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娘轉了轉眼珠,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急忙低聲對着凌夫人說道:“姐姐,我想起來了,那姑娘,就是沈家大老爺的小女兒,沈思越。”
凌夫人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嘴脣,暗自忖道:卦師說過,凌靖熙要娶的女子在西南方向可尋,這麼巧,沈家的女眷便住在這暮雲寺的西南角,莫非……可是,凌家已經休了一個沈家的女兒了,這事,怕不好辦吧。
林姨娘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討巧的勸解道:“姐姐,你怎麼這會子倒不明澈了?沈家今非昔比,我們便是直接在他們家挑走個女孩子,也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說不定,他們還要感恩戴德一番。再者,若是這思越小姐自己動了心思,沈家怕也是留不住的吧。”
聽了這話,凌夫人高貴的丹鳳眼中有流光閃了閃,雍容的淺笑道:“也是。”輕巧的吐出這兩個字,姐妹兩個便並肩回了她們凌家女眷暫住的小院。
傍晚,涼風習習,凌曦悅把抄好的佛經扔到一邊,推開紗窗,向不遠處寺廟的圍牆望去。
原本前來與她閒談幾句的凌雨欣,在一刻鐘前被林姨娘喚了去,所以這偌大的藏經閣,只剩下她一個人了。
雖然同是凌家的小姐,凌曦悅卻清楚的認知到,自己與凌雨欣是不同的。自小有着爹孃的疼寵,即便是庶出,凌雨欣仍然有着在大戶人家中嬌生慣養的任性和傲氣。雪琬死後,自己又開口說了話,凌雨欣這才與自己熱絡了些,可總歸在大多數時候,兩人是話不投機的。
再細數家裡的幾個嫂子,也不能彌補她靈魂上的孤寂。二嫂蘇婉容雖性格爽利,卻與二哥如膠似漆,平日裡並不與凌家其他人過多來往,此時又從凌府搬了出去,則更是難得見到一面。
三嫂何曉倩原是官家小姐,爲人更是傲氣,與凌雨欣基本上是半斤對八兩,也很難找到親近感。至於芸兮則是清心寡慾慣了,平素閉門不出,整日守着佛龕唸經,對一個朝氣蓬勃的小姑娘來說,和芸兮相處實在是太過無趣了。
凌曦悅唯一倚賴些的,只有她那個大
嫂沈若塵。只有她,才讓凌曦悅感受到了一種久違的親情,她可以毫不設防的與她相處,而不用事事膽戰心驚,思慮再三。可惜的是,沈若塵卻被凌家休掉了。
也不知道,姐姐在皇城辦的事,進展如何?大哥可是在她身邊?他們,可平安?凌曦悅就這樣呆呆的望着院牆,胡思亂想着,天色漸晚。
一抹奇異的亮光從院牆處緩緩升起,慢慢的,那亮光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清晰。
凌曦悅瞪大了眼睛,踮起腳尖,仔細的瞧了瞧,這纔看清楚那是什麼。
竟然是一盞孔明燈。
緊接着,第二盞,第三盞……數十盞孔明燈飄蕩在寂靜的夜空,仿若漫天的繁星,璀璨,耀目。
究竟是什麼人,會在這夜深人靜的廟宇周圍,放起了孔明燈?好奇心的驅使下,凌曦悅支開了伺候自己的丫鬟,偷偷的潛入這涼如水的夜幕之中。
她跑出了寺院,繞到那片圍牆之外時,不禁一怔。
月光下,一身白衣的少年長身玉立,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有種說不出的俊逸灑脫。長袍廣袖,在晚風中翻轉翩躚,便像是遺世獨立的晉賢士,有種刻在骨子裡的恣意風流。
聽到身後的腳步聲,那少年轉過頭來,對着凌曦悅,微微一笑。
許是這月色太過皎潔,也太過溫柔,直是映的他淡若遠山的眉眼盈盈若水,深如子夜。凌曦悅感覺到自己的心臟劇烈的跳動了幾下,她不由得皺了皺眉,別開臉去,儘量冷着聲音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裡?”
沈煦幽見她面色不善,以爲她還因爲上次宴席上的事不悅,趕忙解釋說:“本想到凌府拜訪小姐,誰知撲了個空,打聽之下才知小姐隨凌夫人在此還願,恰好家母也在此請高僧做法事,我便跟了來。”
凌曦悅彎眉一挑,擡頭看了看那滿天的孔明燈,輕聲問道:“這孔明燈……”
沈煦幽似剛想起了正事,急忙補充道:“我一直想找機會,爲上次的誤會向小姐道歉。這些燈均是我親手所做,望小姐笑納。”
他說完這話後,恭謹而小意的拱手行了個禮。
凌曦悅呆了呆,她沒想到,上次沈煦幽不識好人心,非要說酒窖中的毒是他們凌家人下的這件事,她受了誤解都沒有太過在意,而他卻記得這麼久。微微斂了斂眉眼,她平靜的答道:“上次的事情,我已經忘記了,沈少爺不必太過介懷。”
既然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凌曦悅也沒有必要停留太久,她轉過身,打算回到寺院裡。畢竟,別人如此誠摯的道歉這種場面,讓人應對起來,實在是有些晦澀。
“等等。”沈煦幽一時情急,伸出左手,牽住了她的細腕。他見凌曦悅的表情略微一怔,方覺失禮,又放開了她。還是用左手,沈煦幽取下腰間的玉佩,淡淡說道:“這玉佩的一角,是小姐摔壞的。”
凌曦悅盯着那塊玉,一時有些心虛:這人該不會是想讓自己來賠他的玉佩吧?沈家雖然沒落了,可從來不曾見過他們家人失過風度,怎會因爲這點兒小事便不依不饒的啊?
“所以,”沈煦幽指着一旁的石桌說道,“有幅丹青,煩請小姐爲我完成。”
這下子凌曦悅又愣住了。啥?這個曾經譽滿全朝,才華橫溢的富家公子,竟然會讓自己染指他的畫作?還要以摔壞的玉佩作爲要挾?
她並不知道,沈煦幽通過這一段時間沒日沒夜的練習,寫字已經能夠勉強說得過去了,可是畫畫,對他的左手來說,還是太爲難了。對於已經題好的詩,卻沒有畫作的陪襯,實在是讓他覺得很不完整。沈家之內,全是不太精通書畫的生意人,而昔日的好友知己,也因爲沈家的落難,而對自己敬而遠之。聽聞凌家曦悅小姐因幼時失語,數年來與世隔絕,一直閉門研習女紅與書畫,想來,定是不凡,所以,沈煦幽纔會動了這個念頭。
凌曦悅見他不像是玩笑,略一沉吟,點頭應道:“好吧。”
沈煦幽歡快的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與此同時,暮雲寺中,正爲林姨娘奉茶的芸兮,不知什麼緣故,雙眼一翻白,暈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