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四國聯兵

人走在迷糊的黑暗當中,如果心智不夠堅韌,胸懷不夠坦然,那就只有一個結局:膽戰心驚,稍微一個不慎,便掉進那無底的深淵,再也爬不出來。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後,岳飛睜眼醒轉來了,首先看到的是遮天蔽地的樹林,再是一團耀眼的金黃色光芒。

此時約是巳時,太陽已快升至正頂端,空氣中明顯有了一股灼熱的感覺,但岳飛眼之所至,濃霧仍是縈繞不散,鎖住了樹梢,白濛濛的景象中閃爍着幾道金黃色光芒,另添了一番瑰麗色彩。

岳飛打個哈欠,自語道:“又是新的一天了。”昨天乘着高興喝的不少,搞的現在都覺得頭還有點痛,有點暈,有點重,使雙手在地上一撐,岳飛坐起身來,甩了幾下頭,待得清醒了一點,才發覺所處之地無山無水,渾無沔水谷的景象,隱約竟是那晚與簫閒雲相遇的那片林子。

他猛地從地上跳起,背脊上驚出一身冷汗,叫道:“三哥!詩月!三哥!詩月!……”

他一邊出聲呼喊簫閒雲和詩月的名字,一邊憑着記憶覓跡尋通向小樓的路。但他喊固無人應答,走出裡許路亦是一無所獲,不由忖道:“怪了,連相似的一草一木都沒有,難道…難道…我竟在這裡睡了一晚,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茫然四顧,看着這片陌生的林子,他默默地低下了頭。可那一日裡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真切,那麼的銘心刻骨,就像那烙印一般深深地烙在了他的心理,着實令他難以承認那些事只是一場夢而已。

夢?

夢?

啊!

他忽然大聲叫了起來,如是發瘋了一般:“不可能的,不肯能的,不可能!不可能!我不要那是夢,不是,我要那是真的,是真的!”他沒念一個“不可能”便後退一步,待得這些語無倫次的話說完,統御十萬之衆的大將軍因爲傷感,虎目裡已起了淚花:“真的,真的……三哥,小弟好生不想跟你分離 ,不想……”

就在他狂聲呼喊,心情跌落到了極點的時候,一個聲音忽然在林中響起:“你醒了。”

一聽有人說話,心情激盪的岳飛以爲就是簫閒雲,脫口叫道:“三哥!”可沒等到那人回答,岳飛滿心的歡喜已無影無蹤,如是那泄了氣的皮球,焉癟癟地軟作一堆,垂頭喪氣的自嘲道:“唉,是我太癡了,三哥怎麼會在這兒呢?”從地上爬將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塵土,繼續往前走去。那聲音又響起:“元帥且慢一步,我有話對你說。”岳飛這次聽的清楚,林中卻是還有人在,而並非自己的幻覺。循着那聲音望去,只見大霧縈繞中,一個人若隱若現,身材甚是魁梧,大袖飄飄,只是隔得遠了,尚看不到面目。

荒郊野林甫遇呼喊,岳飛不知老者善惡,先自提高了警惕,遙問那人道:“尊駕是誰?”

那人道:“莫憂,是我。”林中響起窸窣碎聲,那人挪動步子,向這邊走來。

只聽這兩句話,岳飛已覺出那人該是自己認識的人,不然聲音不會如此熟悉,但是一時卻想不起是誰來,唯有靜觀其變,翹首以盼廬山真面目爾。

很近的距離,卻彷彿走了一生一世。

岳飛也彷彿等了一生一世。

一丈,五尺……終於看到了那人的面貌:龍脣鳳目,尊華高貴,竟乃是當今大宋天子趙構!

岳飛瞪大了眼睛,只驚得魂飛天外,魄散九霄,連忙拜伏於地,叫道:“吾皇萬歲!不知陛下駕臨,微臣未克遠迎,心下着實惶恐,請陛下降罪責罰!”

趙構右手略略擡起,示意他平身,淡淡笑道:“愛卿快請起,此處只有你我君臣,繁文縟節就免了吧。”岳飛見他沒生氣,叩頭道:“謝陛下。”纔敢站起身來,續道:“陛下坐鎮京師,空掌內外全局,日理萬機,今日怎地有暇到此一遊?微臣事先不知,未曾隨駕,實在是失職。”趙構知道他還有長篇大論要講,便赧然一笑,打斷了他:“愛卿不必過責,是朕偶然來興,纔到了此地的,事先沒有知會愛卿,是朕之過纔是。”岳飛恭敬地道:“臣不敢。”

趙構找了一塊石頭坐下,將旁邊的一塊頑石也拂乾淨,說道:“來,愛卿坐這兒。”岳飛見狀,重又拜伏在地上:“陛下請坐,微臣站着就是了。”趙構笑道:“愛卿太也迂腐了吧?朕叫你坐,你就坐了又有何妨?難道要朕下道聖旨,你才肯奉旨坐下麼?”岳飛被這麼一說,赧然道:“是,陛下言之有理,是微臣迂腐了,請陛下恕罪。”趙構假色道:“又來了!朕說過了,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一切免禮。”岳飛臉頰有些灼熱,應道:“是。”

趙構道:“近些日子以來,愛卿忙於抵抗金兵,安撫百姓,想是累壞了吧?”岳飛道:“有勞陛下關心,臣也是爲了國家和天下蒼生,累些也是不打緊的。”趙構點了點頭,顯是十分的滿意:“不愧‘精忠報國’之志也,朕得能有愛卿輔佐,幸何如之。”岳飛道:“陛下謬讚了,臣知道自己生的愚蠢,對國家只是盡些綿薄之力罷了。”

趙構道:“軍中的將士們也夠苦的,朕很是感激他們,若沒有他們的流血犧牲,就沒有今日的大宋。愛卿,待你班師還朝之時,朕定當好好犒賞三軍,纔不負了三軍的一腔熱血。”岳飛聽他如此說,凜然道:“微臣代麾下將士,叩謝陛下恩典,臣等定當奮勇殺敵,絕不辜負陛下厚望。”趙構道:“愛卿言重了,這些都是朕該做的。古語云:國之根本在於民,國之存亡在於兵,若非爾等將士效命,豈有今日之朕?今日之大宋?”這番話甚是在理,岳飛由衷地道:“陛下聖明,微臣拜服。”

君臣二人久未見面,當下又寒暄了一些日常。

趙構心一沉,說道:“郾城大戰我軍大勝,金兵大敗之後已退回北方,不再有覬覦中原之力,愛卿,對於我軍的下一步行動,你作何打算?”

岳飛聽他親自過問,不由心中一酸,黯然道:“遵陛下旨意,即日班師還朝。”

趙構問道:“愛卿,說真心話,對於朕之決議,你可有怨言麼?”岳飛臉如死灰,幾乎就要落下淚來:“自古道:‘君要臣死,臣不敢不死’,臣既食君之祿,就該忠君之事,就是有些私心不快,那…又有什麼法子?”

趙構見他神色不愉,顯得極是不甘,卻又是百般無奈,剛纔神采飛揚的豪邁壯士,轉瞬成了落拓窘迫的酸儒窮生,心裡雖暗暗嘆息,但面色卻丁點不變的問道:“如果給你一個機會,你將怎樣去施展你的抱負?”

岳飛深知這位陛下君無戲言,既已搬下班師聖旨,那就絕無更改之念,暗度他此言只是安慰自己,縱然自己將胸中大計和盤托出,也未必能打動他的初衷,心道:“與其對牛彈琴,不如永埋心裡,讓它隨着記憶一點點逝去吧。”於是就低下頭,一言不發的悶着。

趙構知他心意,也不以爲忤:“愛卿就說說吧,朕是真想聽聽你的戰略構想。”

岳飛見他不怒,語氣中反而充滿真誠,心中一軟,不好再拂逆趙構的願望,便道:“那臣就放肆了。”站起身來,揀了一根趁手的樹枝,用左手抹平一塊地方,用樹枝畫了起來。

趙構伸頭望去,見是中原地理圖,就“嗯”了一聲,靜靜地看下去。岳飛下筆如龍飛鳳舞,絲毫不假思索,迅速勾勒出中原大地,山是山,水是水,無有絲毫差錯。要知道,這些年來岳飛每每計劃北進中原,自是對地形爛熟於心,這般畫出來還不是易如反掌?

待他畫完了,趙構拍掌讚道:“愛卿不愧是我大宋的第一名將,山川地理畫將出來竟是筆不加點,一揮而就!朕若不是親眼目睹,還真是難以相信天下間有此奇事啊!”岳飛道:“陛下過譽了,只是臣心中既有中原,又是夙願所在,年年踏足,這才記得一清二楚,不足爲陛下一哂。”趙構聽出他話裡意思,心中有愧,訕訕道:“愛卿太謙遜了,朕心裡是知道的。”岳飛道:“是。”

趙構道:“愛卿,你這就開始吧。”

岳飛理了理思緒,緩緩說出了那已醞釀多年的計劃:“陛下聽稟:以臣之所見,金人雖在郾城、潁昌、朱仙鎮三次大戰中敗北,損失不下十萬衆,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若想徹底滅金,還是需要相當軍力的(趙構聽到此處點了點頭)。臣是這般籌劃的:韓元帥世忠:統率麾下兵馬自淮陽、張元帥俊:統率麾下兵馬自廬州分路北上,鉗擊山東,以韓張兩軍的實力,絆住山東二十萬金兵當無問題;吳元帥璘:統率麾下兵馬,出川口,兵臨長安城下,必能令關中震動,十萬金兵恐難出臨潼;三路兵馬若得手,如是斬斷了金國的兩隻臂膀,岳家軍就可中央突進,實施‘連結河朔、直搗中原’的計劃了。”

趙構沉吟片刻,問道:“愛卿僅以岳家軍北征,能有幾分勝算?”

岳飛微微一笑,道:“陛下明鑑,面對金國百萬之衆,岳家軍豈敢託大?臣須得請援,纔有戰勝的可能。”

趙構道:“此戰我軍傾國而出,何來援軍?”

岳飛道:“河梁南北的各路義軍,其衆不下百萬,又素懷忠義之心,當此國難之際,若能團結一致,大家戮力同心,何愁金人不滅?山河不復?”

趙構又沉默片刻,道:“金國北疆遼闊,東西橫亙千里,迴旋餘地極大,若是奸詐用兵,故意避開我軍鋒芒,抽兵迂迴南下,既可斷我大軍後路,又可趁勢攻取江淮腹地,威逼江南。此時嶽、韓、張、吳精銳盡出,朝中還有何人可用?哪路兵可調?”

岳飛又是一個微笑,道:“陛下寬心,金國沒有這個機會。”

趙構道:“何以見得?”

岳飛道:“臣還有三路援兵。”

趙構驚道:“還有三路?”

岳飛道:“不錯,正是三路!(弓腰向前,以樹枝指地下圖畫)陛下請看,金國疆土基本繼承遼國,北是不毛之地,乃是當年蘇武牧羊之處,東臨高麗與大海,西南接党項夏國,西邊是遼國皇族後裔耶律大石的勢力,南靠我大宋,是實在實的四戰之地。臣的這條計策就是結好三國,我四國聯兵,一起挑了大金。”

趙構萬沒料到岳飛此計,這一驚更甚,竟是不敢相信:“愛卿,這…這條計策可行嗎?”

岳飛道:“這條計策成功與否,全看我們自己的努力。”

趙構道:“怎麼說?”

岳飛道:“邀耶律大石出兵不難,只需一舌辨之士即可,遼金本是世仇,正巴不得有盟友襄助呢。夏和高麗乃是一隅小國,自來是在大國庇廕下過活,金人異軍突起後,對兩國多有欺壓,兩國表面上雖對金人俯首帖耳,但暗地裡卻是如防大敵,急欲尋機揚眉吐氣。只要我軍顯示極大武功,露出戰勝金國的實力,兩國國主明慧,絕無錯失良機之失也。”

趙構道:“朕聞三國地狹民弱,軍力有限,雖與金有怨,但沒有十全的把握,恐怕也只能作壁上觀吧?”

岳飛道:“陛下所慮甚是,此着臣已有計較。”

趙構道:“噢?願聞其詳。”

岳飛將樹枝滑過黃河,指着北方一處山嶺道:“此處叫做燕山,是直搗黃龍的必經之地,山險路窄,金國定會佈置重兵,派出兀朮把關,阻我大軍北上。而這一戰就成了關鍵,若勝,則三國如約出兵,攻擊金國側翼,策應我軍行動。我軍就可直撲金國京畿要地燕京,此時各路義軍已到,我軍以絕對壓倒優勢攻城,直如翻掌般容易,此後取黃龍府,迎回二聖亦是馬到功成;若敗,則三國裹足不前,以免引火**,我大軍退回江南腹地,一切努力付諸流水,中原恢復無望。”說到後面的敗論,岳飛聲音略低,但眼中精芒四射,臉色堅毅,顯出必勝的萬分信心。

趙構撇開失敗的可能,道:“愛卿此計玄妙,果是神來之筆,朕欽佩之至。只是不知三國能出多大軍力,對全局能起多大作用?請愛卿告之。”

岳飛道:“孟子云: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古往今來數千年,莫不是人心向背決定成敗,也許三國出不了多少兵,對全局也無關痛癢,但意義卻是不凡,是必須的。”

趙構奇道:“意義?”

岳飛道:“對!臣要讓全天下都知道,金人的所作所爲乃是人心所背,爲蒼生所唾棄,早晚必遭滅亡!”

趙構見岳飛思維縝密,計策環環相扣,簡直是無懈可擊,且又在意外出奇兵突出,殺招迭現,就如海中的浪濤般,一浪才過一浪又起,洶涌澎湃,暗藏兇險,排山倒海而來,氣象之壯觀,唯天地變化可比,不由嘆爲天人,唏噓不已。

岳飛說完心中構想,雖明知北伐之望渺茫,終究還是不甘心就此放棄,乘着趙構興致正濃,問道:“陛下以爲此計如何?”

趙構似是看穿了他的意思,漫不經心道:“行軍打仗非是朕之所長也,不敢妄言。”

岳飛見他不冷不熱,頓覺好生失望,失落的坐回原地。

趙構也不理睬,待他情緒穩定後,道:“愛卿,朕有一事想問你。”岳飛道:“陛下請講。”趙構道:“北國風光如何,愛卿可曾親眼見過麼?”岳飛見他問及此事,心下一凜,不明白是何用意,赧然道:“請陛下恕臣孤陋寡聞,臣足跡只到過河北,並未深入燕山以北。”

趙構站起身來,輕嘆一聲,悵然道:“這正是朕所擔憂的,朕常聽人說,北國之地嚴寒異常,冬季更是遇水成冰,我軍多是生於江南水鄉溫暖之地,要是去了北國征戰,如何受得了這惡劣天氣?豈不白白送了性命?”

岳飛一怔,隨即從地上彈起,窘道:“臣選在夏秋之際進兵,想北地不會太冷的。”

趙構道:“可夏短冬長,愛卿能從速克敵嗎?”

這一問,還真把岳飛給問住了。他的北征進兵之策可說是完美,但卻忽略了天氣的變化,要知道排兵佈陣固然重要,但氣候變化對於戰局的影響豈能小覷?岳飛熟知各朝歷史,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思索了一會兒,強辯道:“這個…微臣…請陛下放心,只要三軍帶足禦寒之物,臣想絕無意外的。”

趙構又嘆息道:“愛卿忠勇體國,胸懷大志,以‘北伐金國,收復河山,迎回二聖,雪恥靖康’爲己任,勞心勞苦,功勳昭於日月,朕有肱股如此,真乃天賜。但世間之事,萬萬千千,非是一繩所能丈量長短,所以往往不如意者十之**也。”岳飛應道:“是。”趙構道:“愛卿,此去北征之路不獨山險水惡,亦且天寒地凍,北地之民又是人心難測,不是朕不相信愛卿的本事,而是朕真的有些擔心啊。朕向倚愛卿爲我大宋的萬里長城,視爲大宋的希望,大宋的精神象徵,倘若愛卿於北征之役中不幸有所閃失,豈不是要叫朕傷痛一世?愛卿,依朕之所見,岳家軍暫不北進,先還屯鄂州,以固江南,待金國有變時,再請愛卿舉兵進擊,如此也大些勝算。愛卿,覺得如此可妥否?”

岳飛呼吸一滯:費了大半天的勁兒沒能說服趙構,反倒是他變着法兒來勸自己放棄北征之念!此時情緒涌將上來了,哪還冷靜得住?心道:“我豁出去了,冒死進諫吧。”撲通一聲,雙膝重重地落在地面,正色道:“陛下,請容臣稟奏:臣繼承宗老大人之遺願:‘驅除胡虜,收復河山’,十餘年來,夙興夜寐,片刻不敢怠慢。現如今,金兵銳氣喪於郾城,號令不達於燕山,我大軍前鋒指於汴京,百萬義兵興於河梁,正是陛下中興之日,金賊滅亡之時,若不乘勢殄滅,後患必定無窮啊!伏望陛下以蒼生爲念,即速降旨,令諸路之兵火速並進,則收復河山,迎回二聖,雪恥靖康,指日可待啊!!!”他說一番話時聲淚俱下,字字珠璣,既扼要點出了當前的有利形勢,又道出了自己希望完成北征大任的心聲。

趙構一言不發,默默的聽完岳飛的陳詞,愣了許久,走上前去,將他扶起,溫言道:“愛卿請起來說話。”岳飛膝蓋後移幾步,道:“微臣難忍中原大地遭受胡人蹂躪,願爲蒼生跪着。”趙構拿他沒辦法,續道:“愛卿何苦如此執着呢?剛纔朕之所言,就算是朕請求於卿家了,好麼?”

砰!砰!砰!

岳飛連磕三個響頭,額頭已碰出鮮血,但卻深深埋住了頭,虎目中落下串串淚水來,決然地道:“臣不敢!臣死罪!臣有負聖意!”他哆嗦着身體,含淚繼續說道:“古人云:‘言必信,行必踐;有其始,有其終。’臣愚昧愧赧,既允諾了萬民要救他們出水火,就當踐行於萬民,雖九死其猶未悔,所以臣幹冒一死,求陛下收回成命,允臣率軍北進。”

趙構看着跪在地上的岳飛,伸出去扶他的手頓在半途,臉色也是一變,猶豫了片刻,轉過身去,猛地一跺腳,似乎是妥協了,又似乎是表示無奈,只聽得岳飛心兒撲通撲通地直跳。

在這苦苦等候的一刻,時光就好似凝固了一般,那麼的持久,那麼的難耐。

唉!

趙構再是一聲嘆,坐回了原坐,一橫心,說道:“好!好一個‘諾於萬民,踐行於萬民’!爲蒼生,愛卿能直言冒犯,真是叫朕汗顏無地啊!他們也是朕的子民,朕豈有不痛心的道理?既你如此固執,朕就成全你,立軍令狀……領旨意吧。”

岳飛擡起頭來,望着趙構,顫聲道:“陛下,您…您答允了?”

趙構別過了頭,應道:“嗯,允了!”

盼了多少年啊,終於盼到它了。

雄鷹終於可以振翅高飛,任意遨遊了。

岳飛胡亂抓了幾把有些凌亂的衣服,挺直了身子,雙手抱拳,肅穆道:“臣岳飛,在此立下軍令狀:此去北征,若是不能平定金國,迎回二聖,決不再回中原半步,客老他鄉,以作天懲。”

趙構見他如此決然,仰天合上眼簾,感到一陣莫名的苦澀,從袖內取出一卷黃綢,交到他手裡,囑咐道:“此乃朕之手諭,憑此可調度天下兵馬,愛卿好自爲之吧!朕在京師會爲你禱告,盼卿早日凱旋歸來,十里亭外佈置洗塵酒宴,每日翹首以盼。”言罷,再無停留,慢慢向樹林深處走去。

岳飛愕然道:“陛下,您這是……”

趙構沒有回頭瞧他,只是搖了搖手,示意他不要追來,漸行漸遠,很快便沒了人影。

驀然回首時,才發現,已是淚滿衣襟。

岳飛熱淚流終於涌出,長拜相送趙構離去。

陛下,您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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