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登上飛機，千姨依然心情不怎麼好的樣子，渾身散發着生人勿近的氣息。可有些人偏偏沒眼力勁兒，隔着走廊都不消停，側身伸長了脖子誇誇其談，色迷迷油膩膩的樣子惹人厭煩。
“師父，咱換下位置。”不等千姨發火向槐就主動跟她換了位子。他知道自己長相比較兇悍，也不多言，直接摘了墨鏡扭頭瞪了自稱是某某公司老總的中年男人一眼。
很快，令人煩躁的聲音消失了，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一直到下飛機，心情不佳的千姨都沒怎麼開口。不過相比於早上來時的陰鬱，這會兒只是顯得有些消沉寡言而已。
不過見到客戶後，她很快就恢復了最佳狀態，一身喪氣消失無蹤，高人範兒耍得飛起。
只是相比於古城那邊的不容置疑的威望，千姨這些年積累的名氣在這裡似乎不怎麼好使，客戶對千姨不怎麼敬重的樣子，他妻子見過千姨後更是用防狐狸精的眼神充滿敵意地時刻盯着。
“這一單不接了吧？”大約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習慣了客戶的敬重恭順，向槐對眼前遇到的情況既反感又不耐，生出了放棄的心思。
“看在錢的份兒上再忍忍。”千姨又何嘗願意看人臉色呢？只是，想到不久的將來處處要用錢的地方，她不得不收斂了脾氣。不過，這錢也沒有多到讓她放棄尊嚴的地步。“咱們的忍只是說要耐着性子做完這單，並不意味着受了欺辱還逆來順受。”
於是，師徒倆果斷耍起了大牌，非城中最頂級的酒店不住，吃喝玩樂毫不委屈自個兒，約定什麼時間做法就不能隨意更改。想延期？行，這次的錢付了，下次的另付……論“任性妄爲”，還真鮮少有人能跟千姨媲美。
向槐玩得挺開心，可也忍不住有些擔憂：“那夫妻倆看着都不是善茬，師父，咱這麼下去不會把人給得罪狠了遭報復吧？”
到底是見過大場面的，千姨一點都不放在心上的樣子：“放心，越是囂張的人越怕死，你師父我這些年也不是白混的，他們可不敢冒着得罪‘大師’的風險泄私憤。”
事實也確實如師父所料，這位客戶見找的幾個有名的大師都沒能幫他解決問題，就算被師徒倆我行我素的行事作風氣得想吐血，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特別是確定前幾位都指望不上的時候，表現得更是謙卑。
作法處是施工現場，向槐跟着千姨裡裡外外看了一遍，都覺得沒什麼問題，忍不住暗自納悶兒。
“有新生的精怪。”
聽到千姨幾乎低不可聞的話語，向槐面上沒什麼變化，心中卻是一緊。他這還沒開竅呢，不會就要面對和同種族（？）自相殘殺的殘酷抉擇吧？
正在向槐胡思亂想時，就聽千姨說：“你們先回避下。”
人都走遠後，讓向槐左右爲難的情況沒有出現，只見千姨微閉着眼似乎感應着什麼，很快，目光鎖定了一小塊區域，然後快步上前，三兩下挖出一條帶着土的略顯溼潤的根莖。
“照着從前做個樣子。”
“啊？哦，好……”
師徒倆停留了兩天，等那邊客戶付了尾款，就乘車離開了。彼時，被千姨挖出後裝到塑料袋子裡，隨意仍在垃圾桶裡的那一截爬山虎根被向槐撿了，養在一個寬口瓶裡，看它“身殘志堅”的樣子，短時間內應該死不了。
見師父覺得過安檢麻煩，又提出了把瓶子扔掉的要求，向槐忍不住小聲抱怨：“好歹也是一個種族的，師父您也太不近人情了吧？”況且，小虎也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它只是想要守住自己的家而已。
“誰跟它一個種族？”隨着距離第二個目的地越來越近，千姨也感覺自己越來越焦躁。心情不好，脾氣就格外大，別說一個素不相識的爬山虎精了，就是“愛徒”向槐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魚，一言不合就被罵。
向槐知道這會兒是沒法子跟師父講理的，果斷閉嘴，只是將瓶子揣在了懷裡，免得師父真趁他不注意把小虎扔了。好在冬天穿得比較厚，外人倒是看不出什麼奇怪的。
一路低氣壓到了偏遠小鎮，見着此行要接的人，向槐只覺得暗暗吃驚。從小到大，他見過好幾個智力上有缺陷的人，可不管是被家人照料很好的，還是疏於照顧的，都明顯能看出與常人不同。而眼前的男孩兒，雖穿着土氣，可一身的氣質真跟智力缺陷搭不上邊兒，看上去甚至比他那些“正常”的堂兄弟姐妹還要亮眼。
千姨一身生人勿進的氣勢成功讓想要生幺蛾子的人閉了嘴，將一沓錢扔在桌上，就扭頭對向槐說：“帶他去車上。”
一直等車子開出了小鎮，向槐纔敢開口問：“師父，不，不是您遠房親戚嗎？咋還給錢？”弄得跟買賣人口一樣！
“不給錢那些缺德的能放人嗎？”
向槐無言以對。剛剛那些一個個的雖然攝於師父的氣勢不敢開口，可眼中赤果果的貪慾卻沒有絲毫掩飾的意思，換個性子軟點兒看着好欺負的人，這會兒估計還在扯皮呢，哪那麼容易離開？
過了一會兒，見名叫“小安”的男孩縮在角落一聲不吭，向槐不自在地搓了搓手，不知道該如何寬慰。
“給他點兒吃的。”
向槐連忙打開自己的包，摸索了好一會兒才找到一小袋肉乾。“給，先吃點兒肉乾墊墊，等到了車站咱再吃頓熱乎的。”
小安似乎餓壞了，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接過了向槐遞過去的肉乾，低着頭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
看到這斯文的吃相，向槐對“小安有智力缺陷”這事兒是越發困惑了。只是師父明顯還處在“一碰就爆”的狀態，他心裡奇怪也不敢開口問。
三人風塵僕僕地回到古城時，正好趕上除夕夜，向槐正擔心師父跟小安倆人什麼都沒準備怎麼過年，就聽到母親對他們發出了邀請。
千姨表現出對年夜不屑一顧的樣子，可吃年夜飯的時候，還是準時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