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陳深這裡磨蹭到四五點左右，讓他陪着我去了一趟顧家。
只不過去的時候顧家的房子已經被賣了，如今，我有一點相信養父是真的病了。
我在顧家的小區裡面站了很久，這裡已經有了蒼老痕跡的各處，都有着我太深的記憶，讓我一踏進這裡就會有一種想要哭的衝動。
陳深攬着我的腰，讓我和他靠的很近，風一吹，他身上的香味就吹了過來，讓我感到分外安心。
我望着遠處孩童的嬉戲，記憶如潮退一般的倒了回來，苦澀冰冷，我指着遠處的草坪說：“我在這裡生活了八年，上學放學從來都是一個人，我沒有朋友，也很少出來玩的，有的時候羨慕極了他們，忍不住內心的憧憬，我就會晚上出來逛逛，不過每次停留的時間都不長。”
停了一會兒，我拉着我陳深坐在小區運動的鞦韆那裡，坐上去，讓他推我。
“我的養母雖然不喜歡我，總愛刁難我，可是她愛面子，在外面不會拿我怎麼樣，在家裡養父護着我，她也只能嘴上罵我，所以我除了沒有自由，沒有朋友，日子過的也不錯。我的養父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他做事總是不偏不倚，對他的兒子怎麼樣就對我怎麼樣，雖然他給我的零花錢在後面總是會被養母拿走，可是我還是覺得過的挺開心的。”
陳深似乎是不想聽了，用力的將我推了出去，我就像一隻飛翔的鳥兒，衝上了藍天，劃過了最美的弧度。
“可是後來這一切都變了。我被趕了出去，養父想要將我接回去，我卻求他將我的戶口遷出來，他很疼愛我，拗不過我就答應我了。所以我就出去了，一個人開始了生活，拒絕了養父給我的資助，高考之後拼命的打工，只爲了交學費，之後，我就賣身了。”
我說着說着便笑了，笑的極其燦爛甜美。
陳深從後面抱住我，臉頰貼在我臉上，安慰道：“都過去了，那些事情再也不存在了，你還有我，我會一直陪着你，永遠都不走。”
“永遠有多遠呢。”我笑了聲，漫不經心的問道。
“永遠就是在我有生之年都陪伴在你的身邊，或許是一年，兩年，十年，五十年，只要你在我的生活中，讓我陪着你，便是我的永遠。”他輕聲呢喃，手指分開的我手，和我十指緊握，不留一絲縫隙。
他不是一個愛說情話的人，最近卻是在拼命的說着情話。
我望着他，看到他晶亮的眸子裡面，在思想經過劇烈的鬥爭之後，笑道：“陪我去看一趟我的養父吧。顧海說他病了，雖然我跟顧海有仇，跟養父總是沒有仇的。”
“好。”
我打了電話給小敏，讓她告訴我地址，隨後和陳深去挑了一些東西纔過去。
這是一個很破舊的小屋，只有一室一廳，進去之後看着這鼓起的牆皮，總感覺隨時都會坍塌一樣。
客廳裡擺放了一些箱子，都是舊物。因着太過雜亂，更加增添蕭瑟之感。
養母穿着的還是幾年前的衣服，她的鬢間已經有了白
發，面黃肌瘦，顯得有些蒼老，一雙眼睛散發着幽幽的光芒，和顧海的眼睛十分的相似。
她說：“爲了給你爸治病，把房子給賣了，所以只能住這裡。”
我問道：“爸呢？”
“在裡面。”
她領着我進去，牀上躺着一個垂暮的老人，他的臉上已經凹進去了，沒有一絲的肉感，雙目無神，身形消瘦，我險些都認不出來。
我走過去，坐在牀邊，喚道：“爸。”
他原本是睜着眼睛的，只是似乎是認不出來我來，眼珠子轉過來看我，就這麼盯着我，卻沒有說話。
“爸，我是吉吉，我來看您了。”我輕聲說道，將他的手握在手裡，輕輕的撫摸着，說：“爸，我是吉吉，我是您的女兒。”
他似乎是聽懂了，咧脣一笑，蒼老如風箱的聲音呼呼颳着：“是吉吉啊。”
“恩，是我。”我連忙應道。
他想要坐起來，卻無論怎麼費勁都坐不起來，我只好將他扶起來，腰下墊了一個枕頭，他的手想要擡起頭撫摸着我，卻始終都擡起不起來，只得笑道：“你怎麼來了？”
“我來看您。”我輕聲說着，將他的手放在手裡，一反當年的肉感，就像是摸到了一塊骨頭。
心疼和愧疚在我的心裡開始慢慢生起，我如果不是太過於執着，太過於怨恨，或許當年我在聽到顧海的話以後也會來探探虛實。可是沒有，我有的只是怨恨和憤怒。
如今看到這個結局，我的心裡越發的痛恨自己。
養父笑的十分開心，招呼着養母去做飯，往日裡尖酸刻薄有小氣的養母居然一句反駁都沒有就走出去了。
陳深一直站在門口，不親近也不疏離，我訝異的看着他，怎麼一向禮貌的陳深今兒個是反常了嗎？
養父看着陳深說：“吉吉，這是你男朋友嗎？”
我愕然的看着養父，也不知道他從哪裡看出來陳深是我對象的，剛想要反駁，看着他眼底的希翼，硬生生的嚥下去轉了口：“是的，他叫陳深，不愛說話，您別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他連忙搖頭，一臉笑意的誇讚道：“小夥子一表人才，是個不錯的青年才俊。”
陳深也不是個木訥疙瘩，他雖然不習慣應酬，可是應該也擅長的，聽着養父的話連忙扯出一個笑容，恭恭敬敬道：“伯父謬讚了。”
養父卻笑道：“我雖然快死了。可是這麼多年也不是白活的，辨人的能力還是有的，我一眼就能夠看得出來你是一個年輕有爲的青年。”
我橫了一眼陳深，陳深自然是不能跟養父爭論，虛心接受了養父的誇讚。
最後他們兩人聊的十分開心，把我一個人扔在一了。
言語之間，皆是我的終身大事，陳深也裝作大尾巴狼，字字句句都不離他是我男朋友，甚至迫切到了他想要提親的地步了。
他滿面春風的看我，陽春白雪也不足以媲美他此刻的容顏。
養母炒了幾個菜，養父不能下
牀，我們在外面吃了。
再進去的時候，我跟他說：“明兒我帶你去醫院。”
他卻嚴肅着臉說：“我不去！”
“我有錢，您去醫院好好養着，絕對不會給我造成負擔。”我好聲好氣的勸着，他還是堅決的搖頭。
“我知道我自己的身體，都是快要死的人了，還去醫院幹什麼？”
“爸，你別這麼犟，去看看總是好的。”
“你別說了，我是不會去的，要死我也得死在家裡！”他激動的說着，虛弱的身子似乎承受不住他這麼強烈的情緒，狠狠的顫抖了一下，養母連忙上來把我給趕了過去，撫着他的胸說：“別生氣別生氣，人家願意孝敬你是好心，你氣什麼氣啊！”
看到這一幕，我心裡的酸澀越發的濃郁。養母雖然對我不好，可對於養父還是掏心掏肺的。
最後我沒有辦法，只得順從着他說哪兒也不去。
我從包裡拿出一張卡給他，他又疾言厲色的罵了我一頓，還將我趕出去了。
陳深拉了我一把，遞給我一個冷靜的眼神。
我是想要冷靜，可是這樣的事情叫我如何冷靜！
“我要休息了，你們走吧。”養父看了我一眼，沉聲道，明明是聲音就跟蚊子一樣嗡嗡的，有氣無力，偏偏他還要裝成那副深沉的樣子。
養母送我們出去，站在門口處，我問他：“醫生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只能給他準備後事了！”養母冷冷的看着我，不陰不陽道：“當初顧海去找你，讓你給錢治病，你卻把他送進監獄，現在等到人沒救了，你纔來獻孝心？”
這話聽着刺耳，可是我卻無從反駁。
我將卡遞給她，說：“這裡有五萬塊，你給爸買點東西吧，還有這個房子的環境不好，早點把爸送去療養院，讓顧海送爸去，錢不夠再來找我。”
說完還不等她說話，我將卡扔在她的懷裡拉着陳深逃命似的跑掉。這個地方多待一刻，我都覺得很壓抑。
如果是報應，那麼也應該報應在顧海身上不是嗎？爲什麼會是在養父身上？爲什麼明明我有能力，卻沒有及時去救他！
如果論錯，最大的錯誤就應該是我了吧，難怪顧海會這麼恨我，等角想換，我也會這麼恨他的。
在我不知道跑了多久以後我才停了下來，彎腰喘着粗氣，這就像是一場生命的競爭，那壓抑的氣息掐住了我的喉嚨，養父那疲憊上的神情讓我窒息，我想過死，也想過和顧海同歸於盡，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那善良溫和的養父會在我怨恨下去世。
我慢慢的蹲下去，抱着頭，雙手覆蓋住臉龐，淚水就這麼簌簌落了下來。
我不是愛哭的人，甚至我覺得我的眼淚都流乾了，可是這一輩子，總有這麼兩個人，我不想哭，卻無法不哭，無論我如何安慰自己，壓抑自己，那悲傷的河流始終要決提。
我甚至在想，如果不來該有多好，我依舊無情着，依舊是什麼都不知道，該有多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