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眉與皮休王明面上是君臣,實質如兄弟,皮休王大事小情基本不瞞他,因此黑眉對幽靈星面臨的險惡局面多多少少還是瞭解的,只不過從前有皮休王在上面頂着,他還不太上心,今天見平時嬉嬉哈哈的皮休王這般嚴肅和憂慮,這種情緒立刻影響到了他,平白生出一種毛骨怦然之感。
“可是……”皮休王虛脫一般,又仰靠在椅背上,自顧道,“僅憑我們一域之力,僅憑我們這點修爲,連血煞門都對付不了,又如何與血煞王對抗?”
黑眉無言以對。
沉默,長久的沉默,但二人心中都是驚雷陣陣。
“老皮!”黑眉率先打破了沉默,“你那位隱居好友有句口頭禪叫‘聽天由命’,你仔細想過這四個字嗎?”
“哦?”皮休王坐直了身子,像不認識一般看着黑眉,“難道你這個大老粗想過?”
“那還不許我粗中有細啊!”黑眉翻了個白眼,“想不想聽?”
皮休王衝黑眉鄭重地雙手一抱拳:“請講,本王洗耳恭聽!”
“若天不可違,命不可抗,你除了聽天由命還能做什麼?”
“算了算了,你別說了,我還以爲你有什麼高見呢。”皮休王擺擺手,再度仰靠在椅背上,“說了半天,不就是讓本王什麼也別幹,坐着等死嗎?”
“起來!”黑眉一巴掌拍在桌上,“我話還沒講完呢!”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皮休王坐直了身子,沒好氣地道。
“你是不是覺得,你這個南域王,與那個甄男相比很了不起啊?”黑眉陰陽怪氣道。
皮休王瞪了黑眉一眼,沒說話。
黑眉撇了撇嘴:“你不說我老黑也知道,你肯定是這樣想的。”
“是又如何!”皮休王負氣道,“難道本王一域之王,聖丹高手,沒資格這麼想嗎?”
“你當然有資格這樣想,但一時一勢,如今幽靈星大難臨頭,你再這樣想,就有點不合時宜了。”黑眉一臉嚴肅。
這位平時腦子都不帶拐彎的大老粗,突然說出這麼一番高深莫測的話,皮休王深感詫異,拿眼瞄着黑眉,聽他講下去。
“你是南域王,你是金丹境,但你卻沒本事扒開籠罩着幽靈星的烏雲。甄男雖是陽人,一介布衣,區區丹境,他卻有可能做到。如此,你若再自命不凡,合適嗎?”
皮休王鼻中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甄男是克煞星,也是福契星,幽靈星是福是禍,全系在此子一人身上,這就是天命!聽天由命,就是聽從天之命,順乎天之心,你聽了嗎?你順了嗎?你怎麼不從這個角度好好想想?嗯?”黑眉說到後來,口氣變得疾言厲色。
皮休王渾身一震,足足有三秒鐘一動不動,呼吸也停止,好像殭屍一般。
“噝……”皮休王口中發出怪聲,猛然站了起來。
“你幹什麼,詐屍啊!”黑眉被嚇得差點蹦起來。
皮休王根本不理他,變聲變調道:“福煞則禍國,克煞則福國,這就是天命,這就是天命啊!你說的不錯,天命已授,我們能做的,唯有因勢利導,引導他向克煞星的路上走。”
黑眉也跟着站起,撓着頭皮道:“見你這幾天愁眉不展的,我想開導你,憋了三天才憋出這麼個臭屁,沒想到還真在你這裡放響了,嘿嘿!”
“咚!”皮休王一拳擂在黑眉胸口:“好你個黑眉,好一個聽天由命,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老皮,你瘋了嗎,沒輕沒重的!”黑眉碩大的身軀被擂得向後仰栽。
“老黑,前段時間不是有一老一少到處打聽甄男嗎?”皮休王一臉壞笑。
“怎麼?”黑眉一陣心虛。
“本王自有妙計!”皮休王笑得更加居心叵測了。
……
自從與黑眉那次談話後,皮休王就把全副心思用在了福契人大賽上。甄男是必定要參加福契人大賽的,而且不出意外的話,很可能就是九名福契人之一,皮休王能做的,就是好好組織大賽,順手幫甄男一把,能幫多少是多少。
正是有了這個想法,南域王對這屆福契人大賽格外重視,催促得一幫手下也是日夜連軸轉,一個個疲累交加。
此刻,皮休王和僅餘的七大長老濟濟一堂,正在聽城衛隊長苗人鳳報告賽事準備情況。
苗人鳳看上去很乾練,渾身沒有一絲贅肉,在椅上微一欠身,道:“王上,南域九鎮,已有六鎮完成報名,另外三鎮正在趕來的路上,相信最遲明天就該到了。”
皮休王麪皮白淨,一副書生模樣,細長的兩眼此刻微眯,兩道寒芒射向苗人鳳:“先別說這個,我問你,後勤怎麼樣,保衛怎麼樣,組織工作呢?還有,狩獵場準備得怎麼樣了?本王要你保證,決不會出一點亂子,更不允許一個陽人在本王眼皮底下丟了性命。”
苗人鳳再度欠身:“王上請放心,屬下都安排好了。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狩獵場這一塊,屬下修爲低劣,恐怕應付不了那些兇禽猛獸,這萬一……”
皮休王擺手道:“做好自己的事,這個不用你操心……嗯?”
“進來!鬼鬼祟祟的,什麼事?”皮休王坐北朝南,突然瞥見城衛副隊長韓連球在殿外東張西望,便高聲呵斥。
韓連球戰戰兢兢進得殿來,先向皮休王,再向各位長老撫胸致禮,這才恭聲道:“王上,各位長老,是這樣,從盤龍鎮來的參賽隊伍停在城門口不肯入城。屬下過去了解了一下,原來是因爲他們途中發生了命案,造成二名陽人死亡,而罪魁禍首,據說是皇城尹長老的……”
皮休王聽罷,拍案而起:“豢養噬魂蟲,擅殺陽人,哪條都是死罪!此等頑劣之徒,管他是誰,一律嚴懲不貸!立刻去執行!馬上!”
“屬下遵命!”韓連球施禮已畢,轉身欲行。
“等等!”坐在皮休王身旁的莫刑突然開口道。
韓連球停下,就見莫刑在皮休王耳邊一陣低語,聽不到在說什麼,只見皮休王臉上陰晴不定。
莫刑耳語完了,皮休王好一陣的咬牙切齒,好似心有不甘,良久方道:“罷了,先把這個姓尹的關起來吧,聽候發落。”
衆人不知道莫刑對皮休王究竟說了什麼,何以皮休王前後態度迥異,但也沒人敢問。韓連球轉身要去執行王命,卻再度被莫刑叫了回來。
莫刑對在座的苗人鳳吩咐道:“苗隊長,你也跟着去吧。記住,對盤龍鎮來的那幫人,就說是抓起來治罪的,千萬別讓他們懷疑我們在包庇那個尹樂樂,以免節外生枝。”
苗隊長和韓隊長答應着去了,皮休王側身向黑眉咬起了耳朵。旁人聽不見二人在交談什麼,只見黑眉臉色越來越不善,最後乾脆瞪起了眼:“王上,這件事恕老臣幹不了,你老人家還嫌老臣這個惡人當得不夠是不是?”
“廢話!”皮休王眼瞪得比黑眉還大,“又不是讓你去積德行善,這件事還就你這惡人乾的了!你幹不幹?”
黑眉起身就走,起得太猛,椅子都差點帶倒。
皮休王高喝道:“回來,你去哪?”
“還能去哪兒?奉旨當惡人!”黑眉頭也不回出了議政殿。
“敢不遵本王號令,反了你了!”皮休王一臉得意,但聲音壓得很低,似乎擔心黑眉聽到。
就好像孩子鬥氣,這還是君臣麼?殿堂上諸長老一陣錯愕。
尹樂樂和餘童被當衆抓起來了,而且苗隊長特意交待,如果查實尹樂樂罪證確鑿,立刻依律重處,決不姑息。
提出的要求無折扣得到滿足,大家再鬧下去就沒什麼意思了,當即跟着韓連球進入王城,住進了提前安排好的館驛。
一城九鎮,陽人和陪同的親友總計千餘數,王城沒有能容納這麼多人的館驛,因此共安排了十個館驛負責接待,來自盤龍鎮的隊伍入住的是其中的六號客棧。
王城並沒有安排集中進餐,而是給每人發放了一定數量的金福茶、紅級靈果和同級仙草,這主要是考慮到這種等級的靈果仙草蘊含的陰靈氣太豐沛,煉化需要靜室,集中到一起反而相互干擾。
第一次到王城,甄男很好奇,安頓下後立刻和大夥逛起了王城。
王城果然氣派,城中心的金福緣樹金光熠熠,九十八棵青翠碧綠的綠福緣樹四周環繞。以金福緣樹爲中心,一層又一層數不清的樓宇整齊漂亮,東西南北四條通衢大街筆直通向四座城門。
沿主街走不多遠,路過王城監獄,只見一羣人圍在監獄門口,亂哄哄的好像有什麼熱鬧事。甄男不太喜歡當吃瓜羣衆,腳下並未停留,但不經意中的一瞥,卻讓他雙足一頓,焊在了原地。同行的人見甄男站住了,便也停下來看熱鬧。
監獄門口,左右豎着兩根木樁,木樁上分別吊綁着一個人,由於吊得比較高,能毫無阻礙看到兩名犯人的臉。
被綁的二人,居然都認識,甄男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