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
許無塵下了樓，對木桐瑛喊了一聲，就自己一個人先出了酒吧的店門。
衆酒保和服務員一陣大爽——艾瑪，總算走了啊！
木桐瑛明顯察覺到他們的心中所想，苦笑一聲，給自己點的飲料結了賬，迅速跟了出去。
“有找到自己要的答案嗎？”
木桐瑛和許無塵一同步行在街燈月色之下，她輕聲問道。
“還不清楚，但很快了。”
“知道了答案後，你想怎麼做？”
許無塵不說話了。
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假如一切如他所想，許無殤的死與聯盟真的有所關聯，說得嚴重點，就是聯盟造成的，那自己要怎麼做？
要殺掉他們，破壞聯盟嗎？
這並非無法完成的工程，許無塵的強大毋庸置疑。
但是許無塵不知道這麼做是否有意義。
爲了死去的人如此折騰，而忽視還活着的人，是非常不明智的。
但每每想起五年前的遭遇，許無塵的胸腔就被一些他也認不出來的東西充斥，一個聲音在哭泣吶喊，那是何等的悲傷，悲傷到許無塵恨不得立刻去替許無殤報仇的程度。
“我……不知道。”
“那現在你要去哪裡呢？”
木桐瑛知道許無塵也很糾結，於是也不死纏爛打，而是轉了個話題。
“回……”
差一點點，許無塵就要把“家”這個字說出來了。
江都市裡，他沒有家。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辦理入住酒店的手續。
今夜，雖然還有去聯盟分部的據點借宿的選擇，但許無塵突然不想去那裡了。
也不想去找李木心……一時，許無塵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好。
“我……不知道。”
第二次，許無塵說了這句話。
木桐瑛扭過頭去看他的臉，驚愕地發現，此時此刻的許無塵，眼中居然有一點特別的東西。那是……怯懦？
就像無家可歸的小狗那楚楚可憐的眼神一般，讓人心生憐惜。
或許誇張了，但許無塵此刻的確不知自己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的，他回不了自己的家，也回不了東方家，很久以前他就是個無家可歸的遊子了，去哪裡都顯得不自然，去哪裡都要繃着臉生活，去哪裡都要提心吊膽，生怕下一秒就有什麼人拿起大砍刀劈向自己。
許無塵疑惑了，爲何今夜的自己會如此多愁善感？
等等，自己哪來的感情可以讓自己“善感”？
真是個奇怪的夜晚啊。
許無塵呼出一口氣，擡起頭，卻看不到月亮。
烏雲密佈。
木桐瑛搖搖他的胳膊。
“去酒店吧，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
“……說的是啊。”
許無塵默然，點了點頭，兩人就朝着鄰近的一家酒店走去。
“好的，先生，這是您的房間卡。”
接待小姐熟練地遞出一張房卡，許無塵接過。
“先生，不知道您需不需要一些服務呢？”
許無塵聞言，沒說什麼，瞟了她一眼，搖頭。
“那祝先生入住愉快。”
接待小姐在許無塵轉過臉後，撇撇嘴。
在她看來，這麼晚的夜裡，一男一女一起來酒店辦理入住手續，一個雖然長得很一般，但另一個可是長得貌美如花啊，能有什麼好做的？
明明自己好心提醒了這個男的，但是居然不領情。
接待小姐很不滿。
但是這不重要。
木桐瑛雖然知道接待小姐的意思，但她不會點破，而許無塵是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兩人到了房間裡——很不幸，今夜房間只有一間。
許無塵是打着“總而言之先送木桐瑛到房間，待會兒自己再出去找一間好了”這樣的算盤，但是木桐瑛何等玲瓏剔透，一早拽住許無塵的手，對他說“沒關係，我會鎖房間的，不過你要是就這麼出去的話，我會於心不安，睡不着覺，睡不好心情就不好，我心情一不好……”。
如同緊箍咒一般，許無塵落敗。
他躺在沙發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在想什麼？”
木桐瑛拿着一杯牛奶走來。
“沒什麼。”
許無塵知道她每天晚上都會喝一杯牛奶助眠，果然腦子太好的人腦子很容易過熱，一過熱，要想冷卻下來睡覺還真不容易。
許無塵不止一次這麼想。
“這個盒子裡，是什麼東西？”
木桐瑛沒有去碰觸那個盒子，她隱約猜到這個盒子對許無塵的意義是多麼重大。
許無塵搖頭。
“我自己也不知道。”
“裡面有你要的答案嗎？”
“據說，是的。”
“那你不打開？我可以迴避。”
“打開了，我就回不了頭了，也說不定呢。”
木桐瑛“噗嗤”一聲笑了。
“哎呀，原來你還想着要回頭呀？”
“……？”
木桐瑛豎起一根手指，點在許無塵額頭上。
“你呀，恕我直言，你很早以前，就已經無法回頭了。”
“……”
木桐瑛察覺出了一些事情。
許無塵他今夜的確反常，他眼眸深處存在些許膽怯，他在害怕什麼呢？
想當然的，木桐瑛認爲他在害怕真相。
他在害怕他知道真相後會無法回頭。
木桐瑛不知道許無塵是知道的好，還是不知道的好，但是她知道，許無塵要是不知道的話，他就真的只能揹負着他親愛的人的逝去度過一生，這樣的人生，太過悽慘了。
於是木桐瑛打算推許無塵一把，哪怕這一把推下去，會把許無塵推進深淵——沒什麼大不了的，自己也追下去不就好了。
不管許無塵的前方是什麼，自己也要竭盡所能地去靠近。
一直以來都是這麼做的不是嗎？
莫名其妙地喜歡上一根木頭，莫名其妙地替他着想出主意，都到這一步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無塵，我不知道你是什麼人，但我確信你絕不是華夏聯盟分部隱藏起來的秘密武器，一個人不論如何隱秘，在現代社會裡要徹底銷聲匿跡是很難實現的，除非一個人躲到深山老林裡，不與任何人接觸，纔有可能。但是你分明不是這樣的苦行僧，你有關愛的家人在身旁，你對你的家人感情極深，這樣的你，怎麼可能會躲到山林裡一個人呢？”
“五年前許無殤的死，換來了你的登場，這當中究竟有什麼關聯我也不知道，但我只知道一點——當你拋棄一般人的生活，來到我們這邊的時候，你就已經無法回頭了唷。”
“害怕是正常的，旁人都說我們是多麼多麼優越，卻不知道我們的恐懼。我們是異能者，在戰鬥中生存下來的異能者，我們對死亡的認識遠勝其他人。我們的恐懼亦是如此。”
“但是我要提醒你一點，恐懼是件好東西，它會讓我們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同時，也會成爲我們堅定目標的契機。無所畏懼的人是莽夫，不值一提。此刻的你既然在害怕，那就好好思考，把大腦裡的每一個細胞都用上，想出一個結論。”
“但不論結論如何，你都要記得，其實你什麼也不會失去，只是知道一個真相而已，對於你而言，難道一個真相就能破壞你現在的生活嗎？”
“李木心和沈月英還是會當你是朋友，東方家的兩個少爺也會繼續認你作弟子，而我，也會一直……喜歡你啊。你沒有什麼好怕的，你要做的，是思考，知道真相後，要怎麼做，不知道的話，又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