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芍蓉不爲所動，只是眼眸愈發深邃，視線牢牢鎖在她臉上。
許久，她才說，“呵，白雅也說過這種話。”
當年，她一回國就聽說沈之沛結婚的消息，而且還聽說沈之沛是因爲知道自己要回國了，刻意避開自己，所以才帶着妻兒搬了出去。
她一氣之下就跑到了沈之沛的新家，到了以後，她沒見到沈之沛，只看到了沈之沛的妻子白雅。
白雅她並不是那種一眼就讓人驚豔的女人，相反。她性情溫和，優雅大方，一開始看到她，白雅還溫柔笑着接待她。
年少氣盛的她不服氣輸給一個性子溫吞，沒有出彩點的女人，跟白雅撕破臉，還是因爲她說出了她對沈之沛的愛慕。
她用惡毒的話詛咒白雅跟白雅的兒子，她享受着那個溫良和善的女人被自己激怒時的醜陋模樣。
她的心得到了變態的慰藉，看吧，沈之沛眼中珍貴的瑰寶，也不過如此，醜陋的嘴臉終於顯露出來了！
越來越興奮的她，說話愈發沒了阻攔，甚至開始對白雅動手，她想撕破白雅的假面具，她最不喜歡的就是戴着一副僞善面具的人，何況這個女人還用這張面具騙了自己心愛之人！
估計白雅平時沒有跟人這麼臉紅脖子粗的爭論過，她們吵架動手，白雅弄不過她，她用力一推，白雅被她推倒，撞到了桌子。
桌上的青花瓷花瓶摔碎在地，她看到白雅倒在碎片中，大動脈被碎片割破。
她雖然氣憤，可她沒有想過要殺人。
她很慌，最後狠了狠心，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打開了煤氣罐，點燃了火。
拼死跑了出來。沈芍蓉看着被烈火吞噬的小洋房，咯咯的笑出了聲。
火光映亮了暗夜，火龍迅速攀升吞噬了整座房屋，她扭曲的笑容在暗夜顯得格外可怖猙獰。
死了也好，都死了纔好！
沒了白雅，沒了那個孽種，沈之沛就是她的，這纔是回到了原點！
想起陳年往事，沈芍蓉眼眸暗了暗，聲線冷冽，“白雅她肆意評判我的感情，她說我對沈之沛的感情是畸形的，她知道什麼？我認識沈之沛的時候，她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我喜歡沈之沛這麼多年，她搶走了我喜歡的人，是她該死！”
“你應該瞭解的！”沈芍蓉忽然看向宋清月，“你不是也喜歡沈屹琛這麼多年了嗎？要是沈屹琛這麼被人搶走了，你能甘心？”
“不甘心。”宋清月說，“我是不服氣，可我沒有想過一定要讓他屬於我。”
“你撒謊！”
“我沒有。”宋清月冷靜的看着她，“得不到迴應是很苦，我喜歡他，他不喜歡我，也會讓我很難過；可我自始至終都沒想過要讓他跟我在一起，要讓他只屬於我一個人。”
“我喜歡他，與他何干？他沒有錯不是嗎？你憑什麼要求你喜歡的人也得喜歡你，你憑什麼向對方索求同等的回報？是他強迫你喜歡上他的嗎？這一切，不是你咎由自取嗎？”她跟沈芍蓉不同，沈屹琛也跟沈之沛不同。
她看的很清楚，沈屹琛沒錯。
誰說你愛他，他就一定得愛上你了？
這麼霸道又自私的感情叫佔有，不叫愛情。
兩廂情願是真愛，一廂情願只是單戀，沈芍蓉是將感情徹底扭曲了，認爲沈之沛背叛了她。可實際上沈之沛從來就沒說過喜歡她，也沒有對她許諾過任何承諾。
“沈芍蓉，你就算是死，也見不到沈之沛的，不管是生是死，沈之沛都不會原諒你，他最不想見的人就是你。”
“你胡說…胡說！”沈芍蓉激動的將茶盞擲了出去。“他是喜歡我的，我能感受到，他對我是不同的，是白雅趁虛而入！”
“醒醒吧，沈之沛從頭到尾就沒有喜歡過你，相反，是你害死了他最心愛的人，他就算是下黃泉，也不會原諒你。”
沈芍蓉忽然間笑出了聲，卸掉了那張溫婉的面具，癲狂道，“這麼多年，我一直學着白雅的行事作風，想讓沈之沛回來看看我，可他沒有，他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那很正常，白雅死了，沈之沛對這個世界早就沒了執念。”
她怨毒的瞪着宋清月，目光如露出了獠牙的毒蛇，蓄勢待發，隨時有可能撲上來狠狠咬宋清月一口。
“都是你！是你破壞我的計劃！要不是你的存在，嫁給沈屹琛的人是我的女兒，嫁給之沛的人是我…”
宋清月深深皺起眉，迅速起了身。
想走時，被沈芍蓉拉住，她笑，“跑什麼？你跑不了了！要死一起死！”、
“這裡美嗎？”她用力拽着宋清月，目光癡迷的看向庭宇外的海棠花，“那海棠是之沛最喜歡的花，這裡是他以前生活過的地方，他死後我就買下了這裡，二十幾年前，他跟白雅就死在這裡，現在…”
她看向宋清月，笑容陰森冷冽。“我們一起死在這兒，你跟我一起去找之沛。”
“你瘋了啊！”
“我沒瘋，這幾十年，從沒有像今天這麼清醒過，之沛死了，他的孩子也死了，是你！是你和白雅害死他們的！我要你們償命！”
宋清月確認是沈芍蓉瘋了，想掙脫開她的鉗制時，周遭砰的一聲巨響，地面晃動。
“這屋子四周我埋了炸藥，你跑不掉的。”
“……”
亭子晃動着，此起彼伏的爆炸聲，宋清月信了，這個瘋女人是真的將這四周都埋了炸藥。
翹角廊亭轟然倒塌。宋清月被掉落的石塊壓着，動彈不得。
沈芍蓉比她運氣更差，掉落下來的大塊石板當頭砸下，同被壓在地上，她隱約聽見沈芍蓉的聲音，“之沛…”
宋清月咬牙強撐着想起來，壓在身上的石板太重，她無法動彈。
真要跟沈芍蓉死在這嗎…
不…她還不能死，致遠還那麼小，她要是走了，沈致遠怎麼辦？
她強撐着最後一絲意識，親眼目睹了，這裡頃刻間被夷爲平地，轟塌成廢墟。
“我想看孔明燈，你不是答應我，要帶我放孔明燈的嗎？”
視線漸漸模糊，隱約看到，烽火硝煙裡，廢墟中，兩個人的影子。
——
“我幫你這次，這是最後一次。”瞳仁映刻着那火光沖天的地方。他站在不遠處，聲線清冷如華。
手心攤開，一枚血玉戒指赫然而立。
漸漸的，戒指消失於掌心，眸色淡淡，看了一眼那鬧出動靜的地方後，屹然轉身離開。
“我欠你們的，算是還清了。”
於清風縹緲中，只聽聞一句似有似無的話。
……
她醒過來時，迷惘的看着虛空一點，視線渙散。
等到視線漸漸聚焦，她才恍然發現，自己只有手指能動，全身都跟散架了一樣，一動就疼。
“沒砸死你算是好的，別掙扎了，要是再傷着哪兒，沒人能救得了你。”
宋清月一怔，艱難的看向說話的人，盯着對方看了還一會兒，纔出聲。“是你…”她頓了頓，復又問，“是你救了我？你是怎麼救出我的？”
沒記錯的話，當時那裡都被大量的炸藥炸成了馬蜂窩，四處都淪爲了廢墟，根本不可能有救人的機會，都別說救人了，連靠近都無法靠近。
他看向宋清月，眉眼清矜，“不是我。”
“…？”
看懂了她眼底的疑惑，他說，“很快你就會知道了。”
他說的很快，宋清月是真的很快就明白了。
她被抱到了輪椅上，推着去了長廊盡頭的一間房門前。
在對方的示意下，宋清月推開了房門。
“我就送你到這兒，有什麼事，你們自己說清楚。”
她還沒來得及問，就被推了進去，房門一關上，屋內徹底陷入了黑暗中。
一絲光線都不透，還陰森森的，讓人格外不舒服。
“清月”
她驀地一僵，後脊樑背發寒，“誰…”
“我在這兒。”
宋清月循着聲望去，隱約看到了一個影子晃動，她被嚇了一跳，可奇怪的是她沒有想要落跑的念頭，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團?影。
漸漸的。那團?影輪廓越來越清晰。
清眸狠狠一窒，“你…怎麼…”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笑了笑，“我意識清醒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能看得到你們，但是你們看不到我，我想…我是死了吧？”
鼻尖一酸，宋清月看着沈屹琛，話都沒說，沈屹琛僵硬的扯動脣角，“你怕我嗎？”
她搖頭，還是不說話。
相對兩無言，許久，宋清月纔出聲，“是你救了我？落水的那次，這一次，都是你？”
“嗯。”
他膚色羸白，身影若隱若現，似乎即將消失，“這幾年，我一直都陪着你，但是你沒法看到我。現在，我可能沒辦法繼續陪伴你了。”
“爲什麼？”
“……”
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來，“時辰到了。”
宋清月懵然的看着沈屹琛再一次消失，頓時激動了起來，“你對他做了什麼？”
“不是我對他做了什麼，而是他本來就撐不下去了。”對方的態度冷淡，“他本來就不該存在，是他還執念太重，才撐到了現在，這次救你，他已經快神魂俱散了，要是再不走，他連輪迴的機會都沒了。”
“可是我…”宋清月握緊了手，“我還有很多話沒跟他說。”還有很多問題沒問，好不容易再見到，怎麼就…
他張開了手，伸到她面前，“這戒指還你。”
“沈屹琛死的時候，身上戴着這東西，加上他執妄重，魂魄一直寄附在這上面。”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是不會相信這種荒唐的事的，太匪夷所思了。
“你不用覺得驚訝，這個世界無奇不有，生魂找到了合適的靈體寄託也是可以長存的，只不過，沒人能看見罷了，再說…也不是所有生魂都能找到合適的靈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