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玉……
蘇啓望向暮色中的身影，眉頭一皺。
雖然沒看到對方的臉，但那枚讓他印象深刻的勾玉，他絕對不會認錯。
和氏。
這件事的背後，有和氏的影子。
如果他剛纔所見，便是歷史曾真實發生過的事，那這靈童，應該在江戶時期便已經死了。
如今，她是被複活了嗎？
這是和氏做的？
超越之人的力量還能讓人復活？
蘇啓回憶自己所見到的，死氣沉沉的靈童，還有更早見過的那個持刀僧人，都是臉上有着詭異的面紋。
……
眼前白駒過隙，日月如梭。
物是人非，滄海滄田。
蘇啓再回首，身後已是一片荒涼的墳頭林立。
他正在一片墳圈裡。
“我不喜歡這裡，不管是曾經的東京，還是現在的江戶。”
蘇啓聽到了小女孩的聲音。
“因爲他們殺了你父親嗎？”
蘇啓在墳間行走，伸手敲了敲身側的墳頭，咔嚓，墳頭裂開，空空如也。
“曾經可能有過。”
“現在呢？”
“和平。”
“你憎憎惡和平？”
蘇啓一邊和小女孩的聲音說着話，一邊在墳圈裡繼續翻找。
“是的，自始至終都憎惡。”
生活在底層的人憎惡和平。
最虛僞的神秘，莫過於“和平”。
“它就像一個馴服工具，把一切的反抗歸於暴力，固化一個穩定的社會，以身體的安全，剝奪人性的自由。”
“我或許可以帶你出去看一看，我們可以去吃些東西，時代變了。”
“但他們沒變，我的憎惡也沒變。”
蘇啓也不知怎麼反駁這話。
他看到了靈童的記憶，也知道她的執念，但他還真沒什麼合適的理由，能去說服她。
畢竟，有些事是不爭的事實。
當代人和人的階級差距，比人和動物的差距都大，只差一個生殖隔離，就能變成兩個物種了。
這是怎麼粉飾都顯得無比蒼白的，更何況靈童已經死過一次了。
“人類抗爭自然百年建起的城市，這樣付諸一炬，太可惜了。”
蘇啓加快自己的尋找速度。
“這城市不屬於建起它的人。”
“你即使把它燒成廢墟，也改變不了什麼……”
蘇啓話說到這裡，一頓。
他察覺到了。
這就是和氏的目的嗎，通過這種近乎毀滅的方式，破壞掉原本的秩序。
建於其上的舊神秘，自然也就會崩塌了。
東京，對於一個首都來說。
必然是會重建的。
一個百廢待興的廢墟上建起的新城市，新羣體，正是符合超越之人需求的，搭建時代神秘的沃土。
“咔嚓……”
蘇啓再次敲裂了一個墳頭。
碎磚脫落。
露出了蜷縮在裡面的瘦骨嶙峋，眼睛泛白，死氣沉沉的靈童。
“嗡！”
眼前紛繁繚亂。
蘇啓重新睜開眼。
木屋敷內，靈童，賢者之石的儀式，燃燒的振袖……
他又回到了現實。
“快！要沉下去了！你還看見嗎！”
格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蘇啓徹底回神，一把伸手去抓那燃燒的振袖！
但是，一隻冰涼僵硬的手，直接鉗住了他的手腕。
蘇啓用力去掙，掙脫不開。
這孩子手勁真大……
“消失了！那東西消失了！”
土御門智也的聲音傳來。
賢者之石的儀式，讓振袖的深海不斷下沉，不能再拖了。
蘇啓另一手掏出“物理學聖劍”，衝着靈童錘了下去。
雖然是小女孩的樣貌，但知道這是個已經死過一次的人，蘇啓心理負擔也不太大。
然而。
一撬棍下去，似乎沒什麼效果。
靈童抓着蘇啓的手一點都沒放鬆，動作依然靈敏，反手一推，一股巨力直接把蘇啓推飛，撞到了牆上。
蘇啓捂着胸口背後發疼，感覺的到骨頭應該是斷了，就好像被卡車撞了一樣，這力道就離譜。
她爲什麼不受物理學聖劍影響？
因爲是死人？還是身體太輕了？
物理學聖劍的效果，對於越重的東西，效果越好，越輕的東西效果越差。
……
靈童推開蘇啓，轉身雙手直接插進了儀式的正中，儀式陣上的所有賢者之石瞬間大亮！
頃刻間融化成不斷低語的血水，向中間的振袖流動。
蘇啓的視野看去，振袖正在快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沉！
“嘭嘭嘭！”
格林開槍了。
他在與輪入道糾纏，只能騰出手來遠程支援。
他向着靈童連開了數槍。
但沒有用，子彈在距離靈童一米遠的地方停下，就像遇到空氣牆一樣，根本打不穿。
振袖越沉越深，靈童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枯萎乾癟，加速賢者之石儀式的運行對於她的負荷不小。
蘇啓忍痛站起來，再次跑過去，伸手去抓振袖。
靈童又是一把抓住他的手。
不過這一次。
蘇啓明顯感覺到力度小了很多。
因爲催動賢者之石儀式的關係嗎？
蘇啓看着靈童的身體逐漸乾癟，甚至已經隱隱開始燃燒起來了。
“你會死的。”
“我早就死了，重新回來，是爲了這一次能死得其所。”
蘇啓無言以對。
他努力試着掙脫靈童的桎梏。
靈童的身體越來越虛弱，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小。
但是。
賢者之石儀式的進行，也令振袖下沉的越來越深。
弱光層，無光層，深淵層……
“來不及了！”
格林那邊眼看着振袖要沉下去，猛地推開土御門智也，打算去幫蘇啓。
但是。
睡美人的紡錘纔剛脫離，輪入道就瞬間清醒，操縱土御門智也的身體上來一把死死地抱住格林，讓他動彈不得。
“看得見！我還看得見！”
蘇啓一聲大喊，死死地盯着振袖。
下沉……下沉……
莫霍層！
完了……
格林眼看着燃燒的振袖，從自己的視野裡消失不見了。
“來不及了，按照理事說的，執行方案b，我們撤離東京……”
“不，看得見……看得見……我還看的見……”
蘇啓死死盯着振袖，緊張的額頭冒汗，口中不斷的呢喃。
他的手還在奮力掙脫靈童的束縛。
他的神態中，隱隱露出一抹瘋狂。
他在拼！
究竟是靈童先頂不住，失去阻止他的力量，還是……
振袖先沉到他看不見的深度！
格林遠遠的看着一愣。
他竟然還看的見？！
“你不行了吧……呵呵……”
蘇啓的喘息加重，近距離在火源旁邊，他的手上胳膊上已經有不少燒焦的痕跡，但是嘴上依然不忘陰陽怪氣。
靈童翻着空洞的白眼，沒有理會蘇啓的挑釁，但身體已經在逐漸乾癟，力量流失，已經要漸漸制不住蘇啓。
“咔……”
一聲脆響。
蘇啓的眼睛一亮。
靈童已經萎縮的胳膊，斷了。
即使斷手還死死地握在蘇啓手腕上，但，已經沒有了限制的能力。
贏了！
“看得見！我還看得見！”
蘇啓如同脫繮出籠的猛虎，終於擺脫了束縛，成功就在眼前。
下一秒，他就能握住振袖，把它熄滅，讓這所有的一切結束。
……
然而。
“再見了，東京……”
這是靈童的輕聲呢喃，她留在這世界最後的聲音。
“轟。”
蘇啓只感覺自己身側爆發出一股灼熱的熱浪，直接把他掀飛了出去。
靈童，被炸的粉碎，屍骨遍地。
蘇啓被炸飛倒在地上，半邊臉燒的焦黑，耳邊轟鳴聲嗡嗡作響，五臟六腑劇烈震盪，一隻手被炸沒了半截，露出了血肉骨頭。
蘇啓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會被炸彈騎臉。
他現在狀態很不好，非常的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炸出了腦震盪，反正他現在很暈，腦子裡跟有個蜂鳴器一樣在響，全身都很疼，眼前一片模糊。
“任務失敗了，我們得離開……”
蘇啓眼前昏昏沉沉，耳邊聽到有人說話，自己好像是被人拖着扶起來了。
“他傷的很重！我們得救他……”
這是土御門智也的聲音嗎……
蘇啓的大腦現在一片漿糊，神性物環病毒的效果也很微弱。
讓一個大腦不清醒，意識模糊的人產生恐懼這種相對複雜的情緒，這過於不可控，環病毒發揮的作用自然有限。
“振袖……”
蘇啓艱難的吐出音節。
“來不及了，已經沉下去了。”
重傷的蘇啓艱難的擡起眼皮，看向儀式的中心。
他的視野裡，燃燒的振袖已經下沉到難以想象的深度，但還看得見，他還看的見……
這裡，只有他的深海在莫霍層。
有些事，只有他才能做。
“扶我……過去……”
蘇啓咳了兩口血。
“……”
“你現在需要救治，狀況很危險！”
土御門智也說道。
“扶我……過去……”
格林不多說，立刻把蘇啓扶到儀式儀式中心。
蘇啓伸出另一隻勉強算完整的手。
伸向熊熊燃燒的火焰。
手被燒的起泡，焦黑，疼……
但他還在向前伸。
他前方的，不止是振袖，還是東京的一千四百萬生命，是他近幾個月來朝夕相處的同學，朋友……
蘇啓忍着焚燒的痛，手蓋了下去。
“……”
手觸碰到了地面。
火沒有熄滅。
蘇啓一愣，
他的視野裡，振袖消失不見了。
……
“你看不見了。”
格林一看就明白了，搖搖頭，伸手要扶起蘇啓。
“你盡力了，我們快離開這裡。”
“不，我還……”
蘇啓舔了舔已經發幹開裂的嘴脣。
“看得見！”
“嗡。”
頭頂黑色光環浮現！
錨定線寸寸剝離崩斷！
蘇啓的深海，飛速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