聲音卻明顯帶着一絲顫音,腳步也絲毫沒有移動。那個鬍渣大漢拋下了手中的羅盤,深深地看了一眼輪椅上的老人,沉聲道,“得罪了,宗師……”他伸出一隻手捏了一個指訣。
蘇子青驀然一呆,他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四面八方向他涌來。他的輪椅發出了吱吱嘎嘎的聲音,兩個輪子已經開始逐漸扭曲變形。“你們……這是……”他蒼老的雙目微微一睜,舉起的一隻手“喀嚓”一聲脆響軟了下來。
“沒想到吧,山術宗師。魏先生從不小看任何對手,不管這個對手是老人還是癱瘓。你所在的這個療養院早就在他的計劃之中了。若無絕對把握,今天我們怎麼可能出手?我們又怎麼敢面對山術流派的宗師。”鬍渣大漢看了蘇子青一眼,冷冷地道。
另一個術士也冷哼道,“天罡北斗殺局!爲了這個術局,魏先生準備了整整六年。花了巨資疏通各個關節部門,在療養院二十公里的範圍爲內建設了七個變電站。今天七個變電站才全部投入使用,並且超負荷運作,足以逆轉一切地勢。它們所形成的這個必殺之局,就是爲了你,就是爲了今天。”
蘇子青的嘴角漸漸溢出鮮血,他卻笑了,“魏如山還是這麼精於計算,可惜他並不知道,大道無爲……越是計算的,便越是落了下乘……在這一點上他甚至比不上他師弟林若谷。”
鬍渣大漢似乎有些不忍看他,低聲道,“你已經屬於過去,只有魏先生纔是五術人的未來。念在五術同源,只要你交出聖物,我們可以讓你死得乾脆點。”
另一個術士卻焦躁道,“跟他費什麼話!直接殺了,進去搜東西!”
鬍渣大漢點點頭道,“先不能殺他,你先看着他,我進去搜!”說完向着裡面走去。只是剛走到蘇子青的身後,便覺得眼前一花,一個人站在了他的面前。陳觀魚!
他剛剛纔醒過來的,並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但他卻知道,只要自己活着就不能看着任何人傷害坐在輪椅上的老人,他閃電般的出手了。一把抓住了那個鬍渣大漢的手腕,只是一抖。至剛至烈的太極剛勁,瞬間爆發。
那個鬍渣大漢還沒來得及驚訝,整條手臂就被恐怖的力量完全震碎。從手腕到肩部,骨骼寸斷,手臂變得如同一根麪條般柔軟。陳觀魚一招得手,順勢抓過那個大漢擋在身前,向另一個術士怒喝,“別動!”
那個鬍渣大漢疼得一張臉已經完全變形,嘶啞地喝道,“你是誰?”
陳觀魚根本沒有理他,而是顫聲地對輪椅上的蘇子青道,“師傅……你還好麼?”
蘇子青虛弱地搖搖頭,看了一眼這個弟子,苦笑道,“你這又是何必?我本就活不過今天了……”說完又咳嗽起來,他每咳嗽一次,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一分。
“不!師傅!”陳觀魚撕心裂肺地吼了一聲,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緒,眼淚涌了出來。“我要殺了他們!殺!”他狀若瘋狂,內家拳勁爆發,一拳就把手中那個大漢打得橫飛了出去,返身走向另一個術士!
另一個術士也是個術法高手。他明白決不能讓這個瘋狂的高手接近自己,連忙打着指訣,試圖阻止他。強大的術力隨着術士的指訣變動衝擊着陳觀魚的內臟,但這一切都沒能阻止他的腳步,哪怕他走一步便要傷一分。
那個術士的臉色發白了,他從沒見過一個人能夠硬扛術法的傷害。等他轉身想逃跑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陳觀魚一把抓住了他的後背,把他按倒在了地上。沒有任何的技巧可言,就是一拳一拳地砸。這個武術高手,就像一個街頭鬥毆的流氓一樣兇悍直接。每砸一拳他都在流淚,像受傷野獸一樣的仰天咆哮,直到把這個術士砸得完全不成人形。
“觀魚……”輪椅上的蘇子青努力睜開眼,低聲道。
陳觀魚渾身一顫,鬆開那個早已死透的術者,踉蹌着走向了蘇子青,“噗通”一聲跪在了輪椅前。
“觀魚,師傅沒有傳你術法……你有沒有怨恨過我?”蘇子青勉強微笑着道。
“不!我沒有,從來沒有過……”陳觀魚搖着頭,他心裡一急,忍不住吐了一口血。剛纔他在那個術者的攻擊下已經受了不輕的內傷。
“別怨恨我,因爲術者這條路並不適合你。你們夫妻兩個都太耿直,機變不足。咳咳咳……”蘇子青的咳嗽都已經沒有了力量。“告訴老三,他以後就是山術流派的宗師了……也別再怨恨玄水那個小子……真想再看一次山花開放的季節……”
蘇子青喃喃地說完了最後的一句話,便閉上了眼睛。這位五術人中曾經最具傳奇色彩的山術宗師,終於先於他小花園裡的山花而凋謝。
“師傅……”陳觀魚跪伏在他的膝下。這個中年大叔一邊咳血,一邊坐在輪椅前哭得就像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