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留情不禁害了自己,還會耽擱她去尋李渺華諸人,七妙心中計較已定,下手狠辣,寒水劍猶如電光一閃,又吃着十分的力氣,便直直將宿鶴捅了個對穿,劍力所及,竟沒入到其身後土地。
那宿鶴慘叫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他胸口更是沒過一片血紅,染盡了白衣長衫,七妙嘆一口氣,不再多言,正要將寒水劍拔出,卻見宿鶴似是忽然擡起左手,狠狠握住了寒水劍身,只聽他掙扎說道:“張仙子……你……等一下……”
“嗯?”七妙聽得宿鶴不再稱自己爲妖人,而是喚成張婷婉的名字,再打量他雙眼,只覺先前赤目之中那股十足的恨與狠意已漸漸消散,宿鶴雙眸之中現出了一股清靈。
原來七妙一擊消卻宿鶴生機,卻也終於將其有瘋癲中喚醒,此刻其面上浮現出一股不一般的神采與生氣,七妙心中瞭然,此人已到了迴光返照的時刻,既然已經到了這個關口,向其致歉已經於事無補,還要浪費那寶貴的時間,她唯有嘆了口氣道:“宿鶴先生,你還有什麼話說?”
“咳……咳…….”宿鶴咳出兩口鮮血,掙扎說道“我四把寶劍分作正我、行路、修齊、平益,能夠辨識靈氣……..你可憑它們突破這迷陣,尋到那主陣的妖人…….”
“哦?”七妙心中一動,原來先前兵盟衆人自信滿滿突入此迷陣,是仗着有這四把辨識天地靈氣的寶劍,她點點頭,更加仔細的聽着。
“那妖人…….功法特殊…….周身木氣…….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宿鶴幾次要說下去,掙扎提氣,卻是提不起來。
“宿鶴兄不要着急,你慢慢說……..”七妙心道若李渺華在,或許可用西崑崙那珍貴的彌元丹爲其續命片刻,然而此際自己孤身一人,卻是無法,只好出言安慰。
“他的臉……你一定會看他的臉…….”宿鶴此時劇烈咳嗽起來,抓着寒水劍身的那隻手早已血肉模糊,殷紅一片,他身體顫動,使得胸口貫穿處摩擦到那寒水劍上,更是撕裂了傷口,然而這一切,宿鶴早已顧不上了,他語氣急促,拼上最後的力氣,大聲掙扎的叫道:“切記……不要看他的眼睛……不能看…….”
他忽然挺起了身子,最後涌出一句話來:“請爲我兵盟諸兄弟……報……”
話未說完,只見其雙眼失神,頭重重摔在了地上。
七妙凝視其面目片刻,低聲道:“宿鶴兄,你劍法超卓…….”
“你我素未平生,兵盟衆人之仇……我允你,一定手刃此人…….”她心中浮現那燒成灰燼的趙中悅,無端消失的愚癡與秦雪涵,不知現在情況如何的李渺華三人,心中神思,口中擲地有聲,似是告慰宿鶴,又似是說給自己來聽。
此時悄然靜寂,先前兩人爭鬥時真氣激盪下消去的茫茫白霧又漫漫涌了過來,七妙伸手撫過宿鶴的雙眼,又是嘆了口氣,手上使上勁力,嗖的一下,抽出了寒水寶劍。
但見霧氣吞吐,四處蒼茫,擡頭時天色僅有個淡淡明亮的白點,依稀可分辨出是白日,七妙心頭沒來由的涌出一陣落寞,只覺天下英雄,神死魂滅,只餘這染血的皮囊孤零零的留在這裡,被這茫茫天地吞噬,就算是閒野愚夫尋見了,又有誰識得他過往的英名。
她強壓住這翻涌的心思,回首打量四周,那宿鶴先前被其一擊折斷的四把寶劍散亂在四周,此時也早被霧氣漫過,遮蔽了蹤影。
然而望過去,卻見蒼茫霧氣之中中不遠處有一道青光明亮閃動,七妙招手,做法喚去,有那一把斷了半截的寶劍一閃而至,被其召喚,握在了手上。
她心中一喜,原來先前一擊,宿鶴四把寶劍中竟還有一把僥倖爲失卻靈性,只是不知這是正我、行路、修齊、平益中那一把劍,打量時,只見這短劍之上流光黯淡,竟低鳴陣陣,竟似在哀悼主人身亡之痛…….
她催動水寒真氣,緊緊包裹住這半把短劍,向其中注入法力,一直到片刻之後,才揚手將其投在霧氣中。
只聽得一聲嗡鳴,濃濃的乳白色霧氣之中,浮上了一絲青光,彷彿虛無縹緲的雲氣中探下的一道月光,顯是說不出的輕柔迷離,七妙收去寒水劍,束手而立,放眼瞧過,只見這淡淡青光緩緩亮起,靜靜的向身前某處飄去。
七妙緊緊隨在青光之後,破開濃濃霧氣,又不知行了多久,終於來到一處所在。
這邊青光停滯不前,那霧氣卻依舊濃郁,七妙遠遠望去,只見前方濃霧邊緣,依稀可辨乃是是一處法壇,在霧中打量起輪廓外圍,只覺這法壇約莫是一個寬廣的平臺,有那麼三四丈長度,其上正有一拖曳着寬大袍子之人朦朧的身影正盤膝其上,靜默不語。
“這便是正主兒了…….”七妙心道“卻不知是何許人也,在此裝神弄鬼,但看我來揭穿他…….”
她心中想着,手上做法,原本靜靜停在身前不遠處的清光忽然一陣高漲,一瞬間化作數十道劍芒,嘯叫咆哮着衝向那盤膝靜坐之人。
原來先前七妙施法,將先前注入半截斷劍的水寒真氣一併激發出來,這一擊用的乃是兵盟宿鶴斷劍,卻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心,那把斷劍感受到主人所很之人便在身前,一時周身充滿了莫名劍意。
這時只聽那靜坐之人一聲大笑,右手長袖向外掀起,將那十幾道射過來的劍氣一把擋在外面,那宿鶴斷劍隱在劍氣之中,似一道閃電,疾射而至,那人渾不以爲意,輕輕探出左手兩指,比閃電更快,倏忽之間,捏住了斷劍劍身。
只聽他又是一聲長笑道:“不想竟是此劍襲來,先前四劍齊上且傷我不得,如今僅餘一直斷劍又能將我如何?”
七妙只聽得他低喝一聲,周身真氣流轉,激盪的乳白色的霧氣瞬間消散,這時她定睛看時,心中卻着實吃了一驚。
只見此人站在土黃色的一方法壇之上,身邊插滿了各色法旗子,他身穿一身暗紅色絲綢袖袍,衣衫細膩光澤,那衣飾之上更見華麗,前襟領口的兩道衣褶鑲着闊大的金邊,如垂下的兩道瀑布,而寬大的外衣上更是用繡滿了盛開綻放、赤紅如欲滴血的牡丹,更顯得富貴華麗,氣勢輝煌。
此人手指纖細,一手正踢在胸前,捏住了宿鶴那把短劍,他大笑一聲,雙指驟然間發力,卻聽那斷劍一聲淒厲哀鳴,又被捏做了兩片,它靈性頓時消失,無聲散落在了法壇之上。
可憐這兵盟宿鶴,至此在天地間再無一絲痕跡留下,便全被濃濃霧氣吞噬了個一乾二淨。
七妙初睹此人身影,心中頓生一股不祥之感,她擡頭望去,果然此人半邊臉上潤澤一如秋月,一隻星眸熠熠明亮,兩外半邊臉上卻蒙着一層薄薄的浮冰,將半邊糾結錯愕,嗔目而視的表情牢牢凍住,只顯得異常可怖。
七妙心底駭然,不由驚問道:“寄靈神木,既然是你……”
原來這正是昔日七妙被那蕭天旭擄去姑蘇靈巖山上,於靜流居中見過的寄靈神木,此物本是西崑崙至寶,若使用得法,能延壽續命,那靜流先生當年趁亂將其偷出,窮盡畢生心裡,想移魂於神木之上,然而他機關算計,卻是事與願違,最終神死魂滅,只剩畢生功力與記憶複製在這寄靈神木之上,使後者誤以爲自己就是那真正的靜流。
七妙心中思索,當日裡道統凌縱雲與魔教蕭天旭並自己與這寄靈神木也有過一番際遇,自他吸取自己體內水寒真氣時做法自縛,行將兵解又悄然消失後已經過了多日,卻不知又是何種原因竟還活着,又流落到了這裡。
她驚疑不定,一時尚不知如何應對,那邊那寄靈神木卻復又大笑道:“張仙子,你來的好遲,讓靜流我等的久了…….”
“哦?”眼見這寄靈神木依舊以爲自己便是靜流,七妙心中忽感一陣悲哀,她冷笑一聲,不由問道:“你等我許久,卻不像是要敘舊的樣子,你我雖也算是舊識,卻只有仇恨,哪來的交情,不過我實在想不到今天竟會在此處又遇見你,而你竟然還沒有死…….”
“沒有死麼……”那寄靈神木冷笑三聲“當日我趁爾等不備,倉促逃下靈巖山,那時我全身法力如沸水燒騰,行將兵解,就在我也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之際,卻碰到了一個頗具道行之人,我心中一動,吸了他體內真氣,竟藉助此外來真氣使得自己兵解之勢稍稍退卻,這纔沒有遂了你們的心願…….”
七妙聞言,又聯想到前一晚秦雪涵講到鐘磬寺與鐵劍門中慘事,心中已是瞭然,這寄靈神木僥倖發現藉助外在真力能勉強停住自己體內兵解之勢,只有更是因緣際會,由那江南順江漂流至此,被鐘磬寺中慶延法師救下。
那慶延法師見此神木一身不死不滅的詭異屬性,定時動了貪念,這才被他所趁,害了性命,她心中將前後往事貫通,模糊推測個大概,在瞧向這寄靈神木時,只見他正恨恨不已的盯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