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前夕,縣城的火車站.
秀子穿了一件裡外三新的衣服,由孩子們陪伴並扶持,在站前一家飯店,張羅了一桌酒席,爲母親送行.席間,秀子猛然想起當年來中國時,父母爲自己特意做了一頓豐盛的午餐,自己吃的津津有味……秀子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站臺上.火車一聲長鳴,即要開車了.
秀子把孫女摟在懷裡親了又親,說:過些日子奶奶就回來……
兒孫們:媽,媽……
奶奶,奶奶……
秀子登上了火車.惜別的淚水隨着列車的啓動,濡溼了他們的臉頰和衣襟……
農曆臘月三十,秀子隨着客機的轟鳴聲,降落在故鄉的土地上.
闊別四十多年的秀子走下懸梯,踏上這塊令她夢縈神繞的土地.她站在這塊土地上,沐浴着溫暖如春的陽光,竟邁不動步子.最後,還是在航空港工作人員的陪伴下,走出海關,來到迎客大廳.
迎客大廳裡,滿是等待迎客的人.她在這些人中間尋找着,期盼着親人的到來.至少,兩個當年還在念書的弟弟川木和永吉會來迎接姐姐的.
一個年紀和秀子相仿的日本女人恭恭敬敬地站在自己面前,說:請原諒,您是西島秀子嗎?
秀子聞聲,急忙擡起目光盯盯地注視着面前的這個女人……忙躬身回禮,說：我是從中國回來的西島秀子，您是。。。。。。
那女人突然緊緊地抱住秀子，顫抖着聲音說：秀子，袖子，您終於回來了。可美之子她，她咋不能回來呢？說着她嗚咽起來，使勁地拍打着秀子的肩膀。
秀子抱住了她，就像見到了宮川美之子，好久，她們才平靜下來。
那女人說：我是美之子的姐姐宮川佳敏子。宮川佳敏子擦去臉上的淚，仍激動不已地說：四十三年了，我一直在盼，父母們也期待。。。。。。戰爭結束都三十年了，終於把您給盼回來了。秀子，我太激動，美之子不在了，可您能回來，我就像見到了美之子，心裡高興。
秀子再次給佳敏子躬身行禮。對佳敏子憶舊：當年我和美之子在一個學校唸書時，經常去您家玩。您與美之子真像，見到了您，就象見到美之子一樣。可美之子確實死去了。她臨死的前幾天還囑咐我，讓我活下去，一定要回日本，把來中國的實情告訴家裡人。
秀子原以爲是自己的弟弟，川木或永吉，剛要迸發的驚喜，頓時冷縮下去，她躬身向次郎還禮。
佳敏子介紹說：次郎是代表**來接您的。秀子，您的日程都已安排好了，先請上車，到飯店住下吧。
秀子茫然地搖頭，說：我弟弟川木和永吉還沒有來呢，他們知道我今天回來麼？
佳敏子面帶難色，看了一眼次郎。
次郎忙解釋說：川木和永吉先生都在公司裡掛任要職，公務繁重，沒有時間來，他們已經委託我代表。。。。。。
秀子失望了：委託？沒有姐弟情分，歲月。。。。。。這個姐姐已經不如工作重要了嗎？自己，日盼夜盼，回到祖國。。。。。。一種說不出的滋味驟然在心頭散開，全身的血液彷彿凝固了。
大阪的一座飯店。
佳敏子和宮本次郎陪秀子吃罷午餐。
佳敏子對秀子說：秀子，遙遠的旅途，一定很疲勞，您先休息一下，我會陪您在一起的。
宮本次郎說：我把您下榻的飯店，房號告訴了川木和永吉，他們下午會抽空兒來的。
佳敏子說：我們先去了。
秀子說：謝謝，休息吧。
秀子一個人呆在豪華的房間裡，茫然地注視着窗外：林立的大廈，繁華的街市，匆匆的人流。。。。。。
她注視傾聽着久違的鄉音，貪婪地看着和服及木屐。。。。。。
忽然，房間的門鈴響了。
秀子問：誰？
門外人：姐姐，我是永吉呀。。。。。。
門啓處站着一位西裝革履的先生。秀子凝望着，愣了一剎那，便不顧一切地伸出雙手，把弟弟永吉拉進懷裡。姐弟二人悲喜交融，秀子哭泣不已。。。。。。
秀子握着弟弟的手，迫不及待地問：媽媽呢？
永吉說：媽媽去世了。戰敗之後，母親得了傳染病，又不見姐姐回來，沒多久便去世了。
秀子問:那爸爸呢？
永吉說：媽媽死後，爸爸開始到處打聽你的下落。後來，終於在西島友三那裡知道了姐姐的經歷，痛苦不堪，不久，就跳樓自殺了。
秀子驚呆了：自殺？
永吉說：爸爸說，是他害了你，害你一生。他說他有罪。
秀子堅定地說：不！爸爸沒罪！秀子說着，她拉住永吉的手，朝門外走去，並喊了起來：是皇軍，是聖戰！我。。。。。。我恨哪！爸爸，我回來晚了，晚了。永吉，快帶我去到爸爸，媽媽的墳地上，我要去。。。。。。
永吉忙拽住秀子，勸慰着：姐姐，您先好好休息吧。過幾天，川木哥哥會安排的。
秀子急問：川木？川木他怎麼沒來呀？
永吉垂下頭去，似乎挺爲難地說：他最近身體不好。
秀子急了:他生病了？什麼病？在那家醫院？快帶我去看看吧。說着，就要往門外走。
永吉忙對她說：姐姐，現在還不能去，川木哥哥叫我先來看看你。過幾天，他就來。。。。。。
秀子茫然了：過幾天？她慢慢地回到牀邊，無力地坐下，自言自語地泣說：四十多年沒有見面，沒有親情往來了，這個曾當過軍妓的姐姐。。。。。。
西島永吉彷彿覺得房間裡的空調排出的暖風太沉悶，便伸手在領口拽了拽領帶。然後，他打量着秀子。。。。。。神情有些黯淡，說：姐姐，我還有事兒，先回去了。
秀子站起身，看着弟弟那眼裡遊移不定的目光。。。。。。說：回去吧。今天是臘月三十，該準備過年了。。。。。。
永吉咧了咧嘴，還想說什麼，他終於沒有說，便走出房間。
秀子走到門口，一直看着他走進電梯。。。。。。
傍晚，服務員來到秀子房間。
服務員：您晚飯想吃什麼？
秀子搖頭：什麼也不想吃。
服務員：經理已經做出安排，想吃什麼，餐廳就做什麼，而且免費。
服務員看出秀子精神不佳，想要安慰她幾句，恰在這時，宮川佳敏子來了。
佳敏子對秀子說：我是專來請您到家過年的。
秀子說：不。我到弟弟家去。
佳敏子深感同情：您到弟弟家去？
秀子說：永吉剛纔來過了。
佳敏子打斷秀子的話：秀子，我可是把您當成我的妹妹美之子看，您能回來，我非常高興。不要說到弟弟家去過年了，我都知道了，秀子。
秀子驚訝，有些不好意思：您都知道了？
佳敏子說:剛纔我已經給永吉和川木家打了電話，他們說，對您這次回來，沒什麼準備，您呀，別客氣，到我家去吧。
秀子不解地問：弟弟還要準備什麼呢？我這次回來，就是要看看家，用不着弟弟準備什麼呀。
佳敏子搖搖頭，說：秀子，您什麼也不要問，世界上的事兒永遠也說不清楚，人與人之間的事情是不可琢磨的。咳，到我家去，我要和您細說。
秀子無可奈何：好，那我去，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