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禍。
只出現在新聞中而從未親身經歷的車禍。
陸城晃了晃腦袋,眼前無數事物的光影重疊瀰漫。恍惚間,彷彿有一個以衣袖掩面的素衣女子,對着他淺淺一笑,白皙纖弱的手拂過他的面龐。
不知道過了多久,稍微恢復了點神智的他吃力地從被擠壓得變形的車窗中鑽了出來。
整個車子已經翻了,朝天的底盤中散發着刺鼻的濃濃黑煙。
陸城晃了晃腦袋,想借此驅散掉眼前的重影。他的第一反應是走到另一邊的車身看看那位司機師傅,可能是輕微腦震盪的緣故,短短的幾步路他踉蹌着摔了好幾個跟頭。
沒死。
他的手探過了司機的鼻息,生命跡象雖然微弱,但還不至於完全泯滅。
一絲深深地愧疚突然漫上了他的心頭,如果不是自己,他大概也不會遭遇如此橫禍。
陸城翻了翻兜裡,取出了身上僅有的幾百塊錢,係數塞進了司機大叔的上衣口袋中,連帶着把他從殘破的車身裡搬出了車外。
他撥通了120,告知了他們車禍位置的所在,最後想了想,還是向原地鞠了一躬,這才一步一拐的離去。
長安街221號,靈異事務所近在咫尺。
他明白自己不能再耽擱了。此時此刻,他身上肩負的不只是一個人的安危,張凱和王丹,甚至是那個賀雨璇,他們能否逃過一劫,全都指望着自己能否抓住這23個小時不到的時間,力挽狂瀾。
他有黑龍劍鎧護身,很大程度上減免了車禍對自身的傷害,但是千真萬確,陸城感覺到了那個女鬼的降臨,甚至在自己意識混沌時,還依稀看見她來到了自己面前,但是她沒有殺任何一個人,只是間接誘發了一場車禍,隨後便匆匆離去。
從任何角度來看這都是不合理的。這麼好的機會,不殺人不索命,來看一眼摸了摸自己的臉就走了,這什麼情況?難不成自己已經帥到了這種程度,人鬼通吃?
陸城自覺還沒到這種潘安宋玉之姿。他直覺性的認爲,這個女鬼的目的大概遠沒有害人那麼簡單。
夜晚的公路上很清冷,即便是在繁華如斯的S市也一樣。
子夜時分,真正還亮着燈的,只有晝夜不變的中央城CBD,那裡是富人的天堂,窮人的禁區,像靈異事務所那樣邊緣存在,早在入夜過後就已經熄燈了。
他朝着長安街盡頭的方向一點一點的挪動着步伐,這平時百米衝刺的一段距離,此刻看來卻是天塹一般遙遠。
“你們是誰。”他停了下來,對着四處並不存在人的角落大聲喊着話。
有稀疏的人影從四面八方走來,一點一點靠近,神情或冰冷或無謂,唯一的共同點是眼神中不加掩飾的殺意。
“不錯,還能感覺到我們的存在。”
爲首一人說道。
陸城摸了摸身旁小蘿莉的頭,輕蔑的笑了笑。他當然感覺不出來,但是不代表他沒有辦法知道。
當然,他自己的劍靈別人看不到,所以他這個動作在別人的眼中就像是憑空愛撫着一團人形的空氣。
三個破邪,兩個敕令,兩個巫符,一共七個人,全是通靈一脈中的主戰種族。
他笑了笑,“你們應該認識賀雨璇吧?”
爲首那位破邪家的人點了點頭,“我們受命於一主。”
“不錯,”陸城鼓掌,“一邊是請筆仙,一邊是暗下殺手,雙重保險,你們的主子倒是心思細膩。我猜他一定是個蛇蠍美人。”
對方冷笑,顯然沒什麼給他套話的打算。
七個人三個在前,四個在後,都是手持短刀,步步緊逼。
“你們要除掉一個人能不能有點技術含量?就這麼大馬路上拿起刀就想幹我,也太目無法紀了吧?”陸城一邊戒備一邊說道。
“不不不,我們可不是要光天化日之下殺死一個大活人,我們只是在例行公事除妖殺鬼罷了。”那個人解釋。
“搞什麼幺蛾子?”陸城覺得好笑,“雖說幹什麼事兒都得師出有名,但是這個理由也太牽強了吧?”要殺自己就快點動手,告訴他自己一行只是在殺鬼除妖算什麼鬼?他陸城雖然身上多多少少有點妖族血脈,但是從生物學意義上來說還是一個人。
“真正的陸城已經在剛纔那場車禍中死了。”對方的語氣驟然變冷,“我們要除的,不過是他執念所化,不願離去的亡魂。”
“放屁!”
陸城嘴上喊得兇,但是聽到人家這麼說,他的心裡卻不由自主的“咯噔”一下!
那一瞬間,冷汗簌簌的流了下來,他不願去想,也不敢去想。幾乎是下意識的,他看了看自己雙手。
難道說自己真的已經死了?
對方說的雖然荒謬,但是卻還在情理之中。車禍身死,執念無所直覺,魂靈破體而出,這不是沒有可能。他嚥了口唾沫,一時間底氣也跟着虛了起來。
但是很快,想清楚了一件事情以後,他又自己推翻了這個荒誕無稽的念頭!
高懸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的很長很長,他對比了一下自己和身旁的小蘿莉,哪裡有鬼還能有這麼大的影子?
這幫混小子的意思明顯是要扭曲事實,只要他們殺了自己,再把屍身塞回事故發生的車子中,是非黑白,誰能說得清楚?自己有辦法讓小蘿莉破壞大樓的監控影像,身爲通靈人的他們就一樣有辦法隻手遮天!
他心說自己這是剛離虎口又入火坑啊。
剛從車禍現場走出來,現在就碰上了這幫愣頭青的刺殺。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哪來的那麼大的能量,能把別人得罪的那麼徹底,非得將自己趕盡殺絕。
細數一下,他真心沒覺得自己得罪了多少人。
宋帝王。
能同時掌控破邪、巫符、敕令、鬼瞳四家,勢力滲透****,除了這巫符家貴爲閻君的老貨,誰還能有這本事?前兩天剛剛聽千魘無常說他要親臨S市,自己這邊就遭到了殺手。這是得有多大仇多大恨?
好啊!既然他自己非要撕破臉皮做事做盡,那麼陸城也不介意陪他玩到底!
陸城咬着牙冷冷一笑,有生之年,要是不把你張家鬧得分崩離析,老子就枉有這一身冥君之血!
眨眼間,數把明晃晃的尖刀已經劃過了他的眼前!
魔劍技·吞龍牙!
在以血肉之軀硬捱了身後四刀之後,一柄黯淡無光的古樸長劍變戲法一樣出現在了他前一秒還空空如也的手中!他身前爲首的那個破邪族人還沒反應過來,一道力量剛猛到斬釘截鐵的猛斬就已經略過了他的身前,浩瀚力量摧枯拉朽而過,以身體強悍而聞名的破邪族人竟然連身體的基本反應都做不到,就被整個人掄飛了出去!
這是純粹不要命的打法!
其他的幾個人這一瞬間都驚了,他們沒想到這小子挨刀子捱得是那麼幹脆,直接就一點不設防,坦然的把後背交給了周圍的幾個人!四把短刀捅進身體的那一刻,最前方的那名破邪族人也剛好被擊飛,他手裡的刀還沒來得急送出去,就被那柄暴力剛猛聞名天下的魔劍給打飛不知所蹤。
正面承接黑龍,這絕對是尋常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尤其還是吞龍牙這樣霸道絕倫的劍技,你用柔軟的腹部去迎接高速行駛的汽車輪胎是什麼感覺,被這玩意兒正面擊中也差不多。
因爲力量的過分兇猛,它所開出的傷口不是直線式的豁口,而是一塊接近橢圓形的大洞!
在那鮮血淋漓的碎肉前,一節腸子已經因爲慣性而拖出了一大截,那個破邪族人抽了兩口氣,沒什麼懸念的昏死了過去,眼看是活不成了——這麼近的距離被對方以黑龍孤注一擲的傷害打中,如果不是身體強悍的破邪家人,這個小夥子的腹部能直接碎成肉末。
這絕對是常年刀頭舔血的亡命之徒!
剩下的幾個人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其中幾人因爲恐懼甚至忘記了拔出手中的刀,以致等他們回過神來,才發現還有幾把黑黢黢的刀柄袒露在這個惡魔的背部凸出。
當看到了老大的傷情,哪怕是最冷血的職業通靈人也不由自主的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以命換命的打法讓他們吃驚,更令他們膽寒。
“來啊。不是嘴裡喊着要除妖殺鬼麼?上啊。”陸城手握着黑龍劍,如刀的目光一點一點掃視過面前衆人。
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這種情況下要和七個人,還是通靈人中最驍勇善戰的戰士打車輪戰,這純粹是找死的行爲!
既然這幫人不知道好歹,那自己總得給他們一點教訓。
他現在唯一的感觸就是鍾衍說的果然沒錯,黑龍劍體雖然強,卻終究無法做到攻防一體,在着重攻擊的同時,就不可避免的會失去所有防護能力。如果劍鎧在身,自己還能輪得到這幾個渣滓圍攻,就算把後背賣給他們捅,不用破邪家的高段武技·消魂釘,再借他們三成力道他們也捅不進去!
“繼續往我身上捅幾刀,然後再倒下一個,或者是趁着現在時間還來得及趕緊送他去就醫,你們自己選。”他指了指躺在地上的那個破邪族人,冷冷的說。
幾個愣頭青面面相覷,看得出來其中還是有幾個有腦子的人,他們只分出了兩個人擡走了那位傷員就醫,剩下的四個,還是呈四方陣型團團圍住了陸城。
“可以,沒讓我失望。”陸城垂下頭,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他原以爲這樣的手段就能嚇走這幾個小子,現在看來還是自己天真了。
跑。
他擡起了頭,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身着紅衣的亡靈張着滿口尖牙的嘴撲向了其中一人,剩下的人驚慌之餘,全都下意識地施以了援手。而就在這一晃神的功夫,抓住機會的陸城已經黑龍劍體加身,豹子般竄了出去。
通向事務所的路已經被這幾個人堵死了,他唯一的選擇是深似大海CB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