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時分,盤古破去混沌,宇宙鴻蒙始初開,那鴻蒙之氣,一清一濁,清者上升,化作天上,濁者下降,又爲人間,故天上清淨安樂,人間則是愁苦集合,道不盡離別苦,抒不盡滿心怨。
原來幾十年前,夏鴻淵、通曉仙與雷若彤並稱人間三仙,共同在一片靈氣充盈,得天地造化的異境絕域中開闢出一塊仙家淨土,併名之爲三仙天。
之後又數年,三人修爲不斷精進,卻自覺離大道尚有距離,因緣際會,通曉仙悟到一門功法,此法得窺天地大道,修煉精深後,便有了羽化成仙,跳出生死輪迴的可能。
三人觀此法心中皆喜,便一同修煉起來,不料半途之後,竟發現此功法乃需要二人同修合力,纔可將後半部分完成,若一人強行修煉,輕則元功消散,累及異世修爲,重則走火入魔,殞命當刻。
那通曉仙禁不住功法誘惑,躊躇幾日後,終於去求雷若彤,想與其結爲雙修伴侶,他卻不知道,夏鴻淵多年來凡心未泯,乃也悄悄去尋過雷若彤了。
這雷若彤的性子,乃是敢愛敢恨之人,她卻對飄逸出塵的通曉仙早有愛慕之情,此時心意,乃是屬意與其雙修,夏鴻淵爲道、爲情,兩方雙雙示意,黯然將三仙天讓出,在其出口處結廬自居,獨自一人修行起來。
他心中隱隱有一絲怨氣,更有幾分不甘,那時幾分少年心性,並不願就此輸給那通曉仙,其實他在離開三仙天前,暗中早已將那得窺大道的功法複製了一份,待安頓下來之後,便苦苦修煉起來
這夏鴻淵也是天縱之才,乃想到一個法子,與體內貫通陰陽二氣,僞做雙修,勉強維持修行,不料此法終不可行,某一日他行功到緊要處時,再難維繫下去,只見一道罡風吹過,原本複製來的那功法秘本上的金字一個個躍出紙面,化作點點星光消失而去。
夏鴻淵大驚之下,只覺體內真氣行岔經脈,自己隱隱進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這時一直跟隨在自己身邊,服侍自己又忠心耿耿的書童邢業看出主人此軀已早真氣激盪的損害,行將不保,便提出讓其移魂到自己身上。
夏鴻淵自是不願,當時情勢緊迫,邢業苦勸無奈,便下山抓來一個遊方的道士,灑塵道人,夏鴻淵在最後的關口,將魂體分裂,奪舍於灑塵的軀體,這才堪堪保住了性命,可是這次奪舍未能竟其全功,乃是其魂體陷入分裂局面,兼之元功大爲受損,夏鴻淵之後竟成了個不生不死的殘廢,功力也是大不如前了。
幸得邢業悉心照料,通曉仙與雷若彤知此事後,唏噓之餘,也贈其仙丹妙藥,設法爲他療傷,使他總算是僥倖保得性命,夏鴻淵心道,天命既是如此,也不可強求。那時的他,心中雖有怨,雖有恨,雖有不甘心,但還不至於向一同生活、修煉多年的兩位好友動手報復。
不料之後通曉仙移情別戀,離開三仙天,雷若彤與其翻臉,雙方一番爭鬥,那通向大道的雙修功法,自是修煉不成了,此事像是放上了最後一根稻草,終於壓垮了夏鴻淵最後一絲清明理智。
他恨,恨這通曉仙對天地大道與美人懷抱得的輕易,又拋的乾脆,不似他苦苦索求,他怨,怨這雷若彤看不見身後的自己,看不見自己長久來默默的注視。
這個時刻,長久擠壓的怨與怒終於爆發了,夏鴻淵藉口手上握有天地靈丹長生丸,引得江湖上十四名決定高手與其簽下心魔約定,乃答應爲其聯手與雷若彤一戰,他早計謀好了,叫這些人殺了雷若彤,殺了那通曉仙的摯愛宣娘,殺了他與宣孃的骨肉孩童。
他要叫他悔恨一輩子,一償自己心中所恨。
他要這天縱英才的通曉仙,也嘗一嘗什麼叫做痛苦。
這之後的事,十四名高手或戰死,或隱匿逃掉,宣娘產後受驚而死,通曉仙失了一字,與雷若彤徹底翻臉,並在江湖之中掀起更深、更遠的陣陣漣漪,其中種種,不再贅述。
夏鴻淵似是得償所願,卻始終得不到快活,他之後收養了夏武明、夏文清與夏芝江三人,乃是當年這十四名高手中三人的遺孤,至於爲什麼要將其收養,他心頭自問,卻也說不明白。
無數個夜晚,他苦挨星辰流溯,長夜無眠,雷若彤的音容笑貌,伴着星光、月光,淌過他的眼,終於,他苦侯在這三仙天邊上,還是等來了這雷若彤大限將至的日子,他做出決定,要將其奪舍,納爲己軀。
他這麼做,不是爲了報復,乃是因爲想要佔據她的身軀,佔據她的靈魂,他要去她心裡問一問,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雷若彤的心中,到底有沒有自己?
歲月悠長,細細思過,幾分悔恨,幾分回味,這一日勤政樓中,都化作了流水,流水無情,洗滌萬物,流水脈脈,更懷着深深的惆悵。
夏鴻淵似是陷入彌留之際,靈魂慢慢凋落,他一雙眼神渙散,面色上浮着的,不知是悔恨,還是不甘,亦或是別的什麼?
夏武明情緒激動,他衣襟上早已沾滿血跡,此行雖曰爲親生父親報仇,但夏鴻淵多年來養育之恩,對其並無虧欠,他此舉無異弒父,又如何能躲得過自己的良心?
便在此行之前,他天人交戰一番,最終決定,便將所有的仇與怨,都由自己揹負,都由自己雙手終結,至於文清和芝江,便讓他們一直埋在鼓裡吧。
此時終於手刃了仇人,他卻如何也高興不起來,他想張狂的笑,卻笑不出口,他要哭,心中卻隱隱滴血。
“爲什麼要收養我,爲什麼不乾脆將我殺了!”他大聲咆哮起來。
夏鴻淵癱在地上,苦笑一聲,這個問題的答案,連他夏鴻淵自己都不知道,又如何回答他。
這時勤政樓上方,雙方頭頂數十丈遠的地方突然有人大吼一聲:“主人!”
原來邢業聽到樓下有打鬥之聲,自知情勢危急,他元功恢復了大多半,當下掙扎着由石牀飛夢上爬下來,苦苦攀着樓梯,一路爬到勤政樓三層。
目力所及,邢業自是看到了當下局面,眼見主人夏鴻淵已經進入彌留渙散之地,他再也顧不上許多,咬牙一聲,雙手一撐,從樓梯上高高躍了下來。
“主人!”邢業在半空大聲喚道,他元功逆行,竟是散去了周身佛門三法真氣,更自閉熄滅了靈魂之火。
這時的邢業,如被人抽魂散魄,周身充斥着巨大的痛苦,然而他眼神之中,唯有滿是的堅毅與一分急切,夏鴻淵擡首見他躍下,心中道聲無奈,口中忽道一聲:“起!”
只聽忽的一聲響,夏鴻淵頭頂上忽然一道異光破體而出,迎着高高躍下來的邢業,衝向勤政樓大廳之上。
這時的他,將全身僅存的元功真氣緊緊凝聚,送其體內殘魂化似疾光電閃衝入空中,殘魂化作異彩光芒,繞着邢業周身遊走一圈,又從其天靈蓋處進入了他的身體。
這一慕來的太過突然,那夏武明扔在心神滌盪之中,恍惚間沒有反應過來,卻見原本夏鴻淵的身子迅速乾癟了三分,全身精氣散盡,癱在了地上,他大驚之下,只見空中邢業怒喝一聲,正衝自己飛來。
夏武明心中駭然,慌忙化作一道閃電,身形閃現,片刻間便是退出了十數丈距離,躍到那勤政樓門口。
不料一道疾光伴着其身影驀地隱現,竟是一臉陰沉,束手而立的邢業,夏武明心中更怕,又化作閃電白芒,竄向前方。
更想不到的是,那邢業竟如跗骨之蛆,夏武明的化作的電光從哪邊閃現,他便也緊緊貼着其後背躍然而出。
兩人在勤政樓裡似疾風閃電一般,兜了一陣圈子,那夏武明的精神,終於崩潰了。
“你你你!你究竟是誰?”夏武明滿臉驚駭,腳步虛浮,胡亂向後走了幾步,周身功法,在此時再也調動不出半分。
“我是你父夏鴻淵!”那“邢業”怒目說道“逆子,納命來!”
只見他探手成掌,猛地向夏武明腦門上擊去,後者被其這雷霆一掌,如遭山嶽相擊,他眼中悔恨交加的神情一閃而逝,旋即口眼耳鼻流出幾道血線,整個身子骨節爆響,寸寸碎裂,竟化作一灘爛泥,癱軟的跌在了地上。
這時從勤政樓大門外吹過了一陣寒風,這道風拂過呆立在大廳之中的愚癡衣袖,他怔怔看着這滿地屍體,只覺片刻之間,這雅緻大氣的廳堂竟變成了收割人命的修羅場。
他望向那凝立在廳堂正中的“邢業”,只見他長聲而立,雙眼無聲流淚,不知又在感懷些什麼。
片刻之後,這“邢業”哇的一聲,吐出一大口血,怪叫一聲道:“垂天流瀑!”旋即他身子御風,竟就這麼撲了出去。
愚癡望着他遠去的身影,口中念聲阿彌陀佛,心中卻道:“這人已被夏鴻淵附體了麼,現在的他,究竟應該算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