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野人山下村村落落裡，除了零星的犬吠聲外，沒有一點別的聲響。可野人山的半山腰處，那座用楠竹搭建的竹樓裡卻燈火通明，院子裡燈光的照耀下映出一大一小兩個身影。
乾淨異常的竹樓裡，一老姬一年輕人面對面、盤膝坐在火塘邊，兩人說話的內容讓人聽了不寒而慄。
“阿奶，我殺了個人。”年輕人若無其事的說道。
“哦？呵呵，是誰得罪了我家飛揚啊。”老姬全然不當回事的問着話，可下面孟飛揚說的話卻讓這位兩鬢斑白的老人，眼睛裡厲芒一閃。
“那人偷了苗人的屍體，在被我殺死前，他說他是南洋的降頭師叫乃猜。”孟飛揚起身爲他的納水阿奶倒了杯油茶捧上。
“南洋？降頭師？”納水接過孟飛揚遞來的油茶，閉目深思起來。孟飛揚也不多問，靜靜的坐在納水身邊，二十年來他早習慣阿奶這種深思，他也閉目養神起來。
半響納水才捧着油茶喝了一口，油茶裡茶的芬芳和裡面的糯米軟糯的感覺，讓她舒服的嘆了口氣。睜開雙眼含笑問着自己的孫子孟飛揚。
“那苗人的屍體是不是個小孩，而且身上腐敗之氣非常刺鼻，血腥味特別濃？”
“咦”，孟飛揚心裡輕咦一聲，暗想阿奶怎麼會知道的，我把那小孩埋了的呀，想到這裡驚訝之情溢於言表。
納水也不理孟飛揚詫異的表情，用她那蒼老但平穩的語調緩緩說着：“南洋降頭師裡有一種巫術叫小鬼降，降頭師要去偷盜才死去不到一天的幼兒的屍體，而且死亡時間一旦超過一天一夜就沒有任何用處了。得手後還必須在非常隱蔽的地方進行煉製，保持唸咒十二個時辰，把死嬰的靈魂禁錮在幼兒體內，並控制童屍的靈魂從而達到爲自己服務的效果。”
孟飛揚有點奇怪，這個辦法不是和他巫術裡面的養鬼一樣的嗎？禁不住好奇問道：“哦這樣啊，那這個和我們的養鬼有什麼區別？”
納水看着孫子這般好學，她很是欣慰的頷首點頭道：“區別很大他們的巫術只是我巫王一脈流傳出去的一種邪法，並不算得真正的養鬼。”說到這裡納水纔看了一眼孟飛揚，孫兒的表情還是一付迷惑不解的樣子。
她卻岔開話題問道：“飛揚，你今年有二十歲了吧？”後者默默點頭。
“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納水放下手中油茶杯站起身來，站在窗前擡頭望着天空中的那一絲殘月，絲毫沒有問答孫子提問的意思。
雖然學了不少巫蠱之術，可孟飛揚畢竟是年輕人的心性，忍不住皺眉問道：“阿奶，你有什麼話說嗎？如果有請告訴我。”
“你父母還在世！”阿奶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無疑是晴天霹靂重重擊在孟飛揚的心上。耳邊不停迴響着你父母還在世這句話。從小他只知道阿奶是自己最親的人，每次問阿奶的時候，阿奶都會告訴他自己的父母已經死於一場大水之中。
可現在阿奶卻告訴他，自己的父母還在世上。彷佛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鹹五味在五臟翻騰不已。
半響他才盡力平復住激動萬分的心情，冷靜的問道：“阿奶爲什麼今天才告訴我？”
“榮辱不驚！”年輕人有這樣的心境很難得，納水心裡很高興，但她的表情依然是那樣的平靜。
納水眼中也是淚光閃動，女兒離開她已經二十年了，可她還是靜靜的說道：“現在我告訴你也不遲，你想去見你的父母嗎？”心裡卻在說：孫兒對不起，你這麼年輕就要揹負起這麼沉重的擔子，可阿奶實在是逼不得已啊。
“想！”斬釘截鐵的一個字，表明了孟飛揚的心情。
“好！不愧是我巫王一脈的後人。”納水絕不吝嗇讚美。下一刻納水卻問出了另一句話：“即使付出生命的代價？”
孟飛揚跪在納水面前，重重的磕了一個頭，竹節地板發出“嘎啦”怪響，有時候肢體動作比語言來得更加有力。
“既然這樣你明天順着野人山，進入三十里的西面山谷裡。那裡有個洞，洞裡有把苗刀你去給我取回來，我就告訴你一切。”納水至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去，一直靜靜的擡頭看着空中的殘月。
直到她讓孟飛揚去休息，穩健的腳步聲消失後。一滴水珠滴落在窗邊竹樓上，老淚縱橫。
天空剛剛破曉孟飛揚卻已經收拾停當，腰裡挎着的是他使得最順手的苗刀。走到阿奶房間前，輕輕敲了敲竹門。
門內一如既往的安靜，他靜靜的站立了一會，才腳步如貓地不帶出任何聲響地悄悄離開了竹樓。
“吱”納水的房門打開，納水走到窗臺前，看着孟飛揚遠去的身影，心中說不出的擔憂和惆悵。
“這就是巫王一脈的宿命嗎？難道我真的要把我的自己的孫子，送到着無邊的殺戮中去嗎？”納水在心裡一遍一遍的自問着。
沒人回答，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的向蚩尤閣老祈求，祈求她的孫兒平安歸來。
三十里外西邊的山谷外，孟飛揚站在山谷外已經數小時了，三十里路對他來說並不算很遠，可他卻遲遲沒有入谷。初冬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使人感到異常的舒適。可陽光卻照射不到這裡的山谷，陽光被厚厚的彩色的霧氣隔絕了。
這種美麗的霧氣在巫術裡面有個特別的稱謂叫“五色彩瘴”，南方地勢低溼天氣炎熱，溼氣和腐爛的動植物屍體，幾種因素交織在一起日子久了就會形成這種彩瘴。
孟飛揚站在那裡沒有動，他知道這是氣溫所造成的，他在等頭頂上的陽光消失。雖然他身上有避瘴的藥物，可他不清楚這彩瘴裡面到底還有什麼，能不使用藥物的情況下就儘量不用。
阿奶既然說這裡面很危險，那就一定要保持高度的警惕，否則死亡隨時會降臨在自己頭上。
孟飛揚不想死，至少在還沒見到自己的父母前他不能死，所以保留一切對自己有利的東西非常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