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大喜過望的我瞬間跌入谷底:我居然變成了一隻會嚶嚶嘰嘰的小奶狗。
在我短暫的一生中,我曾經有過無數次的幻想,如果有來生,我一定會轉世投胎到一個好人家,不需要有多富有,不必是書香世家,但是必須幸福,父母恩愛,他們安分守己,勤勞善良,我有面目慈和不再體弱多病的爺爺奶奶和外公外婆,我必定還是一個獨生子,家裡的長輩們視我爲掌上明珠,把我捧在手心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親人們無不對我百般疼愛,而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我,有着童話般的美妙的童年。這樣的我,自然是非常聰明的,外表一般般就可以了,但是絕對是很會讀書,從小學到初中再到高中,學習成績名列前茅,因爲在各級奧數比賽中成績特別優異最終被保送清華.......諸如此類的假設我有千百種,每一種都是幸福完美的人生願景。
但是,我獨獨沒有想到,我的來世卻成了狗,哪怕是一隻最聰明的邊牧,也是我最爲深惡痛絕的狗子。
車禍前,我是一名十六歲少年,我是一位送外賣小騎手。每一天,我騎着租來的摩托車,穿梭在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外賣箱裡裝滿了各種外賣,送外賣都是有時間要求的,必須在特定時間內送到客戶手上否則將被平臺罰款。儘管我只有十六歲,但是我生得牛高馬大,而且相貌堂堂,單從外表上看,實在是不像一個十六歲的未成年,偶爾將外賣送到年輕女客戶手中時,我能看出對面投來的驚異目光。大約是因爲我幾乎是吃肯德基和麥當勞長大的原因,據說這些食品的食材多是含有激素的,所以我長得有點急,特別的成長經歷也使得我比同齡人顯得老成持重得多。
我送外賣已經半年多,俗話說得好: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子打地洞。我的出身決定了我的前一世,只能是以這樣的方式謀生,也不曾幻想過什麼白領或藍領之類的體面工作,我這狗都嫌的家境,正規的單位我都無須去嘗試,沒有人敢於錄用一個不滿十六歲的童工。爲了生存,我選擇了送外賣,當然或許這也許是目前我的唯一選擇。借了一位朋友的身份證,我在網上註冊了外賣騎手,初中畢業後輟學的我,總算是過上了自力更生的生活,日子雖然苦點,累點,但是起碼是解決了自己的生存問題。
這一年的春天來得特別的晚,百年難遇的三月飛雪就有了兩次,新冠病毒已經肆虐了兩年多,這波疫情從最初的恐慌到如今與人類共存,人們經歷過恐慌,經過政府的有效干預,疫苗的普及,人們逐漸形成了常態化的防範措施,於是,在這樣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公園綠樹成蔭的道上,散落着三三兩兩的,戴着口罩的人們在散步;還有躺在綠草地上仰望那藍藍的天上飄浮着的幾朵白雲;有鋪着地席在草地上聊天的;還有幾處年輕人開着抖音直播唱歌的;更有樂隊演奏的,打撲克的,各種慢節奏生活裡應有畫面,如同一部部小視頻在不同地段不同時段播放着,這一切就在我的眼前,我在公園旁邊的紅綠燈機動車道上看着這一幕幕心裡陡生悲哀,這瞬間的恍惚失神讓我幾乎錯過綠燈,待我回過神來,綠燈已經變成了黃燈,我毫不猶豫的打開把手,狠狠地衝向馬路的那一邊,顧不上左邊馬路邊一位交警的大聲呵斥,心一橫,就此衝了上去,一聲尖利無比的汽笛聲刺耳鳴叫着呼嘯而來,隨着驚天動地的碰撞像是一輛過山車把我拋向了高空又砰得一聲砸在地面,這一刻,我的世界嘎然而止。
我感覺到輕如鴻毛般漂浮在半空中,地面上的我,倒在血泊之中,身體周圍灑滿了一地的外賣,五顏六色的外賣連同血泊中的我有如一幅抽象畫,極具視覺衝擊力。我聽到那個倒黴蛋司機在肇事現場手足無措,口中不斷呢喃着:“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四十好幾的男人老淚縱橫,毋庸置疑這是也一位飽受生活之苦的人,他慢慢地陷入瘋狂,而那個我,抽搐着緩緩失去了最後的掙扎,最終沒能等到120急救車的到來,就這樣停止了呼吸。
漂浮在半空中的我,長長的噓了一口氣,“嗡”地一聲隨之失去了所有意識。
我出生在A市,父母在我還是嗷嗷待哺的嬰兒時便已離異。對於父親,我幾乎沒有半點記憶,懂事後才從外婆那裡得知父親是一名刑事犯,犯事坐了牢。母親自小就漂亮,卻不愛讀書,初中畢業後沒有考上高中,那時高中文憑就是一進入正規公司或單位的准入證,那時就已經沒有了頂職一說了。於是,母親只能在那些小酒吧、酒店、飯店之類的地方當服務員賺取微薄的工資。父親與母親的相識就在母親打工的酒吧。父親那時興許是手頭比較寬裕的,大方,人又生得一表人才,於是漂亮的媽媽很快被外表英俊瀟灑的父親所吸引,兩個人就上演了一出轟轟烈烈的愛情故事。這樣的愛情故事從一開始就註定他們的結合了不被祝福也不可能長久。父親的家境原本還不錯,父親卻是一個遊手好閒不務正業的浪蕩子,婚後不久父親染上了毒癮且因爲吸毒而走上了以販養吸的不歸路,爺爺因爲兒子的不爭氣一病不起,沒撐幾個月就撒手人寰,奶奶也不久離世。
父親的鋃鐺入獄給這段原本就風雨飄搖的婚姻劃上了一個不甚完美的句號,因爲有我。
我的出生是生不逢時的,父親恰巧在那個時候被抓,母親抱着襁褓中的我回到孃家。外公給我起名童順,原是期望我一生順風順水吧,大家都喚我順子。
母親因爲我的出生而找到了最合適的藉口不再工作,那麼點微薄的工資她不屑賺取。她是那麼驕傲,曾經因爲父親光鮮的生活一去不復返卻不肯再去做那她眼裡低賤的服務員工作,住進了外婆外公家開始了啃老生活。把我交給了外婆,母親則一頭扎進了麻將館,幾乎吃住在麻將館裡,我餓哭了,外婆便把我送去麻將館,母親很不耐煩地掀起衣服就把奶子塞進了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的嘴裡,罵罵咧咧,不斷詛咒着:“個背時貨,快點啦”。可憐外公外婆辛苦一輩子,四十多歲才生下這麼一個女兒,母親在嬌生慣養中長大,子不教父之過也,臨到垂垂老矣卻來自食苦果,老弱多病的兩位老人那微薄的退休金早已不堪重負,直到我七歲,也就是我上小學一年級的那一年,外公去世,留下工資少得可憐的外婆,母親在孃家再也混不下去了,終於帶着我離開了外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