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

次日一早,白素貞早上起來,就把“歇業”的木牌掛到了保安堂緊閉的大木門上。有街坊和病人過來詢問,她便微笑着致歉,說許官人有些許小事要處置,暫時歇業兩天,不打緊的病人且去別家藥房,若遇急病,可從後門進來。

安排完店中事項,白素貞急急忙忙前往許仙的書房。經歷了昨晚王三家的事,白素貞一直沒由來的心慌,總覺得這事有什麼地方她異常熟悉,但是就是想不起來。

不過她還是相信許仙的結論:無論王三一家發生了什麼,都一定有傳染性,說不定是某種厲害的瘟疫。若是現在無法及時控制住,只怕整個臨安府都會遭受荼毒。

走到書房門口,白素貞放慢了步子,提着裙襬前襟,輕手輕腳往裡走,生怕驚擾到全神貫注的許仙。

此時許仙正在用一塊包裹了草藥的溼毛巾裹住嘴和鼻孔,手裡拿着一枚玻璃球鏡,一邊輕輕撓着之前糉子的燙傷,一邊全神貫注地觀察着一個鈞瓷小盞。盅裡是他從王三身上取下來的血肉。

從早上起來,許仙在書房保持着這個姿勢觀察,她出去轉一圈辦了多少事,回來許仙還是像尊石像那樣呆呆坐在那裡,完全忘記了外界的事情。

白素貞走到許仙身邊,輕輕叫了聲“官人”。許仙就好似沒聽到一樣,還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勢。白素貞稍微提高聲音又叫了聲“官人”,許仙好像還是沒聽到,於是白素貞又提高聲音叫了幾聲,許仙這才如夢初醒一般回過神來,回了一聲:“嗯?”

白素貞搖搖頭,忍不住用衣袖遮着嘴笑起來。她這個官人總是比別人反應慢半拍,做起事來也呆呆的,但就是認真。她喜歡許仙這股呆勁,當年也是一眼就相中了站在斷橋上打着傘的這個傻小子。

“官人,燙傷不能撓,你是行醫的,怎麼這個還要別人說。”

聽到夫人相勸,許仙這才發現,自己手臂上的三道印記,已經微微腫起,再撓就要破了。

許仙揉揉眼,放下玻璃球鏡,解開系在臉上的溼毛巾,深吸一口氣。溼毛巾和草藥過濾的空氣,味道實在很難聞,堅持這麼久,鼻子都幾乎麻木了。

他和白素貞這個蛇精老婆過了好幾年,家裡時不時常有妖怪來串親戚,也算見多識廣。但昨晚王三家的驚變,還是把他給嚇着了,腿到現在也軟綿綿的沒知覺。

“這一家人白天還好好的,怎麼就都變成怪物了呢?”許仙和娘子說的第一句話,還是關於王三的。

白素貞笑着搖搖頭說:“我的傻官人,我半夜醒過來一看旁邊人沒了,就知道你肯定睡不着去了書房。誰知你在書房一呆就呆到天亮,連早飯都還沒吃呢。”

“吃什麼早飯,攤上這等大事,哪裡還有心思吃早飯?你看看這些,到現在都還沒有個結果啊。”

許仙指着桌子上擺着的十幾個鈞瓷小盞給白素貞看。白素貞湊過去一看,原來,許仙把從王三身上採集來的血肉,分成了十幾盞,然後放入了不同的藥物,並用天干地支給培養盞編號,希望通過對比,看汁液會產生什麼變化。

“有什麼結果嗎?”白素貞問許仙。

“要是有結果,我還能這樣傻坐着?”許仙悻悻地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我觀察了幾個時辰,所有培養盞中的組織都沒有什麼變化,可疑的綠色部分依舊活躍,看來這是一種我們從未見過的疫病。”

白素貞點點頭:“過去倒是聽說,在極東之地有個小城,發生過類似的事。疫情突然爆發,全城人都變成妖物,連縣衙都被襲擊,從縣令到衙役、百姓無人倖免。得病者全身發綠,性情狂幫暴,力氣變得極大,逢人便咬,被咬到的人十二個時辰內被傳染也變成綠色妖物,又去咬別人。這樣一來二去,全縣的人都變成了妖物。”

許仙聽得雙目圓睜,急忙催促道:“原來真的有過這等事?娘子,娘子快詳細說給我聽!”

“我也說不清,只是聽人講的,也沒有在意。昨晚看到王三家變成那般模樣,我就想起這件事……”被許仙一問,白素貞反倒有些遲疑,這事過於久遠,她一時竟然記不清,到底自己是聽說的,還是見過。

“那小城後來如何了?”

“後來?”白素貞想了想:“沒有什麼後來了。”

這個答案讓許仙有點心驚,豈不是說,整個小城全被毀了?

“好啦好啦!”白素貞拉住許仙的衣袖,“許大官人,吃早飯去,小青趕早買的頭鍋油餅,再不吃該冷了。”

許仙被白素貞半拉半推出了書房,他們誰也沒注意,擺在桌子上的幾十個培養盞中,有個貼着“巳”字號紙條的藍色天目釉兔毫培養盞,發出了一聲輕輕的“啵”。

許家夫妻正在吃飯,王三家院子裡卻不太平。

府尹大人的綠呢大轎停在黃繩裡,幾個轎伕蹲在轎子旁聊天。上千名圍觀羣衆裡三層外三層圍在黃繩外,附近的屋頂和大樹上也都坐滿了人。差人們手拿小竹棍來回走動,呵斥閒人退後。那些敢於伸頭探腦越過黃線,企圖儘量近一點朝敞開的大門裡窺探的大膽者,立即會遭到一記竹棍敲頭的懲罰。

一夜之間,一家六口慘遭滅門。這在臨安城裡,可不是小案子。這不?連府尹大人都驚動了。

在院子裡的屋檐陰影下,放着一把羅圈椅子。臨安府尹身穿官衣,正端坐在椅子上。

府尹大人十八歲進士登科,一路順風順水做到臨安府府尹,今年已經五十多歲,留着整齊的三綹花白長髯,是個深諳官場之道的老官僚。和他的前任們比,他的政績並不怎麼突出,但是近十年來,人口百萬的臨安府安安穩穩,人妖和諧,也足以令他自豪了。

誰知道偏偏就在這十年雍容的府尹任期快滿時,突然出了這沒頭沒腦的王三滅門案。簡直就像是用蘸滿黑墨汁的大筆,在他完美的政績單上劃了個大叉子。

※※※

“這鬼天氣,怎麼那麼悶熱。”穿着厚厚官服的府尹大人低聲抱怨,頭上的汗在一層層出,背後的衣服也溼了一片,手裡摺扇的效果幾近於無。

十幾個衙役和官吏垂手在旁侍立,身穿黑袍的王押司見府尹大人有些煩躁,連忙湊過臉去諂聲說:“快了快了,就快好了。”然後,他又轉過臉,對不遠處的顧難得與仵作叫道:“哎,我說,你們倒快着點啊,府尹大人日理萬機,不能爲樁小案子總在這裡耗着。”

一身皁衣,挎着腰刀的顧難得滿頭大汗,他和仵作蹲在大太陽下的院子中間,已經摺騰了一個多時辰。王三一家六口的屍體並排躺在那裡,身上蓋着竹蓆。仵作在正午的陽光下撐起一把大大的紅傘,陽光透過紅傘,將屍體都照得紅彤彤的,這是先輩仵作教給他的屍檢法子,他整個人都隱入到紅光裡,從死者身上慢慢抽出銀針。

顧難得使勁看着仵作,希望他趕緊說出點什麼,可仵作拿着半截已經變黑的銀針左看右看,除了搖頭,就是不說話。

“兄弟,究竟怎麼樣?你倒是給個話啊!”顧難得實在等不下去,先張嘴問仵作。仵作哭着臉說:“不好說啊,先報上去吧。”他轉身跪向府尹大人,口稱呈報。

府尹大人扇扇子的手停了下來,身邊的王押司問:“屍身狀況如何?”

仵作恭敬答道:“五具屍身皆通體發綠,銀針插入體內呈黑色,帶有黃綠色不明汁液,疑似中毒狀況。”

“是何毒所至?”

“疑似蛇毒所至。”

“可有其他傷痕?”

“婦人屍脖頸部有劍傷、頭部炸裂,老者屍頭身分離,男屍一具、老婦人屍一具、兒童屍兩具,皆眉心貫穿。”

“六人何時死亡?”

“大約亥時一刻死亡。”

“等下!”顧難得聽到這裡,忍不住插嘴說:“怎麼會是亥時三刻死的?小人聽說發生變故趕到時,已是快過了子時三刻,中間相差將近一個時辰。如果按照屍檢結果,那我等豈不是見詐屍了?”

仵作擡起眼皮:“這屍檢的法子都是前代老仵作手把手教的,小人做這行二十多年,屍檢從沒走過眼,難道偏偏今日錯了?”

“好了好了,就是說,這一家應該都是被蛇毒毒死的,死亡時間是亥時一刻。後來顧捕頭趕到,不知何故毀傷屍身。本官分析的可對?”府尹大人用不容置疑的聲音問仵作,但眼睛卻看着顧難得。

wωw●TтkΛ n●C○

“大人英明。”仵作連忙叩頭。

“大人!”顧難得對府尹大人道:“王三一家絕不是亥時一刻死的,亥時三刻小人還眼睜睜看着他們活蹦亂跳。昨日除了我,王押司和楊捕頭也親眼得見,他們可以爲我作證。”

府尹大人聽罷,鼻子裡“嗯?”的一聲,回頭望了王押司一眼,王押司趕緊陪着笑扇扇子,未置可否。又望了站在衙役中的楊捕頭,楊捕頭連忙低下頭。

府尹大人對顧難得說:“你看,他們都不清楚,你又何必堅持。王三一家是中蛇毒身亡,這端午節原本就是蛇蟲肆虐的日子,所以纔要多飲雄黃酒。顧捕頭,你爲何毀傷屍體,本官就不問了,想必是你們做捕頭的規矩,本官也不懂。”

“大人……”

“好了好了,此事到此爲止,就算結案。顧捕頭,你留下填寫屍格,衆人隨我回府。”

說完這話,府尹大人甩甩肥大的袖子,從椅子上站起來,朝大門口停着的轎子走去。王押司和衆人緊隨其後。

跪在屍體旁的顧難得嘆了口氣,隨口問仵作:“就只有這些嗎?”仵作想想說:“還有個小事忘記報了。”

“講!”

“六具屍身的不同位置,都有人牙齒咬過的痕跡。”

“咬過的痕跡?”顧難得覺得渾身一抖,他想起了這兩天陸續出現的街頭咬人事件,這恐怕是極重要的線索。

“你怎麼不早說!”顧難得訓斥了一句,起身要去叫住府尹大人。仵作一把摁住他的肩膀,小聲說:“顧捕頭,你這些年伺候大人算是白伺候了,這般不會看眼色高低?”

“哼,什麼眼色?”

“府尹大人顯然不想把事情搞大,你怎麼就那麼傻,非要爭個子醜寅卯來?你看人家王押司、楊捕頭,都比你聰明,知道什麼時候閉嘴。你現在難道還要和府尹大人爭不成?”

顧難得聽了仵作這番話,重新冷靜下來。是啊,這一任府尹大人,最怕的就是生亂,平時耳提面命,穩定爲主,穩定爲主。如今碰到這兇案,大人自然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今這案子已經結了。他個小小捕頭,難道還能讓府尹大人把說出來的話再吃回去?可是……

顧難得猛然站起來,拉着他衣角的仵作沒料到顧難得力氣這般大,竟被拖了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

“大人且留步,小人有事稟報!”他大聲吼道。

突如其來的大嗓門,把正在爲府尹大人掀轎簾的王押司嚇了一跳,手裡轎簾杆脫手,正打在屈身進轎的府尹大人頭上。府尹大人皺着眉頭瞪了王押司一眼,王押司嚇得連連後退。

府尹大人回過身,滿臉不悅地盯着顧難得,拉長聲調問:“嗯——還有什麼事啊?”

顧難得一咬牙,雙拳緊抱:“府尹大人!這案子有蹊蹺!”

不待別人插嘴,他連珠炮似的,將他近日接到的多起街頭咬人案件,和剛剛屍體上發現的牙印等等說了一遍。顧難得當衆說出這些事,心頭的大石頭一塊塊被搬開,圍觀府尹老爺的臉卻是越聽越白,旁邊的王押司臉乾脆越變越青。

等顧難得說完,府尹大人“哼”了一聲,接口問:“就是說,以你之見,這王三一家,可能是被什麼邪道人咬了,所以毒發變聲妖人的?”

“正是!”顧難得說:“大人如若不信,可以向王押司、楊捕頭詳加詢問,我外甥許仙夫婦,也親眼所見。”

“好好好,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可現在王三一家已然都死了,你又去何處找證據啊?”

“稟大人,之前來小人處報案者甚多,只要小心查訪,抓一兩個咬人的人犯,應該不是問題……”

“好!”府尹大人拍手打斷顧難得,說:“此事就交給你,今天之內,給我抓到個人犯,如若抓不到,我打你一百板子。”

說罷,府尹大人就要鑽轎子,顧難得聽說抓不到人打他板子,一時不忿,順口問:“老爺,那我若是抓到人犯呢?”

衆目睽睽之下,顧難得這句話頓時把府尹大人給將住了。府尹見周圍圍觀的羣衆和手下都看着自己,感覺真是顏面掃地,氣得一咬牙說:“你要是今天抓到人,我這個月的俸祿都賞給你。”

顧難得躬身說:“那小人就謝大人恩賞了!”

“哼哼!”府尹大人冷笑一聲:“來人,先把這個顧難得拉下去,先着實打二十板子。”

“大……大人!你這是何意?”聽說要打板子,顧難得慌了。幾個五大三粗的差人衝上來就打掉顧難得的帽子,褪下中衣,兩人扣住手,一人起在腿上,將他摁倒在地,又有兩個掌刑衙役舉起隨身攜帶的毛竹板。

府尹大人冷笑着說:“權且算是給你的定錢,若是今日抓不到人,再補你剩下的八十板子。”

他手勢一壓,兩個掌刑衙役手中的毛竹板,狠狠打了下來……

※※※

隨着幾聲開道的吆喝,府尹大人的綠呢大轎走得,圍觀羣衆也都散去回家吃午飯,趴在地上的顧難得這才緩過來,一瘸一拐扶着牆從王三家出來。

兩個掌刑衙役和他平時關係不好,這回可算是逮到報仇機會。這一對毛竹板打得叫個狠,而且說是二十下,倆小子倆起碼打了三十下。王押司別看平時和自己吃吃喝喝,到關鍵時刻絲毫用不上,不但沒替自己說句話,連作證都不肯,果然人情涼薄。

時近中午,街上人沒幾個行人。顧難得拖着條傷腿走在青石板道上,屁股也火辣辣疼,想着掙扎去保安堂,和外甥要副治跌打損傷的膏藥貼貼。

正走着,只見遠處“踢踢踏踏”的,有個歪戴僧帽、手拿蒲扇、穿着破爛,看起來瘋瘋癲癲的髒和尚,踩着爛鞋跟的僧鞋,慌慌張張朝他跑過來。

“不……不好了!”和尚見到顧難得,遠遠就大聲叫起來:“老爺救命啊,出大事了!”

“出什麼事了?”顧難得問。

“總……總之出大事了,老爺快隨我來。”

說完和尚轉過身,歪歪斜斜在前面跑。顧難得管不得板子打傷的地方,趕緊跟着追。誰想到那和尚跑得飛快,顧難得一時跟不上。和尚跑出去一段,停下腳步回頭衝他招手,嘴裡喊着“快快,再晚出人命了。”顧難得只好強忍疼痛跟他跑。

轉過三四條街,幾個巷子,來到一個街口。顧難得累得上下喘氣,加上沒吃飯,屁股和腿又痛,差點癱在地上。

“到地方了?”顧難得問。和尚回答:“到……到了。”

“究竟什麼事?”

“老爺,我剛剛看到有個胖子。他……他拿着幾個包子在街邊吃!”

“嗯嗯,吃包子,然後呢?”

“一身的黃土布衣服。”

“好,黃土布衣服,然後呢?他幹什麼了?”

“他他他……”和尚湊近顧難得耳邊,顧難得也緊張起來,連忙把耳朵湊過去。和尚壓低聲音說:“他……他沒戴帽子。”

“就這個?”

“就這樣啊。”和尚一臉認真的點頭。

“你大爺的!”顧難得氣壞了,府尹大人欺負自己,掌刑衙役欺負自己,如今連個瘋和尚也敢來消遣自己。

“呼啦”一聲,顧難得伸手把腰刀抽出一半來。瘋和尚見機很快,擡腳一跳,就跳出三尺開外,踢踢踏踏地跑掉了,遠處隱隱還傳來哈哈的笑聲。

顧難得剛想追上去,忽然聽到一陣人聲鼎沸,下意識地把頭轉了過去。

此時正是一天最熱的時候,天色昏沉沉的溼熱,路邊又沒幾棵樹,街面上並沒有幾個行人。顧難得站的位置是個丁字路口,路兩邊都是店鋪,幾個看店夥計在櫃上打瞌睡。

街口拐角處有間布店,嘈雜聲正是從布店後面傳出來的。

嘈雜聲越來越大,顧難得的瞳孔猛然收縮,只見一名穿着黃土布衣服的胖子,光頭沒戴帽子,嘴角流淌着口水,從店裡跑到街上。在胖子後面,幾名赤條條光着上身的壯漢,手拿棍棒,正在後面叫嚷着追,後面一個穿紫色綢布員外衫的男子捂着脖子跟出來,脖子上正淌血。

眼看那胖子朝自己奔過來,顧難得心中也是一怔,想起那瘋和尚說的話。他雖然身上帶傷,畢竟是練武的行家,見胖子跑近了,側身閃在一邊,伸出左腳,一個掃堂腿踢向胖子。胖子正向前跑,這一腿正好掃在他膝蓋上,胖子當時就狗啃泥趴在地上。

幾條後面追的大漢,掄起棍棒就打,其中那個身穿紫色員外衫、捂着脖子的男子,在一邊指揮,嘴裡還惡狠狠地叫着:“打!打!給我往死裡打!”

顧難得怕打出人命,忙衝上來亮出捕快的腰牌:“臨安府捕快,都給我停,別打了。”

見是官差,那個捂着脖子的男子忙叫衆人停手,來和顧難得解釋。

“小人乃是這布店的少東家。這廝是小人店中夥計。今日小人看他精神不振,說了他兩句,也不知怎麼了,突然發起瘋來。小人上去呵斥他,他居然蹦起來,抱着老子……呃,不,抱着小人就咬了一口。就算老爺您不來,小人把他打了這一頓後,也要送去衙門口。”

自稱少東家的男子一邊抱怨着,一邊伸着脖子。顧難得仔細觀看,果然有兩排清晰的牙印,還往外流着血。

顧難得心中一怔:“我正愁沒處抓咬人的人犯,此人竟撞上門來,莫非那瘋和尚是故意引我來的?——可是他又如何未卜先知,知道這裡有個咬人的瘋子?”

他正想着,衆夥計已經將地上縮成一團的胖子捆了起來,又用汗巾塞住嘴。顧難得問少東家:“你這傷確是他咬的?”少東家苦笑道:“怎會有假。”

顧難得一點頭:“那甚好,你也同我走一趟罷。”那少東家有點怕見官,爲難道:“這夥計吃我喝我,又傷了我,罪狀明明白白,何必還要我去?”

顧難得不便和他說明白,便含糊道:“你是苦主,你不去,叫老爺如何審這官司?”少東家以爲是顧難得要爲難他,忙從袖子倆掏出一錠大銀子塞給顧難得:“小小孝敬不成敬意,老爺拿這二兩銀子買點茶葉喝……”

顧難得“嘖”一聲,皺着眉頭推開銀子。少東家以爲他嫌少,又往從懷裡掏出二兩,塞給過來,顧難得就順勢將四兩銀子都塞進袖管說:“你是這布店的少東家?”

“正是。”

“姓什麼?”

“小人姓包。”

顧難得又是一陣心驚。那瘋和尚果然沒一句事瞎說的,可不就是黃衣漢子吃包子麼?他沉下臉道:“你隨我去公堂走一趟。”少東家一聽就急了:“哎?怎麼還要去?”

“去做個見證,府尹大人問問話,當堂就能放你回來。”顧難得已經下了決心,要把這包少東家扣押,只是怕他鬧起來,特地編了一套話來哄。

正說着,他又聽見一陣踢踢踏踏的聲音,只見瘋和尚遠遠的又溜達過來,邊走邊回身用蒲扇朝後扇,身後一個穿着青衣長衫的男子,彷彿被蒲扇勾着,歪歪斜斜也跟着跑過來。顧難得定睛一看,正是自己外甥許仙。

“許仙!?”

“舅舅!”聽到顧難得叫自己名字,許仙如夢方醒。

“你怎麼來了?”

“不知道啊,我正說到街上逛逛想想事,這和尚從旁邊跳出來用扇子扇我,我就覺得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了,不知道是不是遇到拍花子的……哎?和尚呢?”

許仙正說着,左右一看,瘋和尚已經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顧難得點點頭說:“看來這是遇到世外高人了。這瘋和尚引我們到一起,必有用意,你也隨我同去府衙吧。”

“聽舅舅吩咐。”

※※※

臨安府公堂之上,衆衙役位列兩班各執大板,齊聲高喊“威——武——”。聲音響震,震得房樑上的塵土撲簌簌地往下掉。

府尹大人居中坐在“明鏡高懸”的匾額下,背後是代表清正廉潔的獬豸壁畫,旁邊一身黑衣的王押司拿着白紙扇在給大人扇風。顧難得、許仙和包少東家一行人,還有被捆得像糉子的土黃衣服胖子,都在大堂的方格石板地上跪倒一片。

府尹大人聽了事情緣由起末,臉上表情擰成一團。本來他就討厭麻煩事,誰知道鬧出王三一家神秘橫死事件,還和顧難得打了賭。誰知纔到下午,顧難得竟然真的抓來人犯!

自己輸了俸祿事小,臉面卻下不來臺。現在人人都知道顧捕頭好手段,卻把他個府尹大人晾在那裡,只怕衙役私下裡要看他笑話。

顧難得和少東家等人在下面講了一下案情,許仙也說了他對王三一家中毒的判斷。府尹大人坐在那裡,卻一直在想怎麼把這事壓住,免得鬧出大亂子。

“大人,大人,您看如何處置?”

顧難得看府尹大人一直沉默,忍不住叫了兩聲。府尹大人這才恍過神,一拍驚堂木:“這胖夥計咬少東家的事,本官已經知道了。既然牽扯許多其他事項,便先下獄收押,容我想想怎麼應對。”

“大人,這案子只怕拖不得……”顧難得面帶憂慮。

“呵呵,顧捕頭,你多慮了。這店夥糾紛,本官審理過無數,能有多大事?何必急於一時。”府尹心意已決,能拖一陣就拖一陣。

顧難得朗聲道:“大人,打賭事小,只是這些案子怕是牽涉廣大,希望大人快快決斷。”

見顧難得又說起打賭的事,府尹大人忙說“知道了,退堂退堂。”命人將包少東家和夥計二人都先收押,起身朝後堂去了。

顧難得嘆口氣,府尹大人明顯打算大事化小,可是那奇怪的瘟疫卻不等人。這兩位,只怕今晚都非常危險。

他目前能做的,就是設法將兩人隔離,又讓手下人蒐集了一些胖夥計和包少東家的唾液、血液,交給許仙。別的一時半會兒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顧難得邁步走到儀門外,看着府衙門口那副煊赫楹聯,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忠心昭日月力革弊端上書北闕,正義滿乾坤嚴懲邪惡施法南衙。”,又想起府尹大人漫不經心的樣子,不禁連聲嘆氣。

正想着,肩膀忽然被人一拍。顧難得回頭一看,原來是王押司:“顧捕頭,今天那二十下板子,傷可還好?”

顧難得想起在王三家,王押司不肯在府尹面前給他作證,便不大想理他:“小人不過是個捕頭,身子賤得很,哪敢勞動押司老爺問我的好。”

王押司略帶尷尬:“哎呀,老顧,你我多少年交情,我能害你不成?老顧啊,你也做吏多年,怎麼就不會看老爺眼色呢?”

“是是,我就是個整天外面瞎跑的臭腳巡,能和您這識文斷字的押司比?臨安城誰不知道您是半個府尹老爺,跺跺腳,這臨安城樓子都得晃三晃。”

“老顧,你那麼說就欺心了。你在王三家非要和府尹大人對着幹,我沒在旁邊朝你搖頭擺手?我給你作證?大人當時正在火頭上,我要是給你作證,那就是二百板子,你一百,我一百。”

王押司說到這裡,右手捏成拳頭,在胸口捶了兩下,又苦口婆心道:“衙門裡做事也幾十年了,老顧你脾氣也該改改,要不得吃多大虧?你那天在王三家救了我一命,這我記得,這份恩情,只要不麻煩,我肯定得回報你。”

“麻煩就不回報了?”顧難得默默地在心裡反問一句,但沒說出口。

王押司這番話,想想也是有理。這衙門裡人情本就涼薄,有了事都是各掃門前雪,也怨不得王押司。

顧難得想起布店少東家塞給過自己銀子,便從懷裡掏出幾個小錠子,對王押司說:“老王,如果你還記得那天在王三救你命,幫我做件事。”

“沒問題,老顧你說,只要不傷天害理,只要不有損朝廷利益,只要不牽命案黑幫……”

“行了行了,別害怕,就是幫我做點小事。”顧難得沒好氣地喝道,“王押司您面子大,典獄司那邊幫我說合說合——布店少東家和夥計,這兩個人務必分開關押,不可令他們和其他犯人接觸,官差牢子也別去找他們麻煩。”

“兄弟放心。”王押司見顧難得說得真誠,不禁也義氣衝頭:“這四兩銀子,我一分也不會留下,都散給典獄司的夥計們。你說什麼,我都讓他們照做就是。”

這王押司,果然是個信人。他與顧難得告別之後,一刻不停直奔典獄司,叫來幾個相熟的小節級大牢子,將顧難得的話轉述一遍,然後掏出二兩銀子分給衆人。衆人見有王押司發話,又有銀子擺在面前,黑眼珠瞪着白銀子,沒有不答應的。

王押司看老顧吩咐的事都辦到,自己也覺得還了大人情,揣着另外二兩銀子喝酒去了。衆位節級牢子有銀子拿,又看着王押司面子,自然對這兩人另眼相待,只等明天府尹大人處置。

※※※

王押司白得了銀子,覺得這一天真是快活。與此同時,許仙卻陷入深深的苦惱。

他從公堂回到家裡,繼續鑽研那十幾個培養盞,可是全無頭緒。許仙翻遍醫書,茶飯不思,連覺都不想睡了。出於醫生的直覺,許仙認爲這件事絕不簡單,不盡快弄清楚,會出現大麻煩。

他爲了方便研究,索性把放在地下室的培養盞全搬進書房,可以隨時對照書來看。白素貞想幫忙,卻被許仙阻止。這是個麻煩活兒,不能磕不能碰,連先後次序都不能錯,最好不假手別人,哪怕是老婆都不成。

白素貞看許仙這般焦慮,也跟着着急。可惜自己雖有千年道行,在這方面卻使不上力氣。

作爲一個家庭主婦,白素貞煩惱的時候,喜歡做家務。她把藥房大堂和臥室都掃了個乾淨,又將廚房的鍋鍋碗碗都刷了一遍,接着又提起水桶,拿着抹布進了許仙的書房。

許仙此時在地下室忙碌搬運,書房裡沒人。白素貞一進門,赫然發現小青正站在書桌前吃桃子,邊吃還邊擺弄桌子上的培養盞。

“小青!不是說了,你姐夫的書房不要隨便進嗎?平日裡連我都不大進的,你還動他東西,被知道了定要說你。”白素貞是好性子,申斥起人來也是慢聲細語的。

“哼!又是姐夫。”小青啃了一大口桃子,嘴裡嘟嘟囔囔:“我不知道你喜歡他哪裡,傻傻笨笨的,我纔不會喜歡這種凡人呢!”

白素貞抿嘴笑道:“你啊,等你碰到喜歡的人,就知道了。什麼傻啊笨啊人啊妖啊,都不重要。你小孩子家家,哪裡會明白這些。”

“小孩子?誰是小孩子。”小青嘟着嘴說:“我過了臘月就五百五十歲整了,姐夫不過二十五歲,也不知道誰是小孩子。”

白素貞看說不過她,就拿抹布擦起書架來。小青見姐姐不理,便吃着桃子滿屋子溜達。忽然,她看到房樑上跑過一隻老鼠,扔掉手裡的桃核,變回碗口粗的一條青蛇,“嗖嗖嗖”幾聲就麻利地從柱子盤上房樑,去追那隻老鼠。

“小青,都說了不要沒事總現原形,就知道瞎玩。”白素貞在下面一邊幹活一邊叮囑她。

沒想到小青聽見姐姐這麼說,倒更是來勁了。她盤在房樑上,左右遊動追老鼠,弄得房樑上的灰塵像下雨一樣落下來。

白素貞這回真的有點動氣了,停下手裡的活,雙手叉腰對着房樑上喊:“你不幫忙也就罷了,還要弄下這許多灰塵,讓我怎麼打掃?再不下來,我就打你七寸了!”

看姐姐說要打七寸,嚇得小青趕緊變回人形。可是她又不敢下來,跨坐在房樑上,嘟着嘴玩她剛抓到的那隻老鼠。

“你看看你,就知道給我搗亂,才擦的桌子又髒了。弄髒桌子事小,你知道這些培養盞有多重要?要是把灰塵弄進去可不得了……哎?”

白素貞擦着擦着書桌,忽然停了下來,小心地端起一個培養盞看起來,培養盞上貼着“巳”字編號。

坐在房樑上的小青不知白素貞在看什麼,培養盞裡的東西又被白素貞擋住看不到,很是好奇。她放了那隻老鼠,輕輕落地,把下巴擱在白素貞左肩膀上,也好奇地看過來。

“姐姐,你在看什麼啊?”

白素貞見小青湊過來,就指着手裡的培養盞給她看。小青一看,只見培養盞裡清清的一汪水,深藍色碗底中的白色兔毫紋路清晰可辨。

“這有啥可看的?”小青疑惑的問。

“你看看那些培養盞。”白素貞讓小青自己看。

小青朝桌子上的十幾個培養盞掃了一眼,意識到那些培養盞中的液體,都呈現深綠色的模樣。仔細聞聞,深綠色的盞裡都有股腥臊惡臭,白素貞手裡的盞,卻沒有任何味道。

“這是……”小青疑惑的問。

“你姐夫怕是找到能化解這古怪疫毒的方子了。”白素貞說。

“姐夫好厲害!”這回,小青也忍不住有些佩服這個書呆子。在她心目中,化解疫毒的方子,比捉一百隻老鼠難上百倍。但她又覺得不甘心,便又補了一句:“什麼人都會有點優點,對吧?”

“是誰在誇我?”

許仙正抱着一大堆東西走進書房,小青見姐夫來了,癟癟嘴,一扭頭看去別的方向。許仙也不理睬她,徑直走到白素貞面前,說:“再幫我找幾個空瓷盞來,我方纔去了趟府衙,拿到一個新疫者的血肉和體液,得分類觀察一下。”

“官人,你看這是怎麼回事?”白素貞拿起已經變色的培養盞給許仙看。

許仙也吃了一驚,然後大喜過望。沒想到自己折騰一夜,居然誤打誤撞出了成果。雖然尚且不知是治療這怪病症的絕佳辦法,至少確實有效。

“這裡放的是什麼仙草?”白素貞問。

“哪裡是什麼仙草。”許仙捧起那個培養盞,用兩根手指疊在一起,興奮地說道:“我昨日在這個盞裡擠了些艾草汁,過了一夜,竟然將那綠色毒物完全消溶了。待我用今日新取回的體液再試試,如果有效,明天就可去臨安府衙報告了。”

“官人,這艾草汁能治病確是好事,只是……”白素貞略微思索了下說:“只是,我覺得這次的病症來得突兀,並不似是尋常瘟疫。昨日和王三一家打鬥,我覺得他們身上有股甚爲熟悉的黑氣。今日我給你收拾書房,只要一靠近那些培養盞,便覺得頭暈目眩,看似蛇毒,卻似有妖物從中作祟,那感覺異常熟稔,我卻記不起在哪裡見過。”

“是啊是啊!”小青插嘴說:“昨天我去飆飛,看到臨安城裡也是有很多黑氣,看到就覺得頭昏。後來,看到王三一家,也隱約望見他們頭上有類似的黑氣。我看,這必然不是普通瘟疫。”

許仙點點頭道:“小青如今遇到事,也知道用腦子想了。”小青“哼”的一聲歪過臉去,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挑,露出得意的樣子。

白素貞問:“那如今如何是好?”許仙說:“我也不知道。今晚我配出藥來,明日請府尹大人給典獄司的兩個病人服下,如若有效,再做下一步打算吧。”

若是瘟疫還好,若還涉及到妖物作祟,就不是他們一個小小的保安堂能解決了。白素貞和小青也都贊同,先鎮壓這次怪病,再說別的不遲。真是妖物的話,自有上頭的人處理。

白素貞暗自鬆了一口氣,催促許仙早些休息。三個人正要離開書房,不知爲何,突然心中同時驚悸了一下。他們不約而同地朝着某個方向看去,卻不知這是什麼徵兆。

那似乎是典獄司的方向……許仙心想。

※※※

許仙的預感確實不錯。距離保安堂數裡之外的典獄司,此時確實出了事。

這事說來也巧。

王押司白天給典獄司的大小節級牢子分了銀子,囑咐了晚上要好生看管兩個人犯。只可惜百密一疏,衆人都在,唯獨漏了一個前日去外地公幹的押獄劉節級,這人不早不晚,偏偏今天夜裡回來。

劉節級家中並無家小,平日就住在牢裡。典獄司的節級、牢子都各自回家睡了,只留下幾個小牢子看守,劉節級在其中級別最高。

劉節級一回來,就聽說牢裡壓了新人,衆人都分得了銀子,唯獨自己沒有。這傢伙是個看到銀子喉嚨裡能伸出手的人,自己沒撈着,自然急得肺裡着火。

於是他連綁腿都沒拆,急吼吼的就要來人犯名錄查看,一看其中一個居然是綢布店少東家,心中又怒又喜。怒的是,這些同僚平日裡好酒好肉吃着,都了有銀子的時候,個個都不想着自己;喜的是,這可是頭肥羊,今晚可得好好榨一榨。

一念及此,劉節級命令小牢子:“速速將那布店少東家與我帶來,本節級要夜審此人。”

小牢子面面相覷,其中一個年長點的說:“劉節級,這人犯乃是王押司親自照看過的,吩咐我等不得擅自與他接觸,也不可讓其他人犯與他接觸,只要單間裡關着。”

劉節級拍案而起,冷笑說:“吞他個撮鳥!想必王押司也沒少吃他銀兩,這纔對他如此照顧。俺又沒吃銀子到口,管他什麼。與我帶出來!”

衆小牢子知道劉節級平日人性,曉得他沒拿到銀子要出口惡氣,只好去牢裡提人。彼此叮囑,不要讓王押司知道這事。

他們來到關押包少東家的監房,監房裡黑洞洞也沒點着燈。有個端着蠟燭的小牢子朝裡一照,監房裡地上鋪着幹稻草,包少東家滾了一身稻草,正縮在牆角黑影中打冷戰。幾個小牢子面面相覷,如今正是黃梅天,穿着單衣都覺得熱得難耐,如何竟有人會冷到打寒戰?

“你,節級老爺叫你出來問話!”

提蠟燭的小牢子對着監房裡喝了一聲,衆小牢子掏出鑰匙開了監房門,衝進去給包少東家解開脖鎖腳鐐,一邊一個勾着腋窩提起拖了出來。

當夜月光皎白,照在包少東家臉上,映照得他的臉也是慘白一片。一個小牢子突然發出一聲驚叫,看到少東家嘴角流出的唾液,竟然是綠色的……

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十章 毒化人臨安大暴走 得道僧河畔鎮蛇妖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九章 戰街巷臨安府鏖兵 施奸謀仙草社下毒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九章 戰街巷臨安府鏖兵 施奸謀仙草社下毒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
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十章 毒化人臨安大暴走 得道僧河畔鎮蛇妖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一章 小青陋巷救妖孩 提轄赤膊鬧當街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九章 戰街巷臨安府鏖兵 施奸謀仙草社下毒第八章 王押司瞞報藏水圖 許小官填井遭拘押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九章 戰街巷臨安府鏖兵 施奸謀仙草社下毒第五章 逞技能僧妖鬥法 陷奸謀白蛇被囚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十四章 法海小清雙擒賊 武僧船團襲臨安第七章 保安堂許仙退禮金 淨慈寺青蛇戰巨魔第四章 逞威儀仙翁花廳難許仙 興妖兵白蛇瀛洲鬥水賊第三章 貪賄賂節級縱魔 施火槍提轄打怪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一章 探地穴愚夫誤縱妖 會酒樓捕頭初逢魔第十六章 雷峰塔許仙定神柱 夕照山魔獸戰武僧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七章 南鬥僧佈置南鬥陣 魯提轄召喚魯和尚第十二章 掃地僧指揮羅漢陣 濟顛僧巧動飛來峰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第十三章 善財堂濟顛辯長老 金山港瘋僧囑法海第六章 許小官夜探仙草社 顧捕頭失信收賄金第二章 檢屍首顧捕頭抗上 分銀兩王押司藏奸第十五章 南鬥僧大戰毒化人 錢不二服藥變魔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