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華點蒼中

英華點蒼(中)

第二日劉芹起了大早,他素愛潔,收拾妥後去隔間看英白羅,見對方仍睡着。早有人來請,他去前院見過主人。邁步出院門,坡前一望無際的藍天碧海赫然映入眼界,精神爲之一正,他爲找英白羅大江南北去了不少地方,江南的小橋流水,大漠烈日黃沙卻均不如此情此景。

昨晚天黑未細瞧,想不到,這村子規模還很大,依蒼山而建,三三兩兩散落坡間,面向洱海,劉芹也知大理白族喜白色,果然幢幢木樓,白瓦灰牆,飛檐畫壁,木樓雕花,而且家家戶戶院前種花,院後栽樹,依山傍湖,竟似個世外桃源般美麗。

正被眼前美景吸引間,院中便傳出阿翠姐弟兩的說話聲,想來也是去吃早飯。

阿翠大舅很好客,飯間談話中,劉芹才知,原來這阿翠前段日子大理鎮街上販漁,被大理府中的督統看中,強要娶回作妾。阿翠自然不肯,父母想來只能讓阿翠抱着幼弟夜渡洱海,到海對面的伯父家躲避。

“可我聽說,大理皇帝段氏仁德治民,怎麼在他境內會有官要強娶?”劉芹奇怪。

“唉,公子有所不知啊,說來可就話長了。”

阿翠大舅長嘆口氣,原來大理段氏素來尊佛,歷代皇帝立太子後,便會歸依佛門,再不問世俗。現今段氏王朝太子年幼,大權旁落大宰相手裡,他上瞞下欺,又與大明朝貪官串通一氣,依仗大明朝,隱隱有將段氏架空,自己做皇帝的意思。

“這村子裡鄉親,十有八\九,都是這幾年從對岸渡過來的人家。”

“可,這也非長久之計。”

“是啊,現在對岸隔三差五就渡海而來徵人頭稅。咱們也沒法子,花錢消災唄,若真來抓人,就往那蒼山上躲個一年半載,大明官三年一換,總比在對岸天天受欺負好的多。”

劉芹點點頭,便留心觀察起門前的蒼山,果見山巒起伏,與華山巍峨完全不同,山體一片煙藍,隱隱綽綽叫人瞧不真切,卻是一眼望不到頭,直達天際,彷彿與天際相連。倒不失爲一個躲藏的好地方,只是自己若無嚮導只怕山路難走。

飯罷,劉芹想起了房內的英白羅,便要一份送上樓,阿翠見他行走不便,便親自將飯食與水用托盤端上樓。兩人推門進屋,見英白羅果然醒了,仍木木愣愣呆在牀上。劉芹唉一聲,便詢問阿翠,這村裡是否有大夫,替英白羅瞧瞧。

阿翠卻面露難色然後搖頭,劉芹想來,這村落甚避靜,怎會有什麼大夫,便謝過阿翠。待姑娘離開,便近身,替英白羅穿衣,梳頭,洗臉,擦手,扶正他,拿過碗粥,喂早飯。

“你對你師兄,真好。”

劉芹一愣轉頭,原來是阿翠的弟弟,一雙手撐下巴趴在窗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望着二人說話。

劉芹未答話,繼續餵了英白羅一口,又拿過細帕擦去他嘴角流下的汁水。這一幕落在男孩眼中,他頗大人樣的點點頭,然後邁大步走到劉芹對面坐下,又託圓下巴定定打量一凡劉芹,嗯嗯嗯點點頭,道:

“劉哥哥,娶我阿姐,入贅到我家吧。”

——當——

劉芹勺子落在碗裡,皺皺眉頭,擡頭打量面前的小鬼。

只見那小鬼自言自語的數落道:“漢人不是有句話叫,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麼?昨晚你救了我和阿姐,當然應該娶我阿姐啊。你看你看,我阿姐長的賽金花,而且溫柔善良,你娶她一點不吃虧。而且,你要照顧你師兄,替他看病,是不是要花很多錢?我們家錢很多喲,別說照顧你師兄一個,就是養你們那個什麼華山派也是綽綽有餘的喲。你入贅到我們家,不但可以抱得美人歸,還能得到一大筆嫁狀,還能得到牛啊羊啊一大羣,哦,還可以替我們家打理生意哦,還能照顧你師兄。嗯嗯,怎麼樣,很划算很划算喲。你本領那麼好,只要嫁……噢,是入到我家來,我一定會對你很好很好的,咱們白族可不像你們漢族,入贅的女婿叫人看不起,在咱們大理,那可是很正常的事情。到時候,噝溜……嘿嘿嘿——姐夫——”

小鬼擦擦口水,一雙烏黑烏黑的眼睛經過方纔的遊說,閃閃放光。

“……”劉芹揉揉耳朵,搖搖頭,“你……”

“哎呀,別你啊我的,多見外,姐夫就叫我——小云吧。姐夫,你劍法真厲害,是不是就是你們那個華山派的劍法,嗯嗯。我聽你說,你們華山派就剩你一個了,那,你是不是就是掌門?那你娶了我阿姐,當然就不能回華山了,對不對,不過你別擔心,咱們大理也有山,諾,就是蒼山,你要開派收徒,不如搬到咱們蒼山來吧,姐夫,那,小弟願意第一個投入你門下,姐夫在上,受小叔……哎哎,姐夫,你這是幹嘛——”

砰——

某小云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已經被拎着後領子一屁股摔在了門外木廊上,終於安靜了,劉芹繼續餵食,於是窗外響起一聲吼——

“劉備三顧茅廬才請了一代國師,姐夫,我是不會認輸的!”

吧嗒!

劉芹手中的勺子斷掉,掉在了牀上。英白羅好玩的拿起,低頭擺弄着,一邊嚼一邊癡癡笑汁水順着嘴角流到下巴又滑下脖子,劉芹放下空碗拿起棉布,擡起對方的臉,慢慢擦乾兩頰,扯扯嘴角道:“沒心沒肺。”

大理四景勝名中原,下關風,上關花,蒼山雪,洱海月。

臨碧藍洱海,面蒼山連綿,山水相連,天地一色煙藍,由漸至深,彷彿天空向大地的延伸。

於是在這個蒼山下的小漁村子,劉芹倒一直陪英白羅養着傷,偶爾在村間走動,英白羅的樣子仍是如此,癡癡傻傻,劉芹愧疚,便常常陪他在山間海邊走動散心。

漁村恬靜,除了身後‘姐夫’小青蛙的呱噪。

這叫小云的孩子好奇心極重,自打進了村子便這裡也喜歡,那裡也新奇,更別提劉芹這個行走江湖的‘少俠’。劉芹去東他不往西,上山他不看海。跟在劉芹與英白羅身後,嘰嘰咋咋,呼前呼後,一會拈朵花,一會撥個蝴蝶。英白羅時不時跟着笑幾聲,顯了生氣,劉芹見了也就隨着這隻小青蛙前後跟着。

這兩人一大一小,倒成了一對趣伴。

“咦,聞起來是烤餌塊哎!嗯,還有乳扇,快走快走!”

小云拉着英白羅到了一戶人家門前,劉芹走近果見那戶開門,裡頭一老者正當院獨坐,在滿滿的紫藤花架下支一隻鐵鍋,煮着一壺茶水,噗噗水開後。那老者取過茶碗,倒入滿滿一碗普洱茶,呷了一口後,又在鐵鍋內一塊白白餌塊,抹上甜麪醬,翻動煎烤,滋滋作響,醬味鹹香與餌塊稻米香,和着普洱的茶香,還有一絲絲乳塊的甜味,一時院中香氣四溢,勾得門口兩隻饞蟲噝溜噝溜的吸口水,又是使勁吸鼻子,又是大嘴巴滴哈拉子。

“好香哦!英哥哥,是不是……”

“啊嗯——”

“看上去好好吃的樣子……吸溜——”

“啊嗯——吸溜——”

“英哥哥,你想不想吃哈?”

“啊嗯——”

於是,等劉芹一瘸一拐上前,兩人四隻眼睛一同瞅上前,宛如一大一小兩隻哈巴狗匍匐在身前,背後兩隻尾巴甩甩,巴巴一口同聲:

“姐夫,好想吃哦——”

“哈嗯——”

“……”

這時院中老者吸溜溜,喝了口香茶,道:“香茶迎客,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劉芹就見眼前兩隻激靈一下,扭過身子,哈哈奔入院門。那老者微微眯開眼打量幾眼,便給一大一小兩個各倒了一杯普洱茶,又添了茶碟和筷子。那小云早迫不及待,瞅着鍋內餌塊,恨不得把脖子伸進鍋內,直直吸口水。

那老者嘿嘿笑笑道:“吃吧吃吧,自已拿。”

小云就等這話,道聲謝謝,伸肉呼呼的指頭夾了一塊就咬進嘴裡,小嘴呼嗯呼嗯說燙,又呼呼拿雙手扇嘴巴,大嚼特嚼,大呼小叫:

“好吃好吃,好好吃哦!這醬料特別好吃呢,不是酸辣味,是又甜又鹹,我長那麼大頭次吃到這種醬料呢。”

一旁的英白羅直吸熱氣,顧不得說話,只能直直點頭,嗯嗯啊啊。實在燙了,便喝口涼了的普洱茶,吸吸呼呼,長長呼口氣。

眼見這一大一小,吃的不亦樂呼,老者只是低頭抿茶,見劉芹慢步進入院中,見他打量院井四周,也不招呼,只專注翻動餌塊,又將幾片乳扇放入鍋中熱煎。劉芹起先就聽聞老者聲音耳熟,待走近細前微微一怔後,拱手作了揖。

“晚輩,拜見前輩。”

老者並未回禮,只淡淡道:“不過都是平頭百姓,隱沒山林的一個閒人罷了。”

劉芹想想看看一旁專心嚼餌塊的英白羅,近前道:“劉芹謝過前輩,施救師兄之恩。”

小云聽聞支愣起耳朵,嚼着餌塊不顧滿嘴流醬汁,偷偷打量兩人對言。只見那老者聽聞也不推辭,只黯然看向英白羅,給劉芹倒杯茶做了個請:“坐吧。”

“是。”

只聽那老者喝口茶,緩緩道:“當年白馬廟一戰,被那令狐沖打的心服口服,我也算心灰意冷。便來此養老,這幾年閒雲野鶴,耕漁爲樂,山山水水,心境也不同了。本以爲令狐沖那臭小子承了咱們華山劍宗風清揚的劍法,總算後繼有人,往後華山劍法能名揚江湖。卻不想這臭小子,放着好好的華山掌門不當,竟拜去當了個尼姑頭,哼。

嶽不羣門下沒出一個像樣的弟子,好不容易出了一個,卻又是個浪蕩子。最近還聽說,他怎麼連尼姑頭都不當了,就想着退隱江湖?退隱江湖,我這老頭子說說也還罷了。卻叫這小子也來湊熱鬧,也叫欺咱們門內當真沒個長輩,不出來說上一句,忒不成體統!”

小云聽完捂嘴嘴偷樂,心中偷偷腹議,切,還說自己歸隱山林,心境不同呢,說起華山派的事,還一口一個華山,一口一個咱們,肥水不流外人甜麼。

那老者說到此,臉上一片黯然道:“唉,不過,莫說華山派……長輩了,連你們這些徒兒,也是……”

說完看看一旁低頭猛吃的英白羅,道:“那日嵩山封禪臺上,我見這小子幾招幾式也算像樣,只可惜怎落到這般……。你要尋這傻小子回華山麼?也罷,來日你當了掌門,好好照顧你師兄,耐心教導徒兒,我看你玉女劍法也算學的純熟,待幾十年後,也能有個氣候。”

劉芹想想,搖頭道:“師兄爲大,華山派內,他爲掌門。”

此言一出,連小云都啊叫半聲,隨即趕緊轉過頭,拿過乳扇塞進嘴巴里,默默聽八卦,這傻了八氣英白羅的怎麼當掌門啊?就算當掌門,將來還有人來拜師麼。

那老者皺皺眉頭:“是甯中則的意思?”

“是。也是劉芹的意思。”

“那他這病。”

“治好便是。”

“若醫不好?”

“劉芹無意掌門之位,只想尋回師兄。”

“明明你天賦比他高,卻叫他當華山派掌門?”

“我意在此。”

老者放下茶杯,默默打量劉芹,最後唉口氣道:“罷了,若換幾年前的性子,非罵你幾句不可,換現在,想想劍法再高又如何,那左冷禪,嶽不羣,甚至連那任我行,到頭來還不是如此下場,功名成就又如何,江湖百年,誰還記得你姓字名誰?還不如我這老頭子,一茶一餐來的逍遙自再。”

“劉芹謝過前輩體諒。”

言至與此,劉芹便辭去老者,牽起挺兩肚皮直打飽咯的一大一小離了小院。英白羅吃飽後有些乏困,直揉眼睛哈欠連天,歪頭一點一點靠劉芹肩膀,直打磕睡。劉芹想想索性扶他在一處樹蔭下坐好,背靠大樹,英白羅便頭枕着他腿,雙臂摟住腰,美美的打盹。一陣涼風席過,只見果樹下,兩青年,一坐一臥,相擁而眠。

劉芹望望遠處的藍天碧海,拂去英白羅髮絲,轉念想到方纔老者的一凡言語,默默無語,誰又想到當年持劍相向的劍宗封不平竟會說出這凡話來。看來,大理洱海還真是個風花雪月的地方。

“姐夫,小云也要……”

“……”

作者有話要說:大理至麗江再到中甸,很多地方是女娶男嫁的,特別是麗江的納西族很有意思。

男子被女子看中,女子就上門下聘禮,彷彿是母系社會的延續。

說到這裡,不得不說一個我去瀘沽湖遇到的一個極品男導遊。因爲他是當地瀘沽湖的導遊,大嘴巴自豪無比向我們誇耀自己說:我們納西族男人,一輩子只做七件事,琴棋書畫菸酒茶,我們男人成親後,在家裡什麼事都不用幹,養家餬口照顧老人耕種全是納西族女人的事情。我最瞧不起的就是你們這些大城市的男人,天天爲養家累死累活,晚上回家還要哄老婆。

(前提是:這位導遊是未婚,沒結婚,而且他也不是納西族,是藏族。)

我們囧囧有種,很多男性當場特別無語。

後來去麗江木府,遇到一位納西族女子。

男遊客:“是不是我們到了你們傢什麼也不用幹吶?”

納西族女導遊:“是啊是啊,看你又高又壯又黑又胖,很吃香的,聘禮值二十頭耕牛。”

男遊客:“……”

納西族女導遊:“不過,男人在我們家也沒地位啦。女人說話,男人不能插嘴,女人吃飯,男人不準上桌!”

男遊客:……= =

我們:……OMG(嗯,看來權利與義務絕對是相對的,不虧是女兒國啊。)

所以啊,如果下次諸位有幸麗江遊,遇到那種‘極品’男導遊的話,就把這句話甩回到他臉上吧,噢吼吼吼,再加一句,怪不得你嫁不出去,又瘦又幹。(納西族是以胖爲美黑爲貴哦,跟白族正好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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