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前夜,
宮中的人猶然爲着明天的大典忙碌,婢子、內侍們忙着做最後一次檢查確保婚儀的正常進行。
禁軍的守衛也比往常更加警惕、審慎。
各宮娘娘們不約而同的精心挑選着大典上要穿的裙衫,她們換了一個又一個,只爲多多留住皇帝的眼神,換個幾日聖寵回來。
蘇穆冉獨坐於窗前案几,一張張栩栩如生的人皮面具在書案上次第擺開。
屋內只一星燭光,微風徐來,與那跳動的燭火糾纏不休。
“進來,”
小璃自外間推門而入,手上端了幾個形狀各異的瓷瓶,“小姐,這是夫人吩咐我拿給您的。”
蘇穆冉拿起瓷瓶打開來看,多是些保命、禦敵的上等好藥,“母親呢?”
“夫人已經歇下了。”
“這麼早就睡了?可是身體不太舒服?”
“這幾日風大,早就叫她別整日都在院子裡呆着,她偏是不聽。阿璃,你去找嫿盿,讓她給多開點防風禦寒的藥備着。別日後我不在,更沒人勸着她了,萬一……”
她連珠炮似的說個不停,小璃都沒來得及答上一句話,話題就越扯越遠了。
“小姐,夫人身子沒事。前些日子那來府中診脈的杜院首給開了一副上好的補藥,夫人一直吃着,近日身子都好多了。”
蘇穆冉這才卸下一口氣來,“那就好。”
“夫人交代阿璃提醒小姐,此路前程兇險,請小姐務必以己身爲重,勿冒進,勿偏顧。”
母親勸解的話依舊同往日一樣,嘮嘮叨叨的,沒個新鮮,嫁個人好似生離死別一般。
她笑着應道,“我知道啦,還要時刻謹記不要暴露身份,不要置身險境是不是?”
“就算前頭是座百年的高山,我也能把它踏平了,大搖大擺的走過去。你讓母親寬心,她教出來的女兒自是和她一樣能幹。”
“阿璃,去準備準備明日的行動吧。”
“是,小姐。”
……
長街上十里紅妝相迎,三家門府皆紅燈高掛,鞭炮聲聲不停。滿燕京的人都出來看這熱鬧,如此盛況,還真是幾十年來都難得一見。
三位新婦雖離得都不遠,但結親的隊伍卻是生生繞了三條街分頭出發,畢竟每位殿下的迎親之禮都十分浩大,若擠在一條道上,未免難爲了些。
爲着三人能一碗水端平,這迎親之路,禮部和欽天監可是廢了不少心思。
“敬茶!”
一身婚服的李懷瑾接過一旁婢子遞過的茶盞,分別敬給上位的蘇相同蘇夫人。
“今日你二人結爲夫婦,當相守相知,萬事合心,順遂如意。”蘇相將一同心玉遞給李懷瑾。
“今日同心結發,成爲夫妻,日後你們兩情相依,要互體互諒,闔家安穩。”
李懷瑾接過蘇夫人遞過來的另一同心玉,兩塊玉合二爲一,玉上並蒂蓮的樣貌這才展現出來。
寓意他二人相結連理,夫婦一體。
“小婿/女兒,謹遵父親、母親教誨,相守一生,百年不離。”
“出庭——”
兩人踏門而出,華麗的婚服略過正廳門前的最後一道臺階,兩人攜手款款向門前婚轎走去。
蘇夫人幾欲站起,目中隱隱含着的淚終於隨着那進了花轎的身影落下。
她自知自己身子骨差,無法長命百歲,哪想到還能在身體康健之時,看見女兒穿上華裳出嫁。
她猶然記得,自己出嫁那一天是平生最快樂的日子,那時,冉兒便在腹中與她一同感受這前所未有的歡愉。
可終究,蘇穆冉沒能懷揣着自己的歡愉與母親拜別,風華至此,她仍是帶着那枷鎖前進。
蘇夫人眼中的情緒不知何時已糾纏不清,蘇相心中不忍,伸手握住她那已經冰冷的細手,道,“夫人,宮宴就快開庭了,我們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
顧府,
“櫻之啊!”
李子言已和顧櫻之拜別父母,正欲出廳門,哪料顧老爺從後面衝過來,攥住顧櫻之的手,不知何時已哭成了淚人。
“父親?”
“嗚嗚,”顧老爺嗯哼了兩聲,忙擦去眼角不停冒出的淚珠,“爹沒事,櫻之啊,爹就是怕你娘擔心你。”
說着,他拿出一個雕花鐲子,手指微顫着給她戴上,“你這一去,可就是別家的媳婦了,這是你孃的遺物,爹以後庇護不了你的時候,就讓你娘在天上保佑你。”
“爹—”顧櫻之眼眶也紅了起來,大有一場生離死別的架勢。
“哎呀!顧老爺子,”一旁的婆子大喊着逗笑起來,“別再留了,再留閨女也是皇家的了。”
“顧老爺,鬆手吧,把新娘子妝哭花了,陛下可是要來找您算賬的。”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一番話將衆人鬧的哈哈大笑,顧家父女也不禁破涕爲笑。
耽誤了這麼半天,李子言可是將自己的二皇妃給接走了,花轎兩側的珍珠流蘇搖搖曳曳像轎子中佳人上上下下、忐忑不安的心。
——
裕府門前,一衆親戚遙望着離去的精美華轎相送,人人臉色各異,或是羨豔,或是嫉恨,傷感不捨者唯有兩人。
“父親,宮中的馬車來了,您快上車赴宴吧。”
裕相沖着自己的兒媳點了點頭,“你近日身子不好,快回去歇着吧,莫要傷神。”
“是,父親。”裕少夫人跟一衆親戚拜別右相,轉身回府,像她的身份是不能如蘇家夫婦一般一同赴宴的。
“切,我家姑娘定會比這大小姐強,她不就是嫁了個無權無勢的皇子嗎,有什麼好得意的,還不是髒了自己的身子才……”
“噓—— 你不要命了,少說點話吧。別讓人聽見了,以爲你渾身上下就長了一張臭嘴。”也不知是哪房嬸孃又在閒言碎語,被自己的丈夫狠狠地訓了一番。
流言向來如此,十個不着調的,指不定就夾雜了一個真相,一傳十,十傳百。
“聽說咱們這位五皇妃,可是被殿下那個了,才嫁過來的。”
“我在芙蓉池的姐妹,親眼看見的,她手臂上根本沒有守宮砂。”
“哎,胡說什麼,人家不是早有賜婚嗎,一時情難自已也是正常。”
“哈哈哈哈哈——”
迎親隊伍中的嘈雜聲隱沒在了漫天的鞭炮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