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焦黑的木樑,倒在地上,灰煙還在上面縈繞,焦糊味撲鼻而來。
咔嚓一聲,一隻白底黑麪的布鞋踩上這根手臂粗的木樑,後者應聲斷裂。
鞋子的主人,身着緇衣,衣服純黑,這乃是古卿大夫居私朝之服,到了新朝,這種服裝傳到了民間。
雖然流傳到民間,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能穿,這種緇衣,如今大多是在州縣衙門中,三班衙役裡盛行,只有衙役裡是級別最高的那位才能穿出來。
人靠衣裝,這身衣服,代表着主人的身份,乃是一位衙役捕頭。
這位捕頭,名叫邢名,年近不惑,乃是金陵城上級單位,吳州州府衙門裡派來的,是三班衙役中專管緝捕的快班捕頭。
此刻,邢名捕頭拿一隻手帕捂着鼻子,已經在四下裡轉了良久。
入眼是一片斷壁殘垣,這是一處被燒燬的建築,空間不小,高大的雕塑和粗壯的房樑伏在地上,還能看出來其原本的模樣——正是一處寺廟。
“這大雄寶殿裡沒什麼問題,我們到後面再看看。”邢捕頭捂着鼻子退出去後,纔對身邊一位衙役說着。
從這大雄寶殿出來,站在殿前,下方是一個廣場模樣,正是一個制高點,將寺廟前後看得清楚。
這寺廟前低後高,原本也是一片莊嚴淨土,可是眼下全都冒着煙氣,被一把火燒成了廢墟。
如果方皓澤或者明雲等人站在同樣的角度,就知道這乃是百年古剎——清福寺。
“捕頭大人,目下這情況,您可看出來點什麼了?”離了氣味焦糊的大雄寶殿,身邊一位衙役開口問。
“唉,出了這麼大的案子,想必不久就要上達天聽了。我們吳州僧錄司那些老和尚們,從昨日得到消息時,就一直盯着知州大人,知州大人又盯着我,難啊……”
邢捕頭滿面愁容,兩道眉毛幾乎要皺成一團。
“你說,這清福寺也不是什麼江湖門派,更是百年大寺,寺裡和尚平素也向善,怎麼出了這麼大的血案呢?”邢捕頭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說。
他口中的血案,倒不是誇大。這位捕頭年紀不大,新舊兩個朝代交替的時候,他也纔出生,沒見識過更嚴重的慘重案件。
自打昨日進了這寺廟,看到各個寮舍中橫七豎八的屍體,他一夜都沒睡好。閉上眼,都是血紅色。
“捕頭大人,這兇手能連夜殺了這麼多人,估計也不是一個人。”身邊的衙役陪着走了一段路,輕聲說着。
“你說的,我也想到了。這場案件,必定是某個江湖組織所爲。可是那幫綠林中人,一向都見利起意,我實在想不明白,清福寺不過是一個普通寺廟,有什麼好讓人惦記的。”
“再者說,即便對方不是謀財,清福寺上下都是與世無爭的和尚,也惹不到什麼仇恨啊。”
邢捕頭一邊搖頭,一邊說。“知州大人將這麼大一個燙手山芋交到我手上,我是愛莫能助,估計這古剎血案,不過是州府衙門裡,又一樁無頭案,充做檔案了。”
邢捕頭話說間,帶着身邊的衙役,就走到廣場上。
一大片屍體,整齊地擺在廣場上。
“看看,這兇手恁的兇殘。”邢捕頭心痛地說。
他雖然對破案毫無頭緒,但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既然在州府中領了捕頭的差事,至少也得有起碼的正義感。所以看到這些屍體,他就義憤填膺。
“你去派人再催催,爲什麼還沒有仵作來驗屍?”想了想,邢捕頭對身邊的人吩咐。
“問過仵作了,仵作說,既然捕頭已經看過了傷勢,這些屍體也沒甚好看的,肯定是江湖人動手的。”衙役忠實道。
說完,他斜眼看了看腳邊一具屍體,這屍體看年紀約只有十來歲,瘦瘦小小的,趴在地上。
可憐見的,這屍體的頭顱與身體,只有一層皮肉連着。喉嚨的部位,有一道老大的刀傷,幾乎切斷了脖子。
這具屍體,是眼下一百來具屍體中,死狀最慘的。
這衙役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心裡已經怕的不行。
“仵作這是瀆職,一百來具屍體,總有一兩具死狀特別一些,怎麼就能斷定不會出現線索?”
邢捕頭罵罵咧咧地說:“就好像腳下這具屍體吧,死狀最是特別,彷彿最招兇手仇恨。”
說着,邢捕頭俯下身體,用手輕輕將這小屍體翻個身,平躺在地上。
這屍體閉着眼睛,表情還算安詳,但是要再仔細看,他正面脖子處,大張開的氣管,顯示了其生命最後階段的痛苦。
切斷喉嚨的人,因爲不能呼吸,是在失血和窒息中,慢慢死去的。
要是方皓澤也在此處,他也定能現,眼前這具死狀最慘烈的屍體,就是原來的小跟班——才十來歲的小緣。
小緣屍體的雙手指甲外翻,指甲縫裡,滿是泥土,顯然死前曾經痛苦掙扎了許久。
“都是可憐人……”邢捕頭家中也有十來歲的孩子,看着這一幕慘狀,心裡也很沉重。
“捕頭大人,既然仵作不驗屍了,這112具屍體,還是早早火化了吧,橫死之人,有詐屍的隱患。”身邊的衙役慌慌張說。
“112具屍體。”邢捕頭聽到衙役的建議,似乎得到了什麼線索一般,將這句話念叨了幾遍。突然,他猛地一拍額頭:“我們去雲水堂看看寺中人員花名冊,說不定就有什麼線索。”
說完,這邢捕頭大步衝着寺廟雲水堂走去。大凡寺廟,建築方位都差不多,所以邢捕頭雖然沒來過這清福寺,倒也把雲水堂的位置,找的不差。
他帶着衙役在一衆斷壁殘垣中翻檢了半天,試圖從火災的廢墟中,找到一點花名冊的資料,可是既然花名冊是紙做的,火災一過,還真是難以倖存。
“捕頭大人,這花名冊能留下來嘛。”一位衙役嘀咕着說。
“別廢話,我們先找找,這雲水堂離起火的大雄寶殿比較遠,火勢小一些,說不定還能找到線索。”
邢捕頭原本都準備要放棄了,此時突然靈光一現就有線索,只當上天旨意,這一刻迸了高亢的情緒,勢要破案。
可惜天不與人意,幾個人在廢墟中翻了快有半個時辰,終於還是一無所獲。
“捕頭大人,這小小的雲水堂,咱們都翻完了,估計是找不到什麼花名冊了。”一位衙役終於忍不住,打起了退堂鼓。
這話一出,邢捕頭也喪失了信心,一屁股坐在地上道:“唉,那就算了吧,估計這案子咱們是破不成了。”
邢捕頭一邊說着坐下,屁股下方,就感覺什麼東西硌得慌,他稍稍挪動一個位置,才舒服許多。
換了一個位置後,他手卻好奇地往下一摸,居然掏出了一個方正的小盒子。
“這是什麼。”邢捕頭將盒子打開,裡面安靜地躺着一本薄薄的書頁,拿起來一翻。
邢名就笑了:“果真是天意!花名冊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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