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機械蛇
冷凝轉過身來，拎着一個包裹，用驚訝的眼光看着她，搞不懂她爲什麼這麼開心。
“沒什麼，沒什麼……我覺得那邊的工作可能更適合你。”彩虹怕他發現自己的秘密似的，慌忙之中隨便找了一個理由搪塞。
一陣閃電劃過，緊接着“轟隆隆”一聲，一連串炸天雷響起。
“要下雨了。”冷凝皺了皺眉，說道。他話音剛落，倉庫頂棚上，先是間歇性的“啪、啪”聲，緊跟着就是如同爆炒豆子般的“霹靂啪啦”聲。他將整理好的包裹放在牀鋪邊上，一屁股坐在麥秸杆上。雨下得大了，他沒有交通工具，也沒有雨具，只能等雨停了才能走。
“沒關係，我看這雨來得急，停得快。”彩虹挨着他，盤腿坐了下來，安慰他說道。
天還是那樣的陰沉。倉庫裡因爲沒有燈光，光線有些昏暗。
倆人坐在一起，各有所思，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尷尬。冷凝感覺到彩虹淡淡的少女體香直撲鼻孔，他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了李嫣的笑容。他回想起，在夕陽下，他與她，一起走在野花盛開的草叢中，他細心地給她插上黃色小花，她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她還在，那該有多好啊。他心裡又涌上一股悲哀。這段時間以來被繁重體力工作所壓抑着的傷感，又慢慢地涌上他的心頭。他覺得鼻頭一陣酸苦，眼睛一紅，眼睛起了一層淡淡的霧氣。
彩虹感覺到冷凝的異樣，關切地問道：“怎麼了？”
“沒什麼。”冷凝用手揉着眼睛，說道：“眼睛好像進了沙子。”
“讓我看看？”彩虹站起來，半彎着腰，把過冷凝的頭，細緻地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哪隻眼睛？”
“好了好了。”冷凝覺得她的手如溫玉一般，溫軟光滑，眼睛如同一泓清泉，清澈見底。他的心底浮現着異樣的感覺。他趕緊慌亂地低下頭，用手揉着眼睛。
“真沒事？”彩虹問道。
“真的沒事。”
彩虹挨着他重新坐了下來。
冷凝不敢再貼着彩虹這麼近，屁股往邊上挪了一挪。他的心跳得飛快，就像快要飛出嗓子眼一般。他全身的血液似乎沸騰着，就像要從每一個毛細血孔噴濺出來一樣。
彩虹的心一點也不比冷凝跳得慢。剛纔，她第一次近距離地看他英俊的臉龐，甚至地可以看清他一根根濃密的眉毛，看到他眼中閃過的那一絲慌亂。她的手第一次觸碰到他的皮膚，感受到他臉龐的溫熱，飽含着粗獷，又夾帶着一點羞怯。多可愛的男人！彩虹心裡想着，沒想到眼前這個看上去冷酷無情、技藝奇高的火之龍隊隊長，還有這麼多情的一面。
“這天氣好像還是挺悶的，是吧。”冷凝有一搭沒一搭地找話聊着。
“嗯，是挺悶的。”
“這倉庫光線好像挺暗的，是吧。”
“嗯，是挺暗的。”
“這雨什麼時候停呢？”冷凝透過倉庫的窗戶，看了看外面的天氣。他等着彩虹回答，可等了半天，卻沒聽到彩虹回答他。他向彩虹一側轉過頭，想看看她在幹什麼。他剛轉過去，發現彩虹正支着下巴，聚精會神，一動不動地凝視着他。
兩人目光一接觸，都心慌意亂地各自轉頭。“咳……”冷凝藉着咳嗽，掩飾着自己的不安。彩虹深埋着頭，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角。
外面的雨似乎停了。
“我們……”“我們……”倆人幾乎同時轉頭，異口同聲地說道。
“你先說。”彩虹羞紅了臉，吃吃地笑了幾聲。
冷凝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我只是想問，要不我們一起到外面看看，大雨如果停的話，就可以離開了。”
“我也這樣想的。”彩虹頭埋得更深了，說話的聲音似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
“那我們走吧。”冷凝站了起來，將手伸給了彩虹。
彩虹一楞，紅着臉，將自己的手塞給了冷凝。
正在彩虹起身之時，冷凝忽地聽到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蛇……”他定睛一看，原是一條五彩斑斕的拇指般大小的蛇。
“蛇，蛇在哪？”彩虹一聽倉庫裡有蛇出沒，嚇得花容失色，驚得跳了起來。
那蛇似乎並不怕人，昂着頭，吐着信，盯着冷凝。
“就在你身後。”冷凝說道。
“啊，在哪，在哪？”彩虹緊緊地摟着冷凝的脖子，將頭埋進冷凝的懷中，帶着哭腔說道：“快點把它弄走，我最怕蛇了。”
“沒關係，我把它趕走就是。”冷凝抱着彩虹，用力地跺着腳，試圖將蛇趕走。
那蛇似乎並不怕人，半天才掉轉了頭，沿麥垛的邊沿快速爬走。
“蛇跑了。”冷凝對還緊緊抱着他的彩虹說道。
“真的跑了？”彩虹從冷凝懷中探出頭來，睜着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四處張望着。
“它真跑了。”
彩虹找了半天，沒看到蛇的影子，這才長吁一口氣，說道：“剛纔嚇死我了，我最怕最討厭的就是那種粘乎乎軟耷耷的動物啦。”她轉過頭來，她的鼻尖正對冷凝的鼻尖，剎那間，倆人又是四目相對。她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還緊緊地摟着冷凝的脖子，自己的雙腿還緊緊地夾着冷凝的腰。
她的臉一下紅到了耳根子，整個白皙的玉頸，就像是要滲出血來。她感覺渾身躁熱，頭昏乎乎地，似乎全身的血液一個勁地朝腦部涌去。如果地上有個地洞，她真恨不得現在馬上鑽進去，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窘樣。
她下意識地從冷凝懷中跳下，低着頭，看着自己的腳尖，不敢再看冷凝一眼。
“真奇怪，這倉庫裡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蛇呢？”冷凝喃喃說道。倉庫裡昏暗的光線，他沒有看到彩虹的窘樣，只是倉庫裡出現的蛇，引起他的注意。堆放麥子的倉庫，福伯他們做了嚴格的防鼠措施。他在倉庫裡住了這麼久，幾乎沒有看到有鼠類出現。那麼，喜歡吃鼠的蛇就不應該在這裡出現，況且它感覺那條蛇行動遲緩，反應遲鈍，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彩虹雖然沒聽清冷凝在說些什麼，但最後一個“蛇”字，她卻聽得真真切切，驚叫道：“蛇？還有蛇？”
“沒了，它早就跑了。”冷凝見她如此怕蛇的樣子，笑道。
“哦，我還以爲它又來了呢。”彩虹驚魂未定，不好意思地說道。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問道：“剛纔你確定看到的是蛇嗎？”
“是的呀。我們平常在訓練時，有提到過蛇這種生物。只不過像這種顏色的蛇，倒是第一次見。”
彩虹皺起眉頭，說道：“不對呀，在文昌閣從來都沒有蛇這種生物。”
“從來沒有蛇？”冷凝驚呼一聲，他立馬感覺，情況有些不對。剛纔他見蛇是沿着麥垛邊上溜走的，那麼應該會留有爬行的痕跡。他踮起腳尖，沿着麥垛細細地尋找着。一條細細淺淺的痕跡出現在他的眼前。他順着痕跡，仔細地查看着蛇的蹤跡。不一會兒，他驚訝地看到，顏色鮮豔的小蛇團成一團，蜷縮着躲在倉庫的角落裡。
“你看，那蛇還在這裡。”冷凝朝遠處的彩虹招着手，喊道。
彩虹猶豫了一下，壯着膽子，朝冷凝方向走來。
那條躲在角落裡的蛇，突然一躍而起，直起身來，變成一根鋒利的箭，對準冷凝的後腦勺就狠狠地插了過來。
此時的冷凝早已今非昔比。他聽得腦後生風，不閃不躲，右手食指中指成剪刀狀，直接朝蛇的七寸夾去。
“打蛇打七寸”。七寸是所有蛇類最致命的部位。冷凝兩指緊緊夾着蛇的七寸，可是那條蛇，卻如同沒事一般，竟然再次昂着蛇頭，朝冷凝的手腕咬去。
冷凝雖然一驚，但怎麼會讓它咬中？他另一隻手如閃電一般，準確無誤地抓住蛇頭，讓它再也動彈不得。蛇的身子扭來扭去，使勁掙扎了一番，掙脫不得。
冷凝仔細地瞧了瞧手中的蛇，見它三角的蛇頭高高突起，與蛇身相比，似乎有些不成比例。而它的眼睛，像是人工鑲嵌一樣，又大又黑又亮，與頭部相比，似乎出奇的大。
這條蛇怎麼這麼奇怪？冷凝腦海當中剛閃現這樣的念頭，那蛇長長的紅信，突然變成一根銀針，朝冷凝射去。冷凝側頭一閃，避過銀針，但手上卻不由自主地鬆了勁。那蛇趁着這個機會，居然從冷凝手上掙脫，掉在地上。冷凝本想一腳踩住，哪料掉在地上的蛇，居然如變形金剛一般，直接變成一架微形的飛行器，升到半空，往倉庫的透氣窗口逃去。
冷凝頓覺不妙，立即彎腰撿起一根麥秸杆，暗自運力，肩膀一動，手腕一抖，朝飛行器激射而去。
“啪”一聲，麥秸杆如同一枝利箭，射中了飛行器。飛行器失去飛行的能力，掉落在地。
冷凝一個箭步，衝到飛行器邊上，一腳踩住。飛行器在冷凝的腳下，“霹靂啪啦”閃着電火花，“撲”一下，冒出一陣青煙，竟然自爆了。
冷凝連忙拿起旁邊的包裹，撲打着飛行器上的火花。只可惜，他還是慢了一步，飛行器已經燒成了一堆黑色的鐵砣。
彩虹看着地上燒成廢鐵的飛行器，臉色越來越凝重，越來越難看。
“怎麼了？”冷凝問道。
“我在文昌閣從來都沒見過這種東西。”
冷凝撿起飛行器，仔細端詳了一會，嘆了一口氣，說道：“唉，我現在總算知道這條蛇是什麼東西了。”
“這是一種軍用級的可變形的小型偵察機。”冷凝指着偵察機說道：“你看，這個眼睛就是偵察機的攝像頭。它可以按照指令變成相應的形狀，具有較強的隱蔽性。”他在火之龍隊時，執行任務繁雜，接觸過不少的偵察機。
“偵察機？那遙控偵察機的人可以找得到嗎？”
“恐怕不能。因爲這種偵察機只要輸入相應指令，遙控指揮時既可切斷線路，讓它自動偵察，也可以人工偵察，進行實時傳輸數據。很顯然，控制這架偵察機之人，已經預料到我們會發現它，將它設置成自動偵察模式。”
“既然是機械裝置，那會不會有一些數據儲存在機器裡？如果我們能恢復一些數據，或許還可以從中發現一些線索。”彩虹心有不甘，文昌閣出現這樣一架偵察機，事關重大，非得要繼續追查下去不可。
“這個……”冷凝皺着眉頭，爲難地說道。偵察機一般都會攜帶一張數據記憶體，但手上的這架卻有自爆功能，再算有數據記憶體，也應該燒燬了。
彩虹見他面露難色，知道一時之間也無法追查幕後控制偵察機之人。她更擔心的是，偵察機目標是什麼？
“我們趕緊去找孔長老彙報情況。” 彩虹急道。
二
魁星樓中，燒成廢鐵的偵察機擺放在書桌上。孔長老、墨長老、道長老、法長老，文昌閣閣老會四大長老均數到齊。閣老會作爲管理文昌閣的議事管理機構，既有普通的如彩虹一樣身份的辦事人員，也有如孔長老一樣身份尊貴的四大長老。其中墨長老主管教育、醫療，道長老主管經濟、生產建設，法長老主管治安、法律，而孔長老負責統籌。此次四大長老均數到齊，意味着此事非同小可。
孔長老捻着銀鬚，緩緩說道：“各位長老，這是在農場倉庫裡發現的。你們有何看法？”
一身黑衣、頂着一頭波浪般捲髮的法長老皺着眉頭，思索了一番，說道：“既然幕後遙控之人查找不到，那能不能從偵察機本身着手，看看是從哪裡來的偵察機？”
衆人點頭稱是。
孔長老將目光投向站在一邊的冷凝和彩虹。彩虹資歷尚淺，冷凝剛來文昌閣不久，原本並沒有資格參加長老會議，但由於他們是偵察機的發現者，孔長老便破例讓他們列席了會議。
“這種類型的偵察機，是帝國科技研究院的新產品，普通人根本拿不到這樣的東西。”冷凝沉聲說道。
冷凝的話，如同在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一塊石頭，頓起波瀾。墨長老、道長老、法長老等人一聽，面色俱變。文昌閣與帝國隔絕，除了少數幾人可以駕駛飛行車通過危險的曼珠沙華通道之外，並沒有其它路徑可走。帝國幾次想侵佔文昌閣，但由於曼珠沙華通道存在，每次都有始無終，無功而返。現在，文昌閣里居然出現了帝國的偵察機，這不是意味着文昌閣裡混進了帝國的間諜？
“這就是我叫你們來的原因。”孔長老緩緩說道。
“這麼說來，這事情遠超我們的想像。”穿着一身白衣，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的墨長老說道，“如果不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我們將寢食難安。”
“怎麼查？挨家挨戶搜查嗎？”法長老反問道。文昌閣雖然人口不多，但也有好幾萬人。由於平常文昌閣治安秩序良好，出現問題糾紛時，基本依靠鄰里解決，並沒有配備多少維持治安的人員。
“出現這麼嚴重的情況，我想全面搜查還是有必要的。不管時間多久，必須要將事情查清楚。”墨長老說道。
“可是這樣一來，上上下下陷入恐慌之中，恐怕更加不利。”道長老着一身筆挺的藍衣，不無憂慮地說道。一方面，農場歸他管轄，在他的轄區裡出現這樣的偵察機，他覺得難辭其咎。但另一方面，他覺得如果將此事搞大，擔心會引發整個文昌閣的恐慌，那他主管的工作可能就要陷入停滯不前的地步。
“那難道放任不管嗎？”墨長老急道，“如果真是帝國間諜所爲，我們文昌閣恐怕危如累卵矣。”
法長老和道長老也深知此事危及文昌閣安全，但又束手無措，齊齊地望向孔長老。
“明查不行，暗查可以。”冷凝建議道，“偵察機雖然自爆，但由於這個偵察機是在自動偵察的模式，想必幕後遙控之人並不知曉。如果我們嚴格控制消息，在短時間內排查所有可能之處可疑之人，說不定還有揪住此人的機會。”
“你指的是哪些？”法長老問道。
“比如說監視所有新近出入文昌閣之人，還有從二、三、區來的人。”
“二、三、四區來的人？”法長老問道。
“這幾個區都是帝國智能科技的產區，而且帝國的科技學院也在二區。”彩虹補充道，“他們應該都懂得如何操控一架偵察機”。她幾次來回帝國，對帝國情況也瞭如指掌。
法長老突然盯着她，一聲不響。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彩虹問道。
“剛纔他的話，倒是提醒了我。”法長老看了一下冷凝，說道，“從閣老會的記錄來看，最近這段時間是不是隻有你們剛從那邊回來？”文昌閣每次的人員進出，爲了慎重起見，必須經過長老會討論決定，並在閣老會會議記錄詳細記載。
彩虹頓時頭大了起來。冷凝剛纔提的建議當中，監視的人羣中也包括了他和自己。這不是引火上身嘛。
“是的。”冷凝倒是不慌不忙地說道。彩虹想着阻止冷凝說話，卻是已經來不及了。
“我聽說的，可不止你們倆個。”法長老幹笑了一聲，說道。
“法長老，我們可沒幹這種事情。”彩虹顯然對法長老有些意見，帶着一股怒氣說道。
“法長老，如果我們是間諜的話，我怎麼會向你們提這樣的建議呢？況且這架偵察機也是我們發現的。”冷凝似乎看出了他們之間的一些端倪，冷冷地說道。
“不，不，”法長老說道，“首先我並不知道你們的目的。如果故意帶上燒爛的偵察機，來迷惑我們呢？其次，你對偵察機這麼熟悉，是不是整個文昌閣只有你會操控呢？”法長老眼睛眯成了一條線，似乎想從冷凝的臉上尋找到他所希望的答案。
“他是我帶進來的，難道你也懷疑我？”彩虹憤怒地喊道。
“在事情沒查清楚之前，任何人都有疑點。”
“也包括你？”
“是的。”
彩虹鼻孔裡哼了一聲，表示對法長老的不屑。
“你這一哼，是什麼意思？”法長老雙眼瞪着彩虹，對她不屑一顧的態度極爲不滿。
“好了，你們別吵了。”孔長老一聲斷喝，制止了法長老和彩虹的爭吵，“彩虹，你身爲閣老會成員，居然對法長老何此不敬？趕緊向他道歉！”
“道歉？憑什麼？”彩虹脖子一仰，倔強地說道。冷凝看到她的眼中閃着晶瑩的淚花。
“文昌閣訓示第二章第一條是？”孔長老說道。
彩虹俏臉煞白，怒目圓瞪，咬着嘴脣，胸膛急劇起伏，一聲不吭。
“快背，第二章第一條是什麼？”孔長老聲音提高了八度，不怒自威。
“不可目無尊長，違者鞭刑五十下。”
“那還不道歉？”
“對不起……”彩虹聲嘶力竭地喊着，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砸在了地上。她猛地緊緊捂上嘴巴，轉身朝外狂奔而去。
“彩虹……”冷凝看了一眼孔長老，也跟着追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