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須彌打好主意算盤,在那陡峭山崖上攀上爬下,他身法特殊,尋常天險卻難不倒他,然而他左右皆兜了一圈,什麼紅泥小築、妙仙閣之類,卻是尋不到夏鴻淵或夏家二子一女任何一人的身影,這賀須彌越是奔走,越是着急,先後抓了三四個夏家僕役問他們究竟軒中發生何事,卻是越問越糊塗,他氣惱不過,瞬間便殺了十數人命,遇再尋人問是,卻見夏文清駕着一輛由兩頭猛虎前驅的華貴寶車,正倉皇向山外跑去。
賀須彌哈哈大笑,心中想到,這得來全不費功夫,居雲軒中發生何事,只要拿住這夏家大公子,便能問個一清二楚了,只見他化作紅光一瞬,宛若疾風,呼嘯間向夏文清衝去。
後者眼見一人急乎乎的向自己衝來,心中驚叫來着不善,與讓虎嘯寶車腳程再快上數分時,卻苦於自己了無一分真元,只能御使此車,卻不能輸動真氣來提升寶車速度,兼之寶車不知爲何,竟搖搖晃晃,速度破慢,那賀須彌越追越近,一手搭過,眼見便已攀上呼嘯寶車的車轅。
夏文清自知若落到這凶神惡煞一般的惡僧手裡,定沒什麼好下場,他心一橫,眼瞅着身下一篇怪石嶙峋,斜指天空,乃是居雲軒中奇峰林立,石林一景,這時夏文清一咬牙,手上御車兩條繮繩猛地一甩,那兩頭駕車猛虎咆哮一聲,竟伏低了身子,斜斜的向那聳立最高的石峰之上撞去。
千鈞一髮的瞬間,賀須彌身手迅疾,只見其一手探來,正捏住夏文清手腕,後者欲掙扎時,卻覺一股真氣沿手上穴道傳來,登時全身一陣麻酸,竟是動彈不得了。
只見在那呼嘯寶車撞上石峰的剎那,兩頭猛虎咆哮一聲,在本能下避向兩邊,他們這一通撕扯,正好拉斷了繮繩,又將虎嘯寶車車身掀翻了過來,迎空結結實實的撞在這高高聳立的石峰之上
轟隆一聲,石峰之上一通爆響,煙塵囂亂,只見那兩頭猛虎並在一起,頭也不回,望山下就狂奔去了,這賀須彌拽着夏文清的身子,千鈞一髮跳下呼嘯寶車,越上另一處石峰,竟是僥倖逃過一劫。
此時賀須彌定睛一看,只見虎嘯寶車憑空衝撞,勁力之大,早就撞爛做一團了,其中散落竟是金銀無數,有那各色首飾,金條元寶,散在地上各處,閃爍着貪婪的金光。
“哎呦,你這好小子,逃命倒是不忘了這些黃白之物啊!”賀須彌拎着夏文清的領口,如拎小雞一般,調笑着問他。
“大師饒命,大師饒命啊…….”夏文清此時面色,早已嚇得癱白,此時身子篩糠似的一陣抖,不住告饒道:“大師若是喜歡,這地上金銀敬請收下,只求饒文清一條小命便可。”
賀須彌瞧他一副猥瑣相,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不住搖頭道:“不想邢業那廝身負佛門三法真氣,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了,卻被你這種人算計了,真是……..”
他搖搖頭,一時也不知找什麼詞來形容好,再看夏文清嘴臉,一副涎着臉討好的樣子,賀須彌只覺滿心嫌惡,嗔目怒道:“賀某平素最瞧不起的,就是你等慣常看人面色,卻又陰險狠毒的小人,休要再在我耳邊聒噪,若想活命,乖乖聽話變成!”
夏文清被其一喝之威,嚇得唯唯諾諾幾聲,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這時又見賀須彌望了望散落於地的黃白金銀,他只覺滿眼處皆是金光一片,倒染得此巍峨石林之中蒙上了別樣一層光彩,只聽賀須彌哈哈大笑一聲,竟是說道:
“爾等鼠輩,只道數人皆愛此黃白之物,卻不知此物乃入不了我賀某人法眼。”
一語畢,賀須彌大手揮去,一股真氣化作熱浪吹拂,眼前景物頓時無由陷入一陣火海之中,那火勢飛速擴展,洶涌猛烈,籠着半邊石林,其火更不似平凡,其中竟有如濃稠岩漿從地縫中噴涌而出,只將那黃金白銀並珠寶首飾都消融殆盡。
賀須彌拖拽着夏文清的身子,就站在火場近前,觀看這洶洶烈火,席捲着地上一切,他無懼熱浪襲人,只是靜靜注視,說來也怪,忽又一陣,地上忽然又裂開一個豁大的口子,原本噴涌而出的熔岩岩漿併吞吐天地的火焰竟驀地都被吸入地縫之中,轉瞬不見了。
這時漫眼的,唯有焦黑一片的天地,原來夏文清裝在呼嘯寶車之中的一切金銀財寶都被這洶涌地火吞噬了個一乾二淨,夏文清看在眼裡,痛在內心,心想這是自己東山再起的資財,亦或是自己後半生的保障,就這麼報銷在此烈火之中,真是可惜,可惜。
“可惜、可惜…….”這時卻聽那賀須彌聲聲可惜,夏文清一愣,望向這逐北僧時,只見他搖頭嘆道“那呼嘯寶車車身也不似凡木所制,我這九熔烈焰竟燒之不盡,仍留下一片焦木殘骸,可惜此寶落在你手,生生被你糟蹋了……..”
夏文清心頭無語,鬱悶的想到,若不是你逼得我撞車毀寶,又放火焚燒,它又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他在心中給自己提了個醒道,這怪和尚不講尋常道理,當要注意,莫在言語中衝撞了起,斷送自己性命。
火焰無聲消退,風息雲霽,展望眼時,只見此處石峰嶙峋,依次指向天際,狀若百千虎賁,齊舉兵器,氣勢沖天,倒是一處險地,賀須彌一把拽起夏文清,高高跳躍而起,竟向衝破飄渺雲霧,又刺破天際,向那蒼穹深處飛去。
夏文清啊的一聲大叫,身上登時出了一層冷汗,只覺背後汗毛都豎了起來,兩邊亂雲飛縱,眼前豔陽明亮,天光觸手可得,山崖逐漸渺遠,他頭腦一陣眩暈,不由驚呼道:“賀…..賀大師,你這是要做什麼!”
賀須彌不搭理他,身勢又彷彿拔高數丈,更是衝高一段,這是他忽然停住行功,收斂真氣,拽着夏文清的身子似乎頓了一頓,忽然之間,兩人身子猛地向下砸了下去。
這去勢乃比來勢要更急上三分,夏文清被這下墜之勢拖拽的氣也喘不過來,眼瞅着自己向那塵寰大地跌去,他惶恐的大聲呼喊道:“大師,大師饒命!”
“說,居雲軒出了什麼事?”賀須彌歡顏怒目,只是問他。
“我父親……死,死了”夏文清慘呼道。
“嗯?”賀須彌一愣,旋即又問“誰殺的!”
“不……不知道…….”夏文清慘叫連連,倉促答道。
“你兄弟和那妹子呢?”賀須彌厲聲問。
“都死了,都死了!”夏文清語調中帶上了哭聲,此時兩人下跌落之勢,彷彿流星墜地,夏文清耳邊,滿是呼呼的風聲,那身下大地,頭一次變得如此清晰恐怖,他胡亂揮舞着手臂,彷彿想要抓住什麼救命的東西,只聽他半哭半喊,聲音惶急的慘叫道:“在勤政樓…….父親屍身在勤政樓,武明,武明也死在那裡…….”
“此地絕無什麼勤政樓,你竟敢騙我!”賀須彌身子也雖夏文清急速下降,不過這和尚彷彿完全不把性命放在心上,心志竟無半分動搖,乃是一把拽住夏文清衣襟,厲聲喝問道,原來那勤政樓地處隱蔽,爲夏鴻淵悄然避世之所,他左右搜尋過居雲軒,卻是沒有發現。
“大師…….大師…….小的…….小的絕不敢騙你,先救下我再說……..我帶你……..去!”最後一個去字,夏文清已經喊得聲嘶力竭,此時兩人離地面不過數丈,整片山崖落滿眼中,正是夏文清殞命的所在,他慘呼一聲,閉目待死時,卻聽賀須彌暴喝一聲,手中呼的喚出一個銅輪,狠狠砸在崖壁之上。
登時轟然一聲巨響,山崖波盪,這衝擊之力,又把賀須彌與夏文清身子送上天際半分,賀須彌一把攀在臨海崖壁之上,將那夏文清挾在肋下,手腳並用,喚聲帶路,就向那遠山深處爬去。
夏文清僥倖撿回一條命來,心中驚魂未定,經此一嚇,他在逐北僧面前再不敢又半分隱瞞心思,匆匆應了,連忙爲其帶路,領着他向那隱蔽在雲霄天際,青山黛影之中的勤政樓而去。
這賀須彌挾着夏文清,在臨海懸崖壁上左右攀爬,身形越來越快,驀地,他忽然心中一動,原來竟不知何時起,身後遠遠跟上了一個身影,他快時那身影也快,他慢時那身影卻也不急過來。
賀須彌心道一聲狡猾,問夏文清道:“喂,夏家小子,你說的那個地方,還有多久能到?”
“回稟賀大師,那勤政樓就在前面不遠了……..”這時的夏文清,不知爲何,與賀須彌說話時,竟帶上了對夏鴻淵說話的恭敬,原來根植在內心中對父親的崇敬,不過是一種對父親如木傀儡一般躲在簾後,那種神秘感生出的恐懼,這恐懼左右着他的行爲,扭曲了他的心靈,此後種種行爲,無論奪權咒殺邢業,亦或別的,不過是恐懼之外的一種叛逆也抗拒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