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她猛地捂住嘴,搗住即將衝出口的驚呼,想哭又想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們都是騙我的你沒事,你一點事都沒有對不對?”她伸出手,向他摸過去。
他卻在眨眼之間飄出了老遠。
“爺?”她驚疑不定地看着他。
他苦澀地笑着,眼中充滿了眷戀和不捨,輕輕地說道:“貞兒,我……是來向你告別的。”
“告別?你要去哪裡?”她的心一下子慌了起來,彷彿就要失去最重要的東西一樣空空蕩蕩,“我要跟你一起去”
她不顧一切地爬下牀,支撐着桌子向他走去,然而無論她怎麼接近,他卻始終在她的眼前,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
“不,你不能去的。”他緩緩說着,眼中的愛意愈加深刻,眼神慢慢看向她的肚子,愛憐地說道,“你還有我們的孩子,你若是走了,孩子怎麼辦?”
“可是……”她慌了,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難道不能兼顧嗎?不能擁有他的同時也擁有孩子?
他微微地笑着,凝視着她,似乎要將她的音容笑貌永遠鐫刻在心底,帶着全心的愛戀和愧疚,緩緩說道:“貞兒,你要好好活着,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那是我們之間的紐帶,是我曾經存在過的證明,好嗎?看着他,就等於看到了我,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通過孩子永遠跟你在一起。”
“不……”她掩面哭了起來,“我不要孩子,我只要你……”
“傻貞兒。”他笑着,卻掩不住深深的悲哀,想要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肩頭,像以前一樣給她全心的安慰,可剛剛擡起手,卻又頓住了,微微顫抖着,竭力保持平靜地說道,“你還有那麼多關心你的人,還有那麼多沒做完的事,怎麼能跟我走呢?我走之後,你要記得保重你自己,善待自個兒,不要讓悲傷和痛苦控制了你的心。世上還有那麼多美好的事物,你應該一一去享受,世上還有那麼多真摯的感情,你也應該有權利去追求。你值得真心的對待,所以,千萬不要封閉了自己,敞開心扉去接受生活、接受感情,這纔是我對你最大的期望,你知道嗎?”
她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肝腸寸斷,只能拼命地搖着頭——
不她不要什麼美好的生活,也不要什麼真摯的感情,她只要他好好地活着,跟她白頭偕老,僅此而已啊
默默地嘆了口氣,他擡頭看了看天,說道:“貞兒,我該走了。答應我,一定要善待你自己,好嗎?”
“不……”哭得聲嘶力竭,她只能說出這麼一個字。
他的表情焦灼起來,不自禁地帶上了些微的嚴厲:“答應我,貞兒你一定要答應我善待自己,好好把我們的孩子養大,去追求你自己的幸福”
她擡起頭,淚眼滂沱中只看見他的身影漸漸模糊。
“不要”她驚呼着撲上去,卻沒想到一下子穿透了那層朦朦朧朧的霧,重重摔倒在地上。
“貞兒”他驚叫了一聲,隨即大聲說道,“答應我”
“我答應你,我答應你……”她看着他漸漸消逝的身影,努力睜大了眼睛,卻留不住如風般的流逝。
“貞兒,永別了……”他滿足地嘆息着,越來越淡、越來越清,漸至完全消失……
她哭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猛地一下驚醒過來,婉貞睜開眼,感覺臉上涼颼颼的,伸手一抹,全是淚水。
心仍然在一下一下抽痛着,然而她卻發現自己躺在牀上,跟之前同樣的姿勢、同樣的位置,除了滿臉的淚水,一點變化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做夢嗎?
不,不可能的那麼真實的情景,至今想起來都難抑心中的悲痛,那種深入靈魂的絕望,怎能是夢?怎會是夢?
但,若不是夢,這一切又該如何解釋?載濤……他真的走了麼?
回想起他說的每一字每一句,處處透着對她的深情和摯愛,難道這就是他的遺願麼?他真的希望自己如同允諾的那樣活着麼?他難道不知道,沒有了他,她再也沒有快樂活下去的信心了麼?
擡手掩面,卻堵不住奪眶而出的淚水,她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了……
不知過了多久。
門又“吱呀”一聲開了,輕巧的腳步聲響起,在屋裡走動着。不一會兒,菊月溫柔的聲音說道:“主子,您一天沒吃東西了,喝點兒稀粥吧。”
她放下手,頓時亮堂的燭光映入眼簾,她不由得不適地閉上了眼。菊月見狀,急忙將燭光調暗了些,這才感覺好點。
慢慢睜開眼睛,一點一點適應了這光線,她仍舊覺得眼睛有些刺疼,卻並不是亮光的原因,八成是因爲哭得太多了吧?但她此刻並沒心情去理會,只是問道:“什麼時辰了,已經晚上了嗎?”
菊月看着她已經哭腫的眼睛,暗地裡嘆了口氣,說道:“是的,主子。已經過了晚膳時分了,奴婢怕您餓着,況且待會兒您還要喝藥,空着肚子也不好,所以就自作主張給您熬了點兒稀粥,好歹您喝點兒墊墊肚子。”
她這才驚覺自己居然已經哭了那麼久了啊自從載濤出事以來,她要麼昏睡,要麼渾渾噩噩,倒是從沒有真真正正哭過一場。今天這一場痛哭,難道是真的接受了,他已經離她而去,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了麼?
這麼一想,卻又忍不住悲從中來,眼淚又再一串串落下眼眶。
菊月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她的牀前,悲泣道:“主子,您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啊這麼多天了,您一點兒東西都沒吃,再這樣下去,身體會扛不住的啊難道您就真的一點都不爲肚子裡的小主子着想了嗎?”
她猛地一震,伸手摸上自己的肚子。醒來這麼久,被人告知已經懷孕之事至今,卻還是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懷孕”這個詞的意思,而她已經有了載濤的孩子這個事實也終於真正進入了她的心中,頓時,一顆幾乎已經死寂的心重新又跳動了起來。
腦子裡下意識想起方纔載濤說過的話,擦了擦眼淚,她哽咽着說道:“扶……扶我起來吧。”
菊月愣了一下,急忙站起身來,上前扶着她坐起身子。
靠在牀頭上,因爲虛弱,她大口喘息着,看着菊月說道:“把……把粥給我吧。”
菊月又是一愣,繼而喜出望外——她終於肯吃東西了
忙不迭將桌上的碗拿起來,遞到婉貞嘴邊,她笑中帶淚,說道:“主子,奴婢服侍您吃吧。”
婉貞點了點頭,是真的連端碗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一口一口就着菊月的手吃下去。熱氣騰騰的粥,再加上菊月心細地加入了一些滋補的材料,吃下一碗之後,她終於覺得身上似乎恢復了點力氣,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睏倦,眼皮子忍不住耷拉下來。
菊月擔憂地看了看她,小心翼翼地說道:“主子,您覺得怎麼樣了?要不奴婢去請太醫過來給您瞧瞧?”
婉貞本想拒絕,但一想到肚子裡的孩子,頓時改變了主意。她頹廢了這許多日子,連帶着孩子也跟着她受罪,也不知會不會有什麼不好的影響?一念及此,她強打起精神,點了點頭道:“好吧……你去叫他進來。”
菊月又驚又喜地看着她,這才確信她真的已經不同了急忙連聲應着,迅速跑了出去,生恐晚了一步她就會改變主意似的。
婉貞閉上眼,靠在牀頭養神,不一會兒的功夫,就聽見雜亂的腳步聲響起,還有菊月的催促聲:“太醫,快點兒,主子正等着您呢”
太醫急匆匆跟着菊月走進屋子,額頭佈滿了汗水。以他的身份,本不必受這種奴才的指使,但他奉皇帝之命守在醇親王府,爲的就是替鍾郡王福晉治病療養身子。就算他不曾聽過以前的那些流言碎語,但就此次皇帝的反應和緊張程度看來,都無不說明了這位七福晉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果她真的出了什麼事,那他的腦袋也不必要了,因此一聽說福晉相召,他一溜小跑就來了,哪裡還顧得上在意下人的舉止是否符合規矩?
一進門,就看見婉貞靠坐在牀頭,面色憔悴,平靜地看着他。他一愣,急忙上前拜見道:“臣參見七福晉。”
婉貞微微擺了擺手,氣虛地說道:“免了……太醫,勞煩您過來幫我瞧瞧,孩子怎麼樣了?”
他不由又是一愣。怎麼這位福晉隻字不提自個兒的身子,卻一開口就詢問肚子裡的孩子?
菊月也是心中詫異,不過卻沒表現在臉上。見太醫呆呆地站着,急忙催促道:“太醫,福晉說了,請您瞧瞧小主子的情形,您快點兒吧”
太醫一下子回過神來,急忙有些尷尬地點點頭,道:“臣失禮,臣這就爲福晉把脈。”說着,示意菊月拿過錦布包放在婉貞的腕下,腕上搭了一張絲巾,然後仔細診察起來。
望聞問切,一一做過之後,他站起了身子,對婉貞恭聲說道:“回福晉的話,由於您的母體虛弱,所以對孩子也有稍許影響。不過問題不大,只要您能夠養好身子,孩子就不會有事了。”
婉貞這才鬆了口氣,倦意又一次襲來,對菊月說道:“你送太醫出去吧。今晚我乏了,想睡了,就不喝藥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菊月卻不敢做主,怯怯地看了太醫一眼。他沉吟了一下,權衡利弊之後,點點頭道:“一晚不喝倒也沒什麼大礙,只是請福晉明早一定要喝藥,才能保得母子平安。”
婉貞點了點頭,疲累地揮了揮手,菊月這才急忙送了太醫出門,又轉回身服侍着婉貞躺下,一切打點好了,這才走出門去,關好了房門,然後就在隔間和衣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