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姬傲劍的“不必切腹”之語,天道泉立即道,“承蒙主人不殺恩典,奴婢必定一生追隨主人,誓死保護主人和名譽。”
姬傲劍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你爲我效命?不是想找機會再對我報仇吧?”
接降納叛之事,不可不慎重,尤其對方還是一名刀道高手。
“奴婢已經想明白了,先父和八雲師兄是在決鬥中敗於主人,這是武士的宿命。”天道泉大聲道,“剛纔奴婢不自量力向主人挑戰,復仇的義務已經完成。既然主人留下了奴婢這條殘命,今後自當跟從主人的武道光輝。忠心侍奉主人。”
“你能從我身上看出武道光輝?”姬傲劍有點詫異,“方纔你不是還鄙視我成了海盜麼?”
“那是先前奴婢多有不知,冒犯了主人。”天道泉說,“主人在與奴婢交手時,毫無保留地告知了奴婢在武道修行上的不足和魔障,爲奴婢指明瞭前進方向。如此坦蕩的胸懷和無私的境界,主人真不愧是武道精神的典範。”
“這……”
姬傲劍想;原來我是武道精神之典範,怎麼我自己一直沒看出來,莫非是我不善於發現自己的優點?
他從石像頭頂往下遙遙看去,天道泉的臉上,沒有一點虛僞的樣子。以這女人有點一根筋的直爆性子,應該也沒有能力執行當面投降背後插刀的高難度策略。
“那麼,你來這復活節島上是爲了何事?”
“奴婢過來。本是爲了飛昇。”
“飛昇?”姬傲劍不由震了一下:不是隻有大宗師才能飛昇麼,你連“皆傳”都不是,居然就想着飛昇。難道現在飛昇已經成了大白菜?
他的眼神再次望向那十二個圍成圈形的石像,越看越有祭壇的感覺,難道說可以召喚外星人來幫你飛昇?
“本宗的天道紫府流,飛昇之途是瀛壺仙界。”天道泉說,“但自從先父身歿以後,本宗的傳承已經和奴婢無緣。”
“爲什麼?”姬傲劍問。
“本宗的師叔們將奴婢趕出了宗門,說奴婢是個女子。不能作爲武士傳承武道。”
姬傲劍無語了一會,問,“你的師叔莫非有‘皆傳’麼。你打不過?”
天道泉很乾脆道,“他們人多。”
“人多?武士對決,不是應該一對一較量麼?”
“他們不承認奴婢是武士啊。”
“這是他們嫉妒你,不願你來繼承宗主。”姬傲劍嘆道。“真是武功越低。境界越低。”
天道泉含淚道,“主人見識明白。”
姬傲劍心中已經有些明瞭,天道泉爲何對“武道光輝”如此地渴求仰慕。
“那你被趕出宗門之後呢?”
“奴婢自行修煉,但總是不能突破。後來無意中在東瀛的黑巫師手中得到一張地圖,上面標記了一條廢棄的飛昇之道,奴婢就過來看看。”
“廢棄的?那你還過來看什麼?”
“根據記載,這條通道還有重新激活的可能。”
“怎麼激活?”
“就是剛纔奴婢敲擊石像的方式。”天道泉回答,“在太陽最短的一天。連續敲擊三次之後,通道或許就會打開。現下已是月過中天。已經到了可以開啓的日子。”
“這可有點難度。”姬傲劍想,要是那位黑鬍子船長過來,他有本事用斧子敲出低聲波?
難怪天道泉不願破壞石像,這要是有所毀損,可就斷了飛昇的機遇。
只聽天道泉恭謹道,“現下既然主人在此,這條通道自然是歸主人使用。”
“我?”姬傲劍笑了一笑,“我本意是來找找寶藏的,不是找什麼飛昇之路。”
他看了看藏寶圖,上面原本說的就是“一個極爲珍貴的機會”,這就已經暗示了和財寶多半沒有關係。
天道泉恍然大悟,“主人是中華武道正統,將來自然是要去崑崙天、須彌天的至高仙界,對荒僻地界當然看不上眼。”
崑崙天?須彌天?
姬傲劍想起以前大姐所說,武道本自修行道轉化而來。光是道家的飛昇就有崑崙、仙島諸多去處。如瀛壺是三山十洲的仙島之一,也是飛昇的去處之一。而聽天道泉剛纔所言,她的宗門就是瀛壺修行的一脈,只是如今她已走不上這條道路。
想到這裡,姬傲劍笑了笑,“你居然能找到這條通道,這裡就是你的機緣,就試試看能不能飛昇而去吧。”
“什麼?”
天道泉失聲道,“主人你的意思,是允許我飛昇離去?”
姬傲劍點頭,“不錯。”
天道泉依然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望着他,“奴婢、奴婢已經發誓要侍奉主人一生……”
“只要你想走,我不會攔着你。”姬傲劍淡淡道,“你到這裡的目的,是希望在飛昇之後突破武道吧?爲了武道光輝,不必有什麼猶豫。”
對於天道泉而言,突破武道桎梏,乃是她心中最大最深的心願。以至於她以爲自己一心復仇的時候,都下意識地將刀鋒避開了石像。
等到敗於姬傲劍之後,生死都在對方的掌握之中,自然不會再對飛昇的機會還抱什麼奢望。但讓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姬傲劍如此大度地就放她飛昇。
此時此刻,天道泉心悅誠服地向姬傲劍再次拜倒,“主人的大恩大德,奴婢生生世世不敢忘懷。”
“時候不早了,你現下就敲擊三次,召喚那什麼通道,儘快上路吧。”
“是。”
天道泉握住長刀,站起身來,走到一個高大的石像面前,立了片刻。
忽然又回身對姬傲劍一拜,“此地未必會有飛昇之路,若是奴婢沒有離去,還望主人莫要嫌棄奴婢回來侍奉你老人家。”
姬傲劍咳了一聲,“我覺得你要是沒有飛昇的話,我們一拍兩散,各走各路,豈不是更好?”
天道泉臉色頓時變得慘白,“主人可是覺得我不忠麼?奴婢現下便向你以死明志。”
“別別,到時候你想回來就回來吧。”
姬傲劍心下無奈:我真是很有誠意地提了一個方便大家的建議,爲什麼就是不明白呢?
天道泉又拜了幾拜,重新起身。皓白如玉的手腕一翻,快速顫動的長刀再一次以刀背重重敲上了石像。
“嗡嗡”之音猛響,強烈的音波在十二個石像當中翻滾激盪,又擴散到了整個小島,那十二個巨大頭像似乎同時都在開口大笑。
過了好一會兒,餘波才慢慢退去。
天道泉歇了口氣,正要敲擊第二次,忽然聽到姬傲劍在喊,“等一等。”
心下微微失望,天道泉只當姬傲劍改變了主意,不讓她離開,立刻收刀跪下道,“請主人吩咐。”
姬傲劍微笑,“天道小姐,我忽然想起來,我留在這裡不方便,待我先行離開,你再繼續敲擊石像。”
他本來是抱着看熱鬧的心理沒走,想瞧瞧這飛昇通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突然間想到,萬一這飛昇之路出現之後,把自己給捲走,那可怎麼辦?
天道泉立刻也明白了過來,主人的武道修爲遠勝自己,他要是留在這裡,說不定結果是他飛昇了,自己反而被扔下來。想走的沒走,不想走的卻走了,這笑話就鬧大了。
想到這裡,心下無比感激道,“多謝主人爲奴婢考慮。”
姬傲劍擺了擺手,正要躍下石像離開。
就在這時,十二個石像陡然無音自鳴,發出了比剛纔強烈十倍以上的強音。與此同時,一道銀光從天而降,彷彿是從夜空的圓月中自然垂下,完完全全覆蓋了石像羣內圈的範圍。
姬傲劍吃驚了,“怎麼你才敲擊了一下,這通道就出現了?”
天道泉也糊塗了,努力回憶,“剛纔,剛纔奴婢在殺主人那些屬下的時候,曾經敲過兩次,那時好像已經過了午夜。”
“豈有此理!隔了這麼長時間,也算連續三次?”
垂落的銀光之中,漸漸凝聚浮現出了一張面孔,與巨人頭像十分相似,深深的眼窩,長長的臉孔,高高的顴骨,還有頭頂上的紅帽子,但在臉部細節上顯得更加生動。
見到如此神奇的情景,姬傲劍立時被深深震撼了,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宇宙真是大啊!
這個巨大的面孔自上而下望來,口脣掀動,發出隆隆如雷聲音:
“是誰開啓了神壇,召喚了真神使者到此?”
這一句話極快地說了七八遍,分別切換了不同的語言。看來這個通道的設計,是有充分考慮過召喚者的民族來歷。
其中有一種語言是漢語,天道泉能聽得懂,應聲道,“啓稟神使,是我。”
神使望了她一眼,再次開口,便已經只有一種語言,“怎麼是個女人?”
聲音之中,帶着濃濃的失望之意。
天道泉心中陡然一涼:怎麼,女子沒有飛昇的機會嗎?
想她當初因爲是女子,被同門趕出了本宗,如今又因爲是女子,可能失去飛昇之機。前後遭遇交加起來,心下頓時變得極爲憤懣,牙關格格作響。
她強自壓抑着忿念,恭聲問道,“神使,請問你來自何方神界?”
“不要問我從哪裡來。”神使嚴肅地說,“要相信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