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偏僻的叫做曲縣的地方，她生長在這裡。她叫苦艾，一個不需要怎麼思考就隨便起了的名字，甚至都不如小貓小狗的名字阿福阿旺來的吉祥。如果非要要給她冠上一個姓，她叫何苦艾，何，是她養父的姓，那個稱爲父親的男人。。。。。。
感受自己指頭上的傷在這個被洗滌劑和油污混合，充滿各種美食的殘渣，已經發黃的洗碗水裡，狠狠的痛着的時候，她才知道自己是活着的。
只是，和死又有什麼區別呢？
她是一個孤兒。偷聽鄰居們飯後的閒談，她在出生後不到三天，就被父母丟棄到一個偏僻的小路上，被正好喪女，妻子跑掉的何老漢撿到，老漢認爲這是他的女兒換一種方式來陪他就收養了這個女嬰，因爲女嬰剛好被拋棄在一片苦艾地裡，就取名爲苦艾。
等她長到十一歲的時候，何老漢就瘋了，時而清醒，時而瘋癲。十一歲，正是他的親生女兒死去的年齡。
之後，她就一直和何老漢相依爲命，在何老漢瘋癲的日子裡，她就打些零工，一個不到十六歲的孩子，是沒有人敢要的，因爲法律規定，不能用童工。偶爾撿撿塑料瓶子，廢紙，偶爾苦苦求餐館的老闆，讓她洗幾個盤子，生活勉強還能維持。
但因爲沒有錢醫治，老漢的病情越來越嚴重，瘋癲的時間也越來越長。直到16歲，老漢的病情已經到了不能控制的地步，一個月，只有大概一天的時間能夠清醒，而這個一天，是指的無數個分分秒秒合起來的一天，這一年，她退學了。
一個高中都沒有上完的女孩子，哪怕在這個窮苦的山村，也是很難找到活計的。畢竟是女孩，她沒有強健的體魄，甚至沒有足夠的力氣。一個身體瘦弱，面黃肌瘦的女孩，活下來，還要帶着一個瘋了的養父，她每天考慮的是下頓要怎麼解決。
日子若是一直這樣，她也不會怨些什麼。
十七歲那年，那天是她生日，當她歡天喜地的帶着一包客人沒吃完的燒鵝回到家時。。。。。。
那一夜，是她永恆的夢魘。
淚有些溼潤了眼眶，這些年來，她以爲她足夠堅強，早已不知道什麼是累，可是沒想到，她還是會哭。
帕子擦乾了手。她用早已傷痕累累的手，輕抹了一下眼睛，手上果然有着溼意。
今年，她已經十八歲了，她在這家全鎮最大的餐館找到了一個洗碗工的長活，生活總算過得好了些。可是。。。。。。
一想到昨天晚上遭受的殘忍對待，她的心不禁顫抖起來，渾身撕裂般的疼痛。
“哐。。。。。。”
一疊碗應聲而碎，負責廚房的王哥趕緊跑了進來。
“你怎麼搞的，一天都心不在焉的，做事這樣馬馬虎虎，有誰敢要你。”
責備聲撲面而來，帶着人性的扭曲，臉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更像是一種諷刺。
“對不起，王哥，我馬上收拾。”
趕緊的將碎片掃入垃圾桶內，可是拿着掃帚的手卻不停地顫抖着。
她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一雙粗糙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小艾呀，我說你這是何必呢，像你這麼年輕的女孩子，何必守着一個瘋子過一輩子呢？”他的手輕輕的撫着她手上的傷口，“像這樣的手，不幹活，是很漂亮的吧。”
說着更是得寸進尺的將手撫上了她的臉，“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了，跟着我，你就等着享福吧。”
看着今天的苦艾特別的溫順，他欲有下一步動作。
“王哥，我會改正的，以後，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了，這些碗，我會賠的，從我工資里扣吧，今天該下班了，我先走了”。
當他把手放在她的腰上，她不由的噁心。
她口中的王哥是一個將近40的男人，他的妻子也是跟着別的男人跑了。這些日子，一直騷擾着她。
在這個鎮上，很多女人受不了貧窮，或者受不得家暴，都跑了。
當苦艾跑出餐館，才發現自己沒有打包剩菜剩飯。這些日子，她都是靠剩菜剩飯過活，因此節約下來一小筆資金，而她所謂的資金，不過千來塊錢。
夜幕降臨的時候，街邊的小吃攤已經收攤了。
這裡不比大都市，在大都市裡，夜裡纔是人們生活的開始，所以各種小吃琳琅滿目。而在這個小鎮上，晚上，大家都回家了，和家人聚在一起，或是講着今天的趣事，或是抱怨着今天的收成，求得家人的細語安慰。
而她，家對她來說是這樣的陌生。
老漢還未瘋癲的時候，他把她當女兒，她享受過微薄的溫暖，可是現在。。。。。。
摸出一個硬幣，是一元的，在店面裡買了兩個饅頭。在小攤上，一元錢可以買四個饅頭，可是在店面裡，只能買兩個。她能理解，店面是需要花錢才能租的。
她的每一分錢，都恨不得辦成兩分用，但是，老漢還沒吃飯呢。至於她，苦艾嚥了咽口水，一頓，還是可以忍忍的。
錢，要用在刀刃上。
到了家門口，她卻猶豫着進去。所謂的家，不過是一個土房子。用黃土搭蓋成的房子在這裡還是挺常見的。昏黃的燈光從屋檐的縫隙透出來，使本就頹坯的房子更加的蒼涼。
昨天晚上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她不想進去。
可是，她還能去哪裡呢？
一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在老漢的養育下，她有了一條生命，比起當時就餓死、凍死或者被動物咬死，已經好太多了，不是嗎，至於過得好不好，她還有什麼資格去渴求呢？
十七歲生日那晚，她的人生不就已經定格了嗎，這樣卑微的她，除了活着。。。。。。
只要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