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了當時滿門被滅，尤其是雪落谷與月初曉被害死的情況，說起了自己當時在一個僕人的掩護下逃出雪家莊，在旁近的一個山洞躲了兩天，最終得以逃出生天的幸運，說起了自己在之後被那個僕人帶着在他的老家生活的苦難，以及那僕人兩年半後不幸得病去世，並在他去世之前交代她要費盡一切的努力回到月纓山莊的事情。她還說了自己在那僕人去世以後以這樣小小的年紀一路顛簸着行乞到明州城的艱辛，最最重要的一點是，她提到了那個賊人的名字——”
十四夜說着，在說到這一句的時候，明顯感受到月色的脈象又有了些變化，放眼看去，她臉上的神情也是極爲複雜的。
他手上握了握，在她的手腕上加了些力道，但並不足以讓月色感到疼痛，而是一種讓人能夠安定下來的安撫。
月色明白他這樣的動作的含義，想起先前自己的不安定與剛剛與他所作的協定，便努力使自己不要這般心焦。
直到感受到那脈搏又漸漸恢復到正常的狀態，十四夜才又繼續說下去：“那賊人的名字，她還是從那個僕人口中聽到的。那僕人臨死前，告訴她，他在大堂外不經意中聽到了雪落谷口中所喊的那賊人的名字——‘如宛’，他偷偷地瞥了一眼，那是個穿着紅衣的長得極爲妖豔的美人。那僕人告訴她，就是那個叫‘如宛’的心狠手辣的女人殺死了雪家莊上上下下幾百號人。”
在聽到“如宛”這個名字的時候，月色的身體就抖了一下。她的腦中浮現的是那張妖冶得如同媚狐的臉，一襲紅衣灼灼燃着，整個人像是附上了滅不掉的火焰一般，灼熱逼人。
她的脈象又開始變得紊亂了。
十四夜感受得非常明顯。而且，這脈象的紊亂程度要比剛纔更深一些。只是，還好，她倒也很努力地在剋制着，所以還沒有什麼大礙。
他又再度在手上施了一些力道，給以她安撫。
“如宛……”月色喃喃道，這個名字從她口中吐出來，帶着一點疑惑，疑惑中又夾雜着恐懼與沉痛。
現在這又是什麼情況？月色大大地不解，她困惑，她困惑到了極點。念如宛，這個名字爲何會從那個叫雪初的女子口中說出來？她是從哪裡知道這件事情的？她爲何要到月纓山莊去？她又與念如宛有何關聯？
她猜不透。事實上，有關於那個人的很多事情，她都猜不透。
曾經，那個人對她說過這樣一句話：“月兒，我有時候倒真真猜不透你……”那個人說這樣的話，是針對她平日裡一貫冷漠，明明眼前就是殺她全家的仇人，卻還是乖乖地跟着她學習一切她所教的東西，只有在她給了她刺殺的時機時，才使用這機會。特別是在她第二次刺殺失敗，被推落懸崖又被她救回以後，她打消了復仇念頭時，那人看着她平日裡見她的眼神，又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當時，她聽到這樣的一句話，並不以此爲意。事實上，她這個人並不難懂，她謹遵爹爹在她兒時對她的教誨，讓她要懂得守信，“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即使下的承諾你可能會後悔，也絕不要譭棄”，這是爹爹的原話，爹爹是個君子，也並不因爲她是個女孩子而對她用另外的教育方法。所以，在她與那個人作了那樣的一個協定以後，即使她恨不得一有機會就手刃仇人，還是按捺着不輕舉妄動。後來，她又是因爲明白了孃親的苦心和那個人的秘密，才放棄了復仇。
在她看來，這世上，最難懂的就是那個人。
而目前擺在她眼前的這件事情，也是讓她完全摸不着頭腦。這件事情，到底跟那個人有沒有關係？
她越是想去探究個明白，越是覺得膽怯，可越是畏縮，越想要去弄明白其中的真相。她就是這般矛盾的一個人，有着這樣矛盾的心理。
“是的，如宛，念如宛。”十四夜聽着月色口中喃喃而出的這個名字，看着她又再度沉浸在自己的思索中的神色，一邊小心地注意着她的脈象，一邊說着，“月老莊主爲數不多的幾個女弟子中的大弟子，跟雪落谷與月初曉都是同門，月初曉從小的體格便不是很好，只是跟着月老莊主學一些基本的武功來調養身體，在月纓山莊的一干弟子中，她是輩分最小的小師妹，而雪落谷是男弟子中的大弟子，是月老莊主在穎城會見好友時所收的第一個弟子，那時在穎城教了他半年的武，然後就回到了明州城，而雪落谷則一直待在穎城。念如宛則是一個孤兒，從小在月纓山莊長大，和月初曉是童年的萬般，據說，兩人那時是感情很好的姐妹。月初曉心地善良，見念如宛是孤兒，便有什麼好東西都與她分享，而念如宛年紀比月初曉大，則是時時刻刻以姐姐的身份保護着她在雪落谷來到月纓山莊跟着月老莊主習武以後，念如宛喜歡上了雪落谷，而雪落谷則是對月初曉一見鍾情，與她互生情意。”
興許是說了太多的話，十四夜感到有些口乾舌燥，他頓了頓，然後又接着說起那段陳年往事：“當時，念如宛爲了爭取雪落谷，與月初曉的姐妹情深一下子變成了仇敵相見分外眼紅，月初曉倒是一直將她當作自己的好姐妹，努力地維護與她的關係，可是念如宛的態度則顯得決然得多，一方面是積極地追求着雪落谷向他表示好感，另一方面則是阻撓雪落谷與月初曉兩人，有一次還出手傷了月初曉。也就是因爲這一事故，一直被月老莊主看重的念如宛被月老莊主訓了一通，後來還是由於月初曉的求情，才使得她沒有被月老莊主逐出山莊。可是念如宛卻並不領情，自己將自己逐出了師門，走出了月纓山莊，幾年都沒有蹤影。而在這之後的第二年，月初曉便與雪落谷成婚了。”夜很深很深了，這陳年的往事也悠長得如漫長的黑夜。
“月老莊主從雪初小姐口中得知念如宛的名字，當時也是驚異不已，隨後便想明白，她出了月纓山莊以後還是對雪落谷餘情未了，最後，才由愛生恨，滅了雪落谷一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