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氏卻已經笑着上前爲她量身段,並在她耳邊低聲道:“上次見了你,我就已經專門給你做了幾件衣服,本想着你什麼時候再去了給你,卻久等你不來,正打算讓人請你去,正好令堂相請。我這不借機就來了!”
林三娘見樑嫤恍惚迷瞪的樣子,掩口笑着提醒道:“過幾日便是請期過大定的日子了,景王怕是要親自登門,你不做兩件新衣服,怎麼行?”
樑嫤一愣,這才反應過來,請期、過大定,是大婚前的一個程序,就是男方帶着一些約定俗成的喜慶之物,以及禮物到女方家來商量大婚的日子。林三娘好似已經跟她說過一次,可是她和李玄意的婚事,中間不是還摻雜了常樂公主麼!這婚期也不是他們兩家商量就算數的,得是聖上說了算。所以這個程序,也就走走過場,到時候還是得聽聖上的。她便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看林三娘興沖沖的樣子,她不好掃她興,正好柏家姐姐也做了衣服,那邊做做樣子,只當休息了吧。
柏氏給她量好了尺寸,林三娘又興沖沖的翻看着柏氏帶來的衣服樣式和布料小樣,跟柏氏商量了好一陣子,才送了柏氏離開。
林三娘回頭看樑嫤的目光,頗有一番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樑嫤被她看得毛毛的,腳下就想開溜,她的醫案還得抓緊時間呢!
林三娘卻是一把拽住她,“嫤娘,如今你也長大了,阿孃卻總忘不了你小時候調皮的樣子……不管小時候如何貪玩兒,如今卻是要家爲人婦了,這該學起來的東西,可不能再偷懶了!”
樑嫤心道不好。
果然就聽聞林三娘道:“廚房的事兒,想來景王府也用不着你來做,但當家主母至少要有一兩樣拿得出手的家傳私房菜,這是必須的。還有捻鍼的活兒,不指望你能多精通了,至少能縫製貼身的衣物,必不可少吧?”
樑嫤一聽,一個腦袋兩個大,“阿孃,您讓我現在學這些啊?”
林三娘看了她一眼,“以往是家裡條件不允許,我要忙着地裡的活計,沒有功夫教你,後來就是一路的奔波忙碌……你也沒工夫學,如今眼看要嫁人,什麼都不會,如何能行?”
樑嫤苦着臉道:“阿孃,你看我現在像是有功夫學的麼?做飯有廚娘,縫衣服有繡娘,我什麼都學會了,還要她們做什麼?好了好了阿孃!我知道我知道,您說的都對,可也得我有時間去學啊!我不跟您說了,我的醫案還沒寫完呢!”
樑嫤說完便扭頭跑了。
林三娘在她身後不住搖頭,她實在不能理解,又不需要考功名的女兒,怎麼寫個醫案,比那些寒窗苦讀的莘莘學子還要用功?
樑嫤重新埋頭進入自己一人,一筆,一醫案的世界裡。沉醉不知歸路。
就連李玄意因太過想念,而在夜裡偷偷潛入她的閨房時,多見到的也是她伏案書寫的身影。
她甚至連他到來都未曾察覺。
“聽聞你總書寫醫案到茶飯不思……”他一開口,竟將樑嫤嚇了一跳。
她
手中毛筆都差點扔到一旁去。
樑嫤拍着胸口道:“你這人真是,走路怎麼沒聲音的?”
李玄意無奈的看她一眼,“我都在這兒站了一刻鐘了,你都未察覺!”
看他滿面委屈的樣子,樑嫤放下毛筆道:“唔,我想趕在大婚以前完成前一部分。”
李玄意來到桌邊,低頭看着她清麗的小楷,“爲何一定要在大婚前完成?婚後你也可以繼續自己喜歡的事,我不會過多幹涉的。”
樑嫤笑了笑,抿嘴不語。
李玄意看着她認真的樣子,不由低頭吻了下來,“真想好好陪着你,卻又不忍心打擾你。夜深了,早些睡吧?”
她擁着他的腰,將臉靠在他胸前,點了點頭,“寫完這頁就去睡,你不必等我,若是困了就先走吧?或是在我牀上躺一會兒也行。”
樑嫤見他拉了臉,立即添了後一句。
李玄意擡手揉了揉她的發,“不困,陪你一會兒。”
他坐在書案邊上,擡手替她研墨。
樑嫤笑了笑,微涼的夜風從窗口吹進,吹散一室浮躁。
一人,一筆,一醫案的世界裡,又多了個他。好似更多了幾分情調。
他雖希望她早些安睡,看她伏案奮筆疾書,彷彿要和時間賽跑的樣子,卻又不忍打擾。
屋子裡安靜的只聽聞研墨之聲,靜謐而美好。
自從那日兩人的關係突飛猛進的一擊至本壘之後,便沒有再嘗甘露。
樑嫤直到後來,不再整個人身心沉浸在自己的醫案中以後,才後知後覺的想到,李玄意之所以冒着夜間被巡夜之人發現的危險,跑那麼遠從景王府尋到她家裡來,其實是有別的心思的吧?
可她卻將大好時光全都用來讓他研墨,自己寫醫案上了!
只是此時的她卻並未覺出任何的不妥,往往她都是寫到腦袋如小雞啄米一般,或者乾脆伏案睡着,最後如何被李玄意給抱到牀上,她都全然不知。
直到她被林三娘強行拖出自己的世界,和白薇一起,給她換上柏氏成衣鋪送來的新衣,鄭重的讓白薇給她綰了莊重的髮髻,再三選過精緻的頭飾,又強迫她給自己化了精緻美妍的妝容。
樑嫤纔在鏡中發現,不知是何時,鏡中人好似眉眼都舒展開來。年輕的面龐上,多出了幾分屬於女人的韻味了。
她想到那肆意而歡愉的一日,心中不禁對大婚也愈發期待起來。
“景王府昨日已經派人來通知,估計過不了一個時辰,景王就會來了。你且當休息休息,將你那醫案擱一擱!這纔是人生大事!馬虎不得!”林三娘在樑嫤耳邊反覆叮囑着。
樑嫤無奈的點點頭,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至於這麼鄭重麼?婚期還不是聖上來定奪?
可當看到李玄意一身筆挺精緻的新衣,黑髮攏的一絲不苟,烏冠嶄新在陽光之下甚是熠熠生輝,周身氣度宛如神祗一般,帶着隨從大定之禮來到家中之時。
她覺得林三孃的精心,真不是多此一舉。
幸而有她爲自己打點準備。倘若自己不像現在這般隆重的站在李玄意麪前,豈不辜負了他一番鄭重其事?
那麼自己必定會懊惱一生,留憾一生的!
樑嫤看到李玄意看向自己是眼中的驚豔欣喜,心下不禁更感慨林三娘和柏氏的眼光好。
忽而她的視線被兩隻大鳥給吸引了。
李玄意帶來的聘禮中,居然有兩隻活禽!
樑嫤嘴巴微張,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林三娘拉着她給景王行了禮。
李玄意連忙還禮。
衆人相請,進了正房。
景王帶來的隨從被白薇引着,將禮物卸下。
李玄意將禮單交予林三娘,林三娘笑着點頭接過。樑嫤卻異常好奇的探頭去看,林三娘以眼神斥她。
樑嫤卻耐不住好奇,她只想知道那兩隻活禽是什麼?怎麼送禮還有送大鳥的?
李玄意看她樣子,像是明白她的心思,垂眸忍了笑道:“莊子上養的鴻雁,這對鴻雁羽毛最是純白無暇,身姿矯健,想來你會喜歡。”
“鴻雁?”樑嫤恍然的點了點頭,忽而想起,她曾聽聞過鴻雁一生只有一個配偶,倘若一方先死,另一隻便會孤獨終老,再不交配。且這兩隻羽毛毛色淨白髮亮,不摻雜色,純淨無比。
她望向李玄意的眼睛,好似從他眼中看出一汪深情。
“林夫人請放心,某待阿嫤,必如鴻雁一般,忠貞不渝。”李玄意俯首懇切說道。
林三娘溫厚的目光落在李玄意身上,又轉眼看向樑嫤。
樑嫤跪坐端正,雙手垂於身前,微微低下頭來。此刻心中竟有莫名的悸動,原以爲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怎的自己好像被感動了呢?
李玄意並未久留,人前也不好與樑嫤太過親密。
正預備離開之時,宮中來了宦官。
送來了司天監合出的良辰吉日,婚期定在十月初九。
雙方送走了宮中的宦官,李玄意便帶着定好的婚期離開了。
樑嫤後來從翻牆過來的阿醜口中聽聞,今日景王府也往宮中送去了大定之禮,請期所去之人卻是景王府的管家。
常樂公主在宮中大發雷霆,被聖上斥責了兩句,這才讓官宦送來了婚期。
樑嫤旁的沒有多問,只看了眼被拴着腳的兩隻鴻雁道:“大定之禮,我和公主的都是一樣的麼?”
阿醜愣了愣,“嫤娘這邊的是王爺親自準備,宮中的是管家依禮備下,應該不一樣吧?”
樑嫤皺了皺眉,她想聽的不是這句啊!阿醜怎麼不明白呢?
阿醜順着她的視線往兩隻鴻雁那兒看了一眼,像是猛的想起了什麼,“這兩隻鴻雁是王爺親自挑選,還親自餵養了好幾日的!旁的地方可是沒有的!”
樑嫤終於笑了笑,心情愉悅的回到自己房間,正準備伏案繼續寫醫案之時,卻錯愕發現,那本她寫了三分之二的醫案--不!見!了!
頓時所有的笑意全僵在臉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