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叫什麼答案？在座的誰不喜歡電影？
褚青不置可否，順手遞過一頁劇本，道：“兩分鐘，可以麼？”
董旋瞧了眼，問道：“有沒有設定場景？”
“沒有，你自行發揮。”
“好，我醞釀一下。”
那紙上只有四五句臺詞，她看了幾遍就已背熟，然後閉上眼睛，隔了一會又睜開。隨即站起身，從包裡摸出手機放在耳朵邊，道：“我在路上。”
她繞着椅子，慢慢踩了幾步，語氣低沉且堅定：“我就是要去找你，我已經跟單位請過假了。”
說到這，董璇明顯不耐，提高音量道：“好了，我不想聽你說了，我知道怎麼走，我肯定能找到你們家……拜拜！”
褚青偏着頭，覺着這姑娘的表演算及格線以上，臺詞和形體的基本功也很紮實，可就差了那麼一點點靈氣。
這種演員呢，絕對聽話，執行力超高，就像篇四平八穩的文章，沒紕漏，亦沒驚喜。
雖然如此，他並不覺得自己有迅速否定一個人的資格或能力，所以琢磨了片刻，道：“這樣，你重來一次，我們之間對話。”
“呃，好。”她忽然有點慌亂。
褚青看她的樣子，不由笑道：“放輕鬆放輕鬆，不用着急。”
“嗯。”
姑娘略微羞澀，連忙調整好情緒，繼續拿起電話，道：“我在路上。”
“你又要幹什麼？”對面的男人接道。
“我就是要去找你，我已經跟單位請過假了。”
“……”
他沉默了兩秒鐘，帶着莫大的無奈和疲憊。說了句：“你爲什麼總這麼任性呢？”
“……”
這一瞬間，董旋一下子就有感覺了，同樣安靜了半響，方輕聲道：“我不想聽你說了，我知道怎麼走。拜拜。”
要論悟性這東西，真是強求不得，有些人是天生的，有些人半輩子才通透，有些人終其一生都沒開竅。
其實她的素質不錯，剛纔的表現也比上次好。但仍然少了那股能抓住眼球的強大張力。
褚青稍感惋惜，只得道：“好了，你先回去等消息，我們這邊一決定立即通知你。”
“嗯，謝謝三位老師。”
董旋又不是小菜鳥。當然明白話中的意思，不禁有些失落。
待她出門，褚青才左右掃了掃，問：“怎麼樣？”
“有潛質，總體大衆化。”管琥翹着腿，身子後仰，奇葩的個子居然把椅子完全吞沒掉。
“漂亮，不獨特。”王昱跟着吐槽。
“……”
他無語。你們要誇就誇，要貶就貶，非來個轉折有意思麼？
不管怎樣。意見比較統一，他在本子上寫了行備註：優秀，可做二三號人選。
而董旋那邊，剛返回會議室就被王洛丹拽住，追問道：“過了麼？過了麼？”
“沒有，我覺着自己發揮還行。可人家沒看上。”她鬱悶道。
“你在裡面呆了好久，我們都以爲確定了呢。看來我更沒指望了。”王洛丹摟着她肩膀，半打趣半安慰。
“他讓你幹什麼了？”湯維好奇道。
“給了我一頁劇本。有幾句臺詞。”
董旋拎起礦泉水瓶，喝了一口，搖頭道：“他要求太嚴了！”
仨人聊了幾句，工作室人員並沒趕她走，貌似也不在意姑娘們串通考題，就大大方方的讓她坐哪兒等朋友。
隨着試鏡進行，妹子一個個的被叫出去，頻率大概是十五分鐘一位。時間都比較長，至少說明人家沒糊弄。
轉眼，已過了十一點鐘，就見那個領路的妹子露頭，喚道：“王洛丹！”
“該我了！”
她馬上起身，順便把大揹包甩給董旋，顛顛的跑出門外。
“丹丹好像很活潑啊？”湯維不由笑道。
“是啊，她性格特別好，在男生女生裡都很吃香。”
董旋扯了扯衣領，可能覺着有點熱，也捋着頭髮，問：“哎，你有多的發繩麼？”
“有啊。”
湯維從小包裡找出一個黑色的發繩，道：“轉過去！”
那姑娘乖乖轉身，任她擺弄，嘴裡還不停：“你最近忙什麼呢？”
“沒事啊，就下學期要排一出話劇。”
“哎你們中戲怎麼規定的，我聽說都不讓學生接戲？”
“呃，我們大一大二管的很嚴，大三大四就隨便了。不過要耽誤課程的話，也得先跟老師報備，他們得看看劇本，同意了才放你出去。”
“那麼慘啊，我們就寬鬆多了，學校很鼓勵我們出去拍戲。”
“你們就好了……嗯，行了！”
湯維利索的給她紮了個馬尾，露出白白嫩嫩的後脖子，又滿意的扳過她肩膀。
“呼……涼快多了！”董旋甩了甩頭髮。
就在此時，會議室的門被推開，王洛丹以比剛纔慢八拍的動作，一步步蹭回了座位。
“哎喲，別難過別難過！”
兩位姐姐都沒捨得問，一左一右抱住她，忙不迭的安慰。
“他也太挑了吧！比我們老師還矯情！”
王洛丹悶聲不吭的，卻冷不丁拍了下大腿，顯得很氣憤。
“行了你！小點聲。”倆姐姐就笑着勸。
而那點名的妹子又出現在門口，接着喊道：“下一位，唐煙！”
…………
演員，尤其是女演員，最怕的就是普遍性。
先不談演技，單論外貌氣質，如果你能在人堆裡被一眼挑出來，那妥妥是祖師爺賞飯吃。譬如周公子的靈，範小爺的妖，高媛媛的純。張柏之的美，都有明顯的個人標籤。
面前的女孩子便是這樣，眉目綣煙，滿滿的江南秀韻，一看就是演千金的料。而且她還穿着粉色襯衫。白色短褲，露出又細又嫩的兩條長腿，就像只漂亮的水果軟糖。
“……”
褚青轉了轉筆，差就差在這兒。若是硬糖就完美了，因爲有對比度和驚喜感，可偏偏是軟糖。那什麼樣？
甜的發膩。
別的姑娘，他還有心思試試戲，至於這位，完全不符合角色，頓時就決定pass。
當然。表面功夫是要做的，他遞過去另一頁劇本，道：“你準備一下。”
“好的。”
唐煙琢磨了幾分鐘，隨即起身，大聲道：“你這人有病是吧？你拿着我的手機跟我男朋友說我在睡覺，你沒事吧？你什麼意思啊？”
“對不起，我沒別的意思。”他照例跟妹子們搭戲。
“對不起有個屁用啊！你以爲男人做錯事就可以說對不起麼？你說了對不起，你就可以對得起了麼？”
她的嗓子很尖。顯得特飄，不沉實，聽起來不太舒服。語速還非常快，巴拉巴拉的跟連珠炮一樣。
褚青用上幾分力氣，惱怒道：“我說了我不是故意的！”
“廢話！誰幹了殺人放火的事兒，誰會說自己是成心的？你拿着我的手機，你當然可以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唐煙睜着大眼睛，擺動手臂。情緒倒很飽滿，可惜半點氣勢沒有。反而十分嬌俏。
她表演完，也不坐。就站在原地瞄着。
“呃，不錯，你先回去吧，有消息我們通知你。”褚青瞧着那張臉，還真有點不忍心。
“哦，那好的，三位老師再見。”
唐煙一副逆來順受的樣子，鞠了個躬，然後倒退着出門。
這下沒等他問，管琥先吱聲了，笑道：“心計明顯，但賞心悅目。”
王昱更逗比，抱拳道：“託福託福！”
“……”
他翻了個白眼，倆流*氓！
緊接着，他們又試了幾位，效果都不太滿意，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很快就到了最後一個。
“老師好，我叫湯維。”
當她坐下來的時候，不禁跟那男人對視一眼，倆人都笑了笑。
“我的經驗非常少，但我真的很喜歡演戲，希望能給我一個機會。”她的態度或許是最平實了，與這個人一樣，不落痕跡。
褚青本想遞劇本的，卻忽然改變了主意，他想看看更多的可能性，便道：“ok，現在開始，你想象一下自己在旅途中，然後用你的方式展現出來。”
管琥和王昱很奇怪，不曉得他搞什麼，不過這貨的眼光在圈內是出了名的準，便安下心看熱鬧。
就見湯維垂頭半響，又擡眼道：“不好意思，能不能借我一件外套，要長袖的。”
“行，我去拿。”
他說着便跑去外面，跟葉開借了件衣服，駝色，帶扣子，款式簡單。
“謝謝。”
她接過來穿上，又把頭髮打開，絲絲亂亂的散在肩膀。
這造型一拗，對面仨人都是眼睛一亮。
碎髮，連衣裙，男士外套，略長，墜到了大腿處，再往下是花瓣裙襬和一雙紅色高跟鞋……那孤身天涯的感覺，瞬間就有了。
特別是，她把手插在外套口袋裡，左右一伸，遮住了裙子。使得整個人變得灰撲撲的，而腳下的紅鞋子，卻似塵埃中開出的花朵，鮮亮的讓人心顫。
就見她擡腳，落步，在屋子裡慢慢的走，從椅子踱到牆角，從牆角轉到門口，又從門口回到椅子那裡，稍稍頓了片刻。
然後又邁開步子，往前數米，最終停在了窗前。
她歪頭，噙笑，看着窗外。窗外是靠近的樓羣，是繁華人世，但她就是在看遠處，看旅途。
而那旅途中，有長天，有曠野，有風吹過荒草，有云遮住夕陽，有遇見的故人，也有消失的煩惱……
她的眸子愈發清晰，同時身子有節奏的輕輕搖晃，東一點，西一點，始終尋不得方向，就像那雲天中，偏離了軌跡的孤鴻。
褚青忽然有一種莫大的成就感，因爲她完全把自己講的吃透了，表演的三個基礎：體驗，相信，想象。
湯維比其他人強的地方，就在於她充滿了獨特的想象力，而且能把觀者帶入其中。
她在旅途，你就在旅途。
她在遠望，你就在遠望。
她有無限惆悵，你便見到了臨水落花，小窗思量。
……
“嘩嘩譁！”
三個人看着看着，不禁拍起了巴掌。
“呃……”
湯維被聲音打斷，尚未從恍惚中恢復，一時間很是忐忑。
結果毫無疑問！
褚青左瞅瞅管琥，右瞧瞧王昱，都沒意見，便取出一份完整的劇本，笑道：“你時間有限，要抓緊揣摩，合約和拍攝計劃另有人聯繫你。”
那姑娘先是一怔，隨即咬住嘴脣，止不住的興奮，忙躬身道：“謝謝！謝謝！”
“哎不用謝，你用自己表現換來的。”管琥難得接了句茬。
“中戲那邊你也不用擔心，郝容老師會處理，你這段就是好好休息，養足精神。”褚青又給了顆定心丸。
萬事俱備，只等着自己，這種感覺讓她大爲無措，竟不知說什麼，好一陣才支吾道：“那，那沒事我就先回去了？”
“嗯，回去吧，注意安全。”
他擺了擺手，可馬上叫住對方，道：“對了，還有件事，我們工作室要拓展藝人經紀事務，你要有興趣的話，可以跟我們談談簽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