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這話,皇帝似乎釋放了全部的力氣,又緩緩坐了下來,臉色不太好。
他再度翻開工部尚書齊和正遞交的奏摺,找到大皇子死亡的那一部分內容,反覆看了幾遍。
雖然天家無情,且皇帝也知道大皇子這些年背地裡做了不少小動作,但畢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心裡也忍不住悲傷,更是憤恨。
在皇帝的心裡,定江水神簡直就是故意打臉,不能忍。
國朝一個皇子,還是長子,在治理定江的時候,這麼不體面的默默死去,可以看做是定江水神的故意示威,甚至是威脅。
隨着皇帝的命令,身邊的大太監急忙出去安排召見內閣顧長山和七皇子,他巴不得找機會離開皇帝身邊。
眼見身邊的大太監走了,皇帝臉色鬱郁,擡起眼皮看了一眼地上的齊和正。
“齊愛卿你也起來吧,此事與你無關,你莫要擔憂朕的遷怒。朕一向辦事分明,定江邊營地一事,不會影響你這治水的功過評論。”
“多謝聖上。”齊和正這才鬆了一口氣,慢慢站了起來。他悄悄揉了揉寒的雙膝,心裡慶幸自己做了正確的行動,要不是這接連幾跪,皇帝未來還不一定要怎麼遷怒自己。
即便如此,這位工部尚書已經準備事後找機會活動活動,外放一個職位做兩年,以免皇帝不時想起定江營地一事。
皇帝這時也看着齊和正,突然又開口問:“齊愛卿,你說這事情真的是定江水神所爲嗎?”
聽到皇帝的問題,齊和正心裡一個咯噔,急忙道:“臣下以爲,若是依照奏摺所言,帳篷中神力鐫刻的留書,定江中出現的水神使,都是鐵證了。”
齊和正只能這樣解釋,若是皇帝一旦懷疑大皇子的死亡是別有原因,那勢必引起朝堂震盪,至於他這個負責治水的工部尚書,更會在此事件中難辭其咎,淪爲背鍋俠。
既然大皇子死了,那必須是死在定江水神手中。
“嗯……”皇帝此時也收起了情緒,淡淡回了一聲。要說這皇帝城府也足夠深,自己死了一個兒子,只是難過片刻,幾句話工夫就壓制住脾氣,臉色已然平靜了下來。
另一邊,工部尚書齊和正站地如芒在背,頭一直也不敢擡,心裡不住叫苦。
冷不丁地,先前被皇帝派出去的那位大太監又從外面回到了東極殿,高聲唱道:“啓稟皇上,內閣相顧長山帶到。”
“宣!”皇帝口中道了一聲,隨後眼睛一擡,注視着殿門,一直看着內閣相顧長山進來。
顧長山穿着厚重的官服,行動之間本就有點不便,再加上剛剛從內閣到東極殿的路上,那大太監已經將皇帝火的情況匆匆介紹了一番。
但大太監畢竟不知道奏摺中大皇子的事情,所以饒是股長山年老成精,也猜不到皇帝火的原因,心裡也頗有點忐忑。
“臣拜見皇上。”顧長山顫巍巍走進來,對皇帝做了一個禮,隨後就站地筆直。
“顧愛卿坐吧,齊愛卿你也坐吧。”皇帝看着白蒼蒼的相,手指着殿中一排座椅說道。
幹站了許久的齊和正以及剛剛進殿的顧長山兩個人,這才隨着皇帝的手勢,找了個位置坐下來。
“將奏摺遞給相。”皇帝臉色平淡,聲音略顯低沉地吩咐。於是大太監上前,將皇帝面前的奏摺取了,遞交給顧長山。
後者恭敬接過,輕輕翻開摺子,纔看了幾句話,臉色就變了。等他再看到大皇子被水神擄進江水中後,更是驚地握不住摺子。
“皇上……這奏摺中所述太過悚然,是否要先驗證一番。”顧長山捏着奏摺,探究地問道。
“自有史記載以來,神祇雖與凡人共享天地,但干涉凡人甚少,據說大多閉關在各自的神國,怎麼會突然有這種事情出現?”
“如果這奏摺的工部主事甘願犯下欺君之罪,受滿門抄斬的罪罰也要瞞報信息的話,那這奏摺恐怕就是編造的吧。”皇帝聲音淡淡地,已經聽不出什麼情緒。
“臣以爲,還是要小心求證爲好。”顧長山略一低頭,隨即說。他本就是老成之人,做事都求穩妥,此刻在工部的奏摺中看到大皇子被神祇殺死的消息,第一反應是不可能。
“朕自有判斷,你且再等老七過來。”皇帝點了點頭,表示了認可,又補充說了一句。
顧長山於是也不再說話,陪着皇帝幹坐了一會,殿門前又傳來一聲:“七皇子求見。”
“兒臣見過父皇。”七皇子倜儻的身影走了進來,先是對着皇帝請安。
等他再轉過身,看到內閣相和工部尚書,也拱手做了一個禮。因爲操心着貢院試卷的事情,七皇子昨夜沒有休息好。
方纔,有太監來通報說皇帝要見他的吩咐,他還以爲貢院的科舉卷被毀醜聞被現了,心情也很是忐忑。
此時進了東極殿,一看工部尚書齊和正,心裡一顆石頭才落地。
按理說,要是問責貢院的事情,那來的肯定不是工部尚書,而應該是禮部尚書了。
“老七,你坐下吧,我這裡有件大事要說。”皇帝看着七皇子,心裡又想到了老大,這時說話雖然臉上平靜,聲音卻明顯低沉。於是皇帝就將齊和正呈上來的奏摺,撿要點說了。
說完,皇帝又繼續開口:“如今定江治水已經有幾個月,那水患還沒有減弱倒算了,定江水神更是直接出手,擄殺了國朝的大皇子,簡直就是欺人太甚。”
七皇子陡然聽到老大被水神所殺的事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皇帝的表情,又看了看在場其餘兩位大臣的臉色,終於才接受了這個事實。
“父皇還請節哀,雖然大哥去了,但兒臣與諸多大臣也會繼續替他盡忠盡孝。”他強忍着政敵被除的喜悅,臉色做出悲哀的表情。
要說方皓澤殺了大皇子這事情,其實利益最大化的人,卻是這七皇子了,日後皇位爭奪的道路上,終於一片坦途。
“皇上所言甚是,微臣認爲,不管這事情是否屬實,這件事情還是不宜擴散,以免有損皇家威嚴。”眼見皇帝要召集的人都齊了,顧長山就開口道。
“此是正理,我正要吩咐。”皇帝點了點了:“不過之所以叫老七也過來,另一方面也是覺得定江治水也到了要改變的時候了。”
皇帝之前在上元節中,接受了方皓澤的一番人神之道的解釋,之後就時時揣摩。
今日得到了大皇子被水神擄殺的消息後,恨不得立即復仇,好展示凡人一怒的威力。正因此,所以又想到了堵水之策。
他決意通過治水,來斬斷定江水神的神道根基,爲大皇子復仇,爲天下絕除定江水患。
“水神既然猖狂,那我絕對不會任由其囂張,老七,我要重啓你之前提交的堵水之策,你可願意接了這活計?替你老大做未完之事?”
“兒臣願繼承大哥的遺志。”七皇子毫不猶豫地起身下跪道。
另一邊,一直主張疏散治水的顧長山,這次也閉口不反對了。在他看來,定江水神的猖狂已經上升到人神對立的局面,皇帝所說的堵水法,如今也找不到可以反駁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