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擦”靳旌聿抽了車上的紙巾遞給她。
宋清月伸手接過，懨懨的窩在副駕駛座上。
牽強的扯了扯脣角，“謝謝。”
謝謝他什麼都沒問就肯帶她離開那個讓她感覺到窒息的地方，也謝謝他總是在她最脆弱最難堪的時候出現。
“我是不是看起來挺蠢的？”
“嗯？”靳旌聿瞄了一眼後視鏡中小臉寡淡蒼白的女人一眼，輕笑，“是挺蠢的。”不過是蠢的不讓人討厭，反倒惹人心疼。
“今天的事，你能不能保密？”
“什麼事？”靳旌聿邊開車邊問，“你是說我在醫院看到你哭?子的事嗎？”
“…”可以不用說的這麼清楚明白的…
她用力擦了擦眼角，眼圈紅紅的。看起來就跟兔子一樣，“你就當你什麼都沒看到過，今天也沒來過醫院，不行嗎？”
靳旌聿只是挑脣笑了笑，精緻冷硬的棱角柔和下來，側顏如畫。
車子穩穩停在了一家女裝店門前，靳旌聿率先下了車，繞到副駕駛座拉開車門，她將手搭在靳旌聿的手掌之上。
車門被砰的一聲關上，靳旌聿扶着她往店裡走。
“先去換身衣服，你這樣，哪兒都不好去，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是虐待你了。”
宋清月也不推脫，她現在這樣確實不大雅觀，一低頭就聞到那股雞湯味兒。
介於腿上被燙傷了，靳旌聿親自幫她挑了條裙子讓她去換，又找了件薄款長衣外套讓她穿上。
“先生，這是您要的長襪。”
長襪？
宋清月剛把外套穿上就聽到了店員的話，詫異的看向靳旌聿。
“嗯，放這兒就行。”
店員走開後。他一回頭就看到宋清月驚詫的眼神，笑着解釋道，“雖然是長裙，可現在畢竟天氣冷了，你又是孕婦，穿暖和點總比感冒了好。”
“放心，襪子是半長襪，剛剛好過膝蓋，不會碰到傷口，待會兒帶你去買雙合適的鞋。”
“靳先生，我…”
“趕緊穿上，還有兩個小時的時間。”
“…什麼兩個小時的時間？”
“帶你去個地方，你先把襪子穿上，買了鞋子再帶你過去。”
“…”宋清月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乖乖坐在了矮沙發上，將他讓店員買來的長襪穿上後，靳旌聿就攙着她去了附近的鞋店買鞋。
靳旌聿幫她買的是跑鞋，很貼腳而且也很暖和。
她照了照鏡子，發現靳旌聿刻意選擇了偏向學院風的外套和裙子，現在配上跑鞋倒是不怪，不過…她這麼一大把年紀了還裝嫩是不是不太好？
“靳先生，你確定我這麼穿着不會被人說扮嫩嗎？我都25歲了，還穿這種衣服，會不會太…”
“不會，誰說25歲的女人就不能這麼穿了？你過去選擇當一個合格的名媛淑女付出了多少代價。得到了多少認可，你自己不清楚嗎？”
她一愣，靳旌聿的手搭在她肩上，微微扭過了她的身子讓她看，“你活着是爲了活給自己看。不是爲了別人而活。”
“這十年你爲了沈屹琛努力的去學習你並不喜歡的事，不累嗎？你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你再怎麼努力，你也追不上他的腳步，站不到同樣的高度。”
“宋清月，覺得累了就應該放下。“
垂在身側的手，五指漸漸收攏。
她出神的看着鏡子裡的自己，爲了沈屹琛，她拼命的想要融入一個不屬於自己的世界，她好累…
數十年如一日的單戀，壓垮了她自己，她早就沒了自我。
倏忽，頭頂一沉，靳旌聿脣角微微彎起，“行了，鞋子選好了，走吧。”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靳旌聿拉着往外走，她腳上原來的那雙平底鞋被扔到了垃圾桶裡。
“你要帶我去哪兒？”
“去了你就知道了。”
宋清月瞟了他一眼，然後側過了身，扭頭看着車窗外。
她想過千萬種地方，萬萬沒想到靳旌聿會將她帶到建設工地上。
被靳旌聿扣上了安全帽，海風呼嘯，風大而且寒涼，靳旌聿走在她左邊幫她擋了三分之二的冷風。
“你帶我來這兒幹什麼？有什麼可看的嗎？”
他揚了揚倨傲的下巴。看向遠處，“以後這裡會有一個遊樂場。”
“你怎麼知道是遊樂場？”宋清月看這模子都沒出來，工地混亂不堪，靳旌聿是打從哪兒看出來這裡會建造成遊樂場？
“是我投資的，我當然知道。”
雖然說她步入商圈不久，可她也看得出來，一個項目的基本價值。
柳眉微微蹙起，不認同道，“你把遊樂場建在海邊，不覺得危險性太高了嗎？”
“萬一發生了自然災害。這遊樂場不僅不能開，而且還會損失慘重，每年漲潮你都得耗費一大筆人力物力去彌補這裡的損失，還有啊，將遊樂場建造的這麼偏僻這麼遠，哪有什麼人能來玩兒…”
這裡距離濱城市內，少說也得五六個小時，偏僻寂靜，誰會作死爲了玩一次遊樂場跑這麼遠？濱城市內又不是沒有大型的娛樂設施，怎麼着兒，都比這建造在海邊的要安全。
眸色溫淡的看了她一眼，“看來沈屹琛確實是個好老師，連你這麼遲鈍的人都能教出來。”
“有時候，很多事是不能用金錢和收益去衡量的，我做這些不是爲了盈利。”
“那你爲了什麼？”有什麼事能夠讓一個擁有精明頭腦的商人跑來做這種虧本還不討好的事？
“宋清月。你沒有夢想嗎？從以前到現在，你的夢想該不會就只是想嫁給沈屹琛，讓沈屹琛愛上你吧？”
“…”夢想，這種東西，她好像真的從來沒有想過，連選擇做一名醫生的原因都是因爲沈屹琛。
“我是在幫人圓夢，宋清月，人不可以連自己的夢想都沒有，倚寄在別人的軀體上生存的那叫寄生蟲。”
“除了一個沈屹琛，你自己回頭看看，你的世界裡還剩下什麼？如果有一天，你跟沈屹琛分開了，沒可能了，徹底死心了，你的世界是不是就崩塌成爲一堆廢墟？你爲什麼要選擇把自己過得這麼悲哀？”
“明明…你有更好的機會選擇更好更適合自己的生活。”
“說的這麼輕鬆。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有更好的機會選擇自己的生活？”她低着頭嗤笑出聲，“我從15歲就被帶到了沈家，一直在沈家生活。”
“沈家是名門望族，可我什麼都不是。”
“你以爲我想去學着做名媛嗎？我只是不想被人戳着脊樑骨罵我是個不懂規矩的皮猴，不想被人說我是個土包子，我也不想過得這麼辛苦，可是我哪有機會選擇啊！”
“到底誰給過我選擇的機會了？”她激動的吼了靳旌聿一句。
哪有人給過她其餘的選擇了，如果可以，她也想跟普通人一樣活着，就算錢不多但是有個屬於自己的家庭就夠了，在沈家，無論沈慶宗怎麼疼愛她，她都知道自己不是沈家人，也知道外人是怎麼笑話她。
她喜歡上沈屹琛的事被人發現了，曝光在陽光下，她也覺得難堪啊！
所有人都在笑話她不自量力的想要麻雀變鳳凰，可是她明明只是想將這個秘密藏在心底而已，她根本就沒有想過要跟沈屹琛有未來。
宋清月無力的蹲了下來，長睫溼潤。睫毛還掛着淚珠。
她愛的很辛苦，走的也很孤獨，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還可以選擇另外一條路，也沒有人願意安慰她一句。
等她醒過神來想抽身時已經太晚了，她什麼都沒了，可她就是扯不走沈屹琛在她心上的痕跡啊！她難道不想忘掉嗎！
“現在你有選擇的機會。”靳旌聿眼底動容，那點不忍心被他強硬的壓下，他曲起長腿半蹲在宋清月面前，手搭在她肩上，“我給你選擇的權利，宋清月，既然活得這麼累，過得這麼壓抑，那就放棄好不好？”
“你選擇重新開始，不要再繼續爲一個連我愛你都不會對你說出口的人繼續付出了。不值得。”
宋清月縮着不說話，悶着頭。
看到她唯唯諾諾退縮的樣，靳旌聿眼底黯然。
還是…逼得太緊了嗎？
薄脣微微扯起自嘲的弧度，海風夾雜着一聲若有若無的輕嘆。
他知道宋清月不記得了，可還是想要帶她來看看。
圓夢，圓的是她的夢啊！
“聿哥哥，我想去遊樂場玩兒。”
“月月，可是我們沒錢…”
“那以後我們有錢了就可以跟其他小朋友一樣去遊樂場玩了嗎？”
“嗯。”
得到了他回答的小女孩兒眼睛彎成了月牙兒，甜甜的笑着，稚嫩的童音近在耳邊，“那我以後有錢了，要把遊樂場建在海邊！這樣我既能玩兒又能看海了！”
渙散的視線漸漸聚焦，過去的小女孩兒和眼前縮成一團可憐兮兮的人重合。
靳旌聿無聲輕嘆，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爲了宋清月，好也好，壞也罷，他的出發點都是因爲宋清月。
她忘了，可是自己沒有忘記，而且記得很清楚，她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天真的願望，現在他都在努力的幫她實現。
她說過去她是因爲沒有選擇，那麼現在呢？
沈屹琛和他，她會選擇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