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一章 瞞天過海

對撼之下,鄭吒刷出的暴漲的刀芒很快吞噬紫電,化爲白茫茫灰濛濛的一片,沿氣機牽引直卷宋天,地水風火一切能量物質盡數粉碎湮滅而呈現的“空白”之中又因億萬一閃而逝的漆黑細痕而混合成一種“灰濛”,那卻是虛空被撕裂的細小縫隙,若被刷中,哪怕是基因鎖四階強者也必死無疑!

不料刀芒之中,忽然又有紫電微生,死灰復燃,於瞬息之間連綿七閃,在鄭吒的渾然一體的刀芒中留下七道不可抹滅的雷痕,緊接着轟然一聲,虛空中只見火焰呼嘯,波浪席捲,山陸崩塌,冰風怒吼,雷霆激盪,匯成一派無比恐怖的毀滅景象,將宋天所在的島嶼徹底淹沒。

雖然遠比之前的淳樸刀芒壯觀,但其實鄭吒刀中凝聚歸一的諸般毀滅之力已被破壞了平衡,重新分解散開,真正的殺傷力反而大幅下降。

一輪破壞過後,只見宋天所在的島嶼在海上部分已被徹底削平,百萬噸礁岩徹底化爲齏粉轟然泄入海中。但偏偏宋天自身以及他所站之處還完好如初,形成一根凸出海面,約有半丈見方的孤零零礁柱。

“單以力量而論,你比我強不少,但若論對於毀滅之道的理解,你不如我!”看着空中的鄭吒,宋天只說了一句,隨即移開視線,不再加以關注。

鄭吒眉頭一皺,他的反擊還遠遠談不上用盡全力,就連他手中的虎魄也還沒嵌入所謂的三魔合一靈魂石,只因這在楚軒計劃中是一招不可提前曝光的殺手鐗。不過這樣的結果,已經足以充分證明對方的難纏。這是一名他沒有把握戰勝的對手,再結合之前主神的提示,估計此人就是天神隊的重要人物。

一擊無功之後,他也沒嘗試再度出手,不僅因爲某位拳意實質的仙秦武將的警告已經下達,再起衝突者,立即就會遭遇來自仙秦軍方的打擊。同時也因爲他手上的主神腕錶已開始微微震動,靠着固體傳音,將王宗超話清晰傳來:“先別輕舉妄動,這個人有些厲害之處,雖不以力見長,但若是找不到他刀中破綻的話,我也很難拿下他。”

鄭吒怔了怔,隨即以腕部毛髮極隱蔽地震動發聲,通過主神腕錶問道:“老王你果然已經來到洪荒界了,爲什麼沒設法聯繫上我們?”

“剛來了沒兩天,正設法弄清楚狀況,同時也發現不少有趣的東西。我已經設法給自己弄了個還算說得過去的假身份,到時候以此混入五行仙天即可。”

“關於這一點,蒙恬已經答應對你既往不咎,而且還許諾儘量給予優惠待遇,只要你願意加入青龍軍,以青龍軍將士的身份參與‘千秋競擂’。另外,他已認可我具備參賽資格,又讓我在參賽前到這裡歷練以求進一步突破……”

“喔,看來他倒是有着力栽培你的意思,不過他有沒有向你提過‘靈木易筋’之類強化手段?”

“這倒沒有,怎麼了?”

“這是我剛剛瞭解到的,各軍團皆有自己的一套針對人體的強化改造手段,雖然主要是針對人仙,不過人仙與四階基因鎖開啓者有着許多相似之處,也未必不能用在你身上。天神隊出現在這裡的兩個隊員都是四階,多半也是衝着勝出後可以獲得這一類強化來的。如果蒙恬提都沒向你提過的話,說明對你還是信任有限,也難怪他還安排那個化神級老頭盯着你。

至於加入青龍軍的提議,還是算了,倒也不是我信他不過。關鍵是已經彼此敞開陣勢打過一場,他很清楚我的斤兩如何。若我肯投靠,他即使不會馬上弄些難啃的骨頭爲難我,至少也會對我重點防範,採取一系列制衡措施,讓我事事飽受掣肘。而且這樣一來,我們整隊全體基本都在他掌控之下,反而讓他少了許多顧忌。倒不如換上另一個身份,通過另外途徑前往五行仙天。”

“喔,那老王你選擇的軍團是?”

“就眼下看,天神隊錄屬白虎軍一方,尚且不清楚他們在白虎軍的地位如何,但我估計也絕對低不到哪去,所以我目前還是選擇玄武軍爲好。”

“你真有把握嗎?”

“姑且一試,不行我也可以脫身而走,沒什麼大不了的!”

就在王宗超與鄭吒取得聯繫的同時,化神老魔災厄真君也已出了飛梭,靜靜跟在鄭吒身邊,然而即使是他,也未能覺察鄭吒與王宗超的聯繫。畢竟主神腕錶的通訊途徑與方式已經超越了他的認知,而且這種振動信號還是鄭吒特別調節過的,微弱到只有四階的細胞級感應才能捕捉到的程度,幾乎就是無從竊聽。

與此同時,龍形鉅艦已經馳入這片海域,從鉅艦之上飛奔下百名身披靛藍盔甲的將士,在湍急洶涌的水流上奔走如飛,如履平地。這批將士都是一手持龜甲紋理的黑盾,另一手持蛇紋重鞭。其盾上以梅花狀分佈六個孔洞,每一個小孔都有一種吸納光線的深邃感,而重鞭看來正是以多頭海蛇筋骨皮膜所制,皆非凡品。

又有十二名將士豎起十二面繪有玄武圖案的旗幡,旗幡一搖,整片海域籠罩的都天煞氣在剎那間如狂風一般涌動,連海面的激流也隨之生出變化,圍繞着十二面旗幡形成十二股渦流。鄭吒在此同時深刻的感覺到了一股強大的束縛牽引之力,而隨着十二面旗幡晃動方向的不同,又形成十二股撕扯之力,這撕扯作用的不是肉身,而是肉身之中血液、腎水、胃液等所有液體流動。換句話說,只要其中一杆旗遙遙一晃,就足以讓一名健壯男子瞬間因大腦缺血或者心腦血管爆裂而暈厥暴斃。而這估計還僅僅是這十二面旗幡的自有特性,其真正的威能還沒有催動。

一方青銅戰車自龍形鉅艦之內馳出,一對碩大車輪捲風碾浪而至。戰車周圍站着四位披甲護衛,前方兩人持畫戟長刀,肅面而立,威凜若神,後方兩人持鉤鎖利爪,泛着生人莫近的狂霸氣概,直若洪荒惡獸一般。

戰車之上,是一位髯發皆白,披掛灰黑甲鎧的老將,其鎧非金非革,似乎是燻黑的古老龜甲質地,遍佈渾然天成而又自有玄機的龜甲紋理以及彷彿火燎之後的細微龜裂痕跡。他背後一襲靛藍披風,隨風鼓盪直若波瀾澎湃,與整一片海域完全聯爲一體,彷彿他將一方大海都披在自己身上一般。

在老將身側,一名面目清逸而略顯蒼白的中年文士身着繪有河圖洛書圖紋的法衣,輕搖一柄半黑半白的羽扇,看來似是幕僚模樣。只見他目光在剛剛到來的鄭吒以及災厄真君身上轉了一轉,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青銅戰車之上,一道旌旗揚起,卻是大書一個“王”字。

“相柳之軀,都天神煞皆有異動,在弄清緣由之前,試煉暫行中止!”老將緩緩開口,雖然語氣中沒有任何兇暴恫嚇,但自有一股飽經歲月沉澱,不容違逆的深沉內斂霸氣,“在場人等,但凡知悉一鱗半爪者,當即向我王翦如實稟明。否則一旦查出有所牽涉者,一概以貽誤軍機國事重罪論處!”

“屬下洪鯤有報!”話音方落,便有一體型修偉的青年將士踏波上前,“稟告王老將軍,先前都天神煞在毫無徵兆情形之下依人體諸竅構造憑空凝聚祖巫共工之形,我與白虎軍宋都尉先後出擊,將其擊潰。其潰散之前,還以一爪對那位白虎軍將士進行反擊,此後便已徹底消逝。在此過程,那位白虎軍將士也憑空消失了一瞬,而後無傷而返。在此之後,相柳本體方有異動。在相柳異動前後,又有一種充滿荒蕪與掠奪之意的異力充斥這一帶,相柳蛇裔至今仍然躁動不安。”

先前爆發的“荒蕪毒火”雖然只在一瞬間就被“混沌土劫”鎮壓封印,不過人仙的感應何等敏銳,早已有所覺察。當然,以人仙的“不漏”境界,在自身無重傷的情況下,倒是沒有人被“荒蕪毒火”掠走元氣。

老將王翦微微頷首,目光開始轉向宋天,開口問道:“宋都尉既然出手,可有何見解?”

“引動一系列變故者,自有其人。”宋天面色不動地開口回道,“不過此人深不可測,如果不主動站出來,只怕我們也照樣拿他沒辦法。”

“喔?”王翦聽了不置可否,正要繼續下令間,忽然只聽一個無比嘶啞沉渾,叫人只想捂住耳朵的聲音傳來,“若宋都尉指的是我的話,想來我還擔當不起‘深不可測’之評。”

人還未至,都天煞氣已動,聲音傳出的一方島礁,一股尤爲強烈,且彷彿沉澱醞釀了千百年的煞氣沖霄而起,攪動了風雲,混淆了乾坤,模糊了所有關注的視線,恍恍惚惚間衆人宛若看到貫穿了亙古洪荒的漫漫狂沙、滾滾愁雲、焚天劫火、覆地濁水、蝕日華光……

十二名擎旗將士當即上前,從四面八方圍住島礁,旌旗到處,一切荒蠻異象都彷彿被流水沖刷洗去一般,僅僅看到一名身披古銅色重鎧,揹負大劍的武士正一步步從一處溶洞內走出,此外並無任何異處。

凝視這這副表面因飽受激流沖刷以及各種腐蝕而變得面目全非,甚至開始呈現出一種蛇皮的紋理與質感的盔甲,王翦雙眼深邃得讓人完全無法從中判斷出任何情緒,片刻之後,才聽他平靜地問了一聲:“你是誰?這一甲一劍,又是從何處取得?”

“稟王老將軍,此人乃是我軍偏營什長荊無殤,與佟氏三兄弟在爭鬥中墜海,於深海中所獲。”

迴應的卻是稍後現身的“鯨將”彭元仕,只聽他開始向王翦如實坦言一切經過,連自己落敗於荊無殤之手也都毫無忌諱地如實道來。

“喔,以你之能,尚且敗於一名還未成就人仙者之手?”王翦聞言瞥了彭元仕,開口問道:“看你傷勢並無大礙,拳意精神甚至還有蛻變昇華跡象,又對此子甚是迴護,如此說來,你已屈身爲奴?”

“若爲奴,毋寧死!彭某雖力不如人,但卻也不齒乞命爲奴!”彭元仕搖頭道:“幸得荊兄手下留情,彭某方得保住性命與尊嚴,感念此恩,已然立誓必將不遺餘力,助荊兄於試煉中勝出乃至成就人仙。不過此乃私事,與軍國公事無關,王老將軍若有詢問,屬下只會如實稟告,不敢有絲毫偏頗歪曲。”

“勝敗乃兵家常事”,這是仙秦大多數兵家子弟都信奉的一點,最糟糕的不是失敗,而是敗而不誠,無法正視自己的失敗與缺陷。雖說如此,不過對於彭元仕能夠當衆坦誠自己敗於地位遠遠不如自己的荊無殤之手,有恩必償,衆人聽了也不由對他的胸襟暗自點頭,若非如此,也打不出浩如煙海的磅礴拳意。

王翦聽了之後不置可否,目光始終落在荊無殤身上,緩緩而道:“這一甲一劍,還有它們的原主,我認得。原本我還以爲它們早已伴隨主人墜入‘歸墟’之內,卻想不到還能再次見到。如此說來,你真能從距離‘歸墟海眼’不過咫尺之間,又有七首甚至八首蛇怪棲息,連我也不敢冒然深入的深海之中生還?”

王翦的話讓四面圍住荊無殤的玄武軍將士微微色變,十二面旌旗交相錯落,發揮出對一切流動事物乃至都天煞氣的強大牽引能力,鎖住荊無殤周身上下。

就在此時,只見荊無殤包裹在一對鐵手套之下的雙手動了,彷彿年老中風病人的雙手,緩慢而顫抖着向上擡起。

玄武軍的十二面一套的“都天控水旗”齊出,連體形巨如山嶽,能夠深入千里深海的龍鯨都能穩穩制住,使其不能動彈分毫。然而此時荊無殤竟然還能有所動作,簡直是匪夷所思。而許多目光敏銳者已能夠發現——荊無殤雙手其實沒有任何顫抖,所謂的顫抖,是他正以一種無比頻密的方式發力所致。幾乎在每一秒之內,他都瞬間發力了上千次之多,每一次發力,都推動雙臂向上擡起了微不足道的一點距離,但憑着積少成多,卻在“都天控水旗”的強大束縛之下成功作出了動作。

就以這一種“顫抖”的動作擡起雙手,又扶住自己頭盔,向上擡起,頭盔下的面容終於暴露在衆人眼前。

那是一張面目全非,長滿了各種亂七八糟的膿皰以及蛇鱗的臉,這也罷了,關鍵是這些膿皰以及蛇鱗還以一種無比躁動混亂的狀態在不斷生長變化,醜陋之外更叫人毛骨悚然。

“原來,你沐浴了相柳之血,相柳血脈本能已徹底激發……”仔細打量着這張慘不忍睹的臉,王翦微微頷首,“這麼說來,你能夠從深海生還,又能夠承受這種程度的都天煞氣,且不受蛇怪追殺,似乎有了很好的解釋。”

“只可惜……”說到這裡,王翦忽然緩緩出手,隔空虛按,“單憑這些,還不足以取信於我!”

巔峰人仙的實質化拳意直接忽略了一切距離,霎時籠罩住荊無殤,以他爲中心,四周的一切無論是光線還是空氣一下翻滾起來,一波勾連一波,一波比一波更顯澎湃起伏,或一波沉墜於深淵,或一波漂浮於滄海,明明波及的範圍不過方圓數丈,卻給人以一種浩瀚澎湃,沉浮若淵之感。

更詭異的是——每一波拳意刷過,荊無殤的身形都會明顯縮小几分,到最後看上去簡直猶如滄海一粟一般沉浮飄渺於浩若淵海的滾滾拳意之間。這既是一種相對於浩大拳意的心靈感觀上的渺小,也是實質上的物質壓縮。王翦的實質化拳意已然滲透對方全身上下每一處最微小的物質結構,又如千萬丈深海巨壓般將每一個原子均勻用力向內擠壓,竟然可以在保持對方整體完好的情況下強行將對方體型壓縮到原本的幾分之一!

十二面“都天控水旗”的困鎖加上王翦的拳意出擊,哪怕是同樣拳意實質巔峰人仙也萬萬承受不起,唯一的生路只有在雙方合圍之前強行衝殺出去,才能脫離必死之局!

下一刻,衆人只覺一股兇蠻狂躁而又古老玄奇的氣機從荊無殤身上爆發,似有十二尊威勢不凡的存在幻生流轉,或是操龍踏蛇,或是身繞水火,或者壓根就是一道無窮華光和一團漆黑玄暗,這些存在又與一隻匯聚了九種兇戾猛毒之勢的九頭蛇虛影糾纏成不可分割的一團。其中又有六七百個光點在明滅閃爍,跳躍震盪,不過這些光點,卻又給人以一種如風中殘燭般漸次黯淡,熄滅在即之感……

緊接着,一切都恢復如初,王翦已緩緩收回拳意,而荊無殤也依舊好端端地站在原地,看上去並無任何傷損。

“一甲一劍乃以一處歸墟坍塌後的碎片所制,極具吸煞引煞之能,平時雖威力平平,但若在都天神煞籠罩之地使用,其威不可限量,連相柳也能重創。其原主名叫呂惡虎,本乃我得力副將,七百年前在相柳一戰之中以身殉國,卻沒想到他的拳意身神還與相柳意志抗衡至今,還一併傳承於你身上,繼續爭鬥……”收手之後,王翦語意悠悠,似有發自肺腑的無盡感慨,同時揮手示意,十二名擎旗將士得令,立即收旗撤回。

眼看荊無殤似乎已解除了嫌疑,而且王翦語氣已有明顯撫慰之意,一旁的宋天依舊冷眼旁觀,雖然他已經能斷定這名“荊無殤”有八成就是與他曾隔空交手的中洲隊輪迴者,但在王翦已嚴禁各人動手情況下,手頭卻並無什麼可以取信於王翦的證據。與他同來的另一位隊友米謝麗?塔雷雅憑着“時間停止”知道得肯定比他更多,可惜眼下卻失去聯繫。畢竟米謝麗只是四階初基因鎖開啓者,能夠保持理智,與她的“星界魔龍巫王體”有着很大關係,而且這種“時間停止”運用起來代價不菲,每一次運用後,都要耗上不少功夫才能以“星界魔龍巫王體”爲核心重聚解散的細胞,恢復肉身。在之前的混戰中“星界魔龍巫王體”已受創撕裂,要恢復就更加艱難了,而且恢復後記憶說不定還會有缺失。

“不知王老將軍有何指教?”荊無殤將頭盔掛於腰間,以依舊嘶啞難聽,彷彿多說一個字都是無比艱難的聲線向王翦詢問。

似乎將荊無殤當成老友隔代傳人,王翦神情多了幾分緬懷之意,以緩和了不少的語氣問了一句:“你取得一甲一劍之時,相柳可有異動?”

荊無殤遙遙頭:“相柳一直沉眠若死,毫無異動,不過,在沾染到它的血的一瞬間,我卻能感受到它在‘做夢’!”

“喔,做的是什麼夢?”

“我只能感到那是無法想象的無盡水勢以及與其對峙的無窮火焰,除此之外,也沒法再多說些什麼。”

王翦聞言沉吟不語,但實質已以拳意與身旁的文士開始交流:“以賈易先生之見,此言是真是假?”

賈易則以神念回道:“難辨虛實,不過此人身染濃烈神煞而又不死,命數變得異常混亂奇特,隱約中又有一種與此方天道相合的玄奇意境,實乃一宗異數,連我也一時難以看透。若他所說是真的,相柳夢境之中顯化的只怕是洪荒未開之前祖巫共工與祝融之爭。畢竟相柳曾爲共工從屬,曾目睹祖巫之戰也不足爲奇。此子憑着與相柳血脈相通而得以間接感受此戰,雖不如溝通祖巫殘留意志來得直接,不過祖巫之念,連各家賢師都還無法成功溝通,又豈是區區小輩所能接觸?他能因緣際會獲此造化,日後將相柳夢中的水火意境化入拳意或者法意之中,成就不可限量。”

“剛剛顯化祖巫共工之形,也與此子溝通相柳夢境有關?”

“這也有些可能,不過祖巫共工本該水無常形,莫可名狀,之前卻是以人體諸竅解構爲基顯化人形,若是單憑相柳夢境爲引,不該如此,但若是因此子所致,以其根基之淺薄,便猶如萬丈松柏種於浮塵,如何承受得起,未免有些匪夷所思。”

“我華夏子民人體竅穴數、神念數之極皆爲十二萬九千六百之數,正合洪荒界諸物諸象廣而有之的一元極數,此乃冥冥中自有的天數!祖巫共工若是有朝一日重聚形體,必爲人形,畢竟這近百年間,都天神煞與人體竅穴的互感互動,已經越發明顯,這是千萬仙秦將士七百年來的不吝犧牲所致,所欠缺者,只是一個足夠強大,能夠長久承受得起都天神煞的核心罷了。此子卻是萬萬承受不起,哪怕只是承受一瞬,也會瞬息飛灰煙滅,哪裡還能好端端站在我等面前?再者此子相柳異動,祖巫顯形之時,此子早已返回海面,故其中多半另有緣由!”

正未能討論出個究竟間,忽然四下激流澎湃,千萬水柱在海面上轟然炸開,只激得四下一片煙硝氣漫,海水如同徹底煮開沸騰了一般。一股中人慾嘔的血腥異臭,伴隨着億萬無數聲尖銳高亢的破空嘶鳴連成一片,如涌如潮,衝破海面,彷彿千弩萬箭般漫天爆射般席捲而來。

卻是遭“荒蕪毒火”刺激引動,規模空前的斑斕蛇潮!龐大的數量,只以掠食一切,吞噬一切爲目的,不死不休的敵意,彙集在一起,就是連諸多人仙也要變色的排山倒海般壓力!

正當衆人紛紛奔向臨近的島礁,嚴陣以待之時,十二名擎旗人仙已在海面上散開,“都天控水旗”以一種奇妙的韻律連連揮動,幾十裡內的海域水色也隨之漣漪綿綿,晃動不絕。凡是被漣漪刷過的多頭海蛇都如石頭般直墜入海底,任憑如何掙扎遊動,都無濟於事。

“都天控水旗”不僅能夠控制水勢,而且還能暫時改變水的密度,在等體積的情況下,比凡水更重的水稱爲重水,比凡水輕的水稱爲弱水。兩者到了極致就是重爲凡水十二萬九千六百倍的“一元重水”,以及只有凡水十二萬九千六百分之一重的“一元弱水”,後者其實已比氣體更輕許多,但卻偏偏是液態,在共工界,唯有高空的罡風層才存在點滴的“一元弱水”。“都天控水旗”雖不能製造“一元弱水”,但已造成“鵝毛飄不起,蘆花定沉底”的效果,加上干擾它們體內的血液水分,讓這些在水中游走如飛的海蛇無法順利上浮。

遏制住這些海蛇潛水而襲的能力,一羣殺蛇經驗豐富無比的將士動起手來自然輕鬆很多,片刻功夫,就有百萬計蛇屍紛紛沉入海底,而這些屍體又遭它們同伴吞食,稍稍緩解了它們的飢餓與兇性,讓爆發的蛇災大見緩和,已有被鎮壓下去的勢頭。

“荒蕪毒火”雖然厲害,但這種因相柳之血而生的蛇類也是洪荒異種,所以被荼毒最嚴重的只是四首以下的海蛇,對於連巔峰人仙都要重視的七首、八首海蛇都是影響有限,而越是高等的海蛇越具靈智,等閒不會離開深海以免遭到人類捕獵,此時也同樣不會貿然出擊。

就在衆人殺蛇之時,王翦身上龜甲質地的甲冑忽然紋路變幻,宛若玄機暗指,緊接着身後湛藍披風微動,頓見轟然一聲,二十餘里之外一方島嶼四周海水憑空下降,凹陷進去十丈之多,將水面之下的所有溶洞都暴露出來。

仙秦諸將之中,王翦資格最老,拳意也最是深沉難測,或如玄龜堅忍,或如巨蟒纏身,深謀遠算,往往不動則已,一動已叫對手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此時無匹拳意借水傳勁,團團旋轉,立即生出深淵般的吸攝之力,將深藏溶洞、礁岩縫隙的一隻只或已枯萎斃命,或尤在垂死掙扎的海蛇係數吸出,糅合到一起,形成一個方圓數丈的偌大蛇團,在旋渦之中團團旋轉。

早在到達之前,王翦已留意到“荒蕪毒火”曾經肆虐的痕跡,又慢慢追根溯源找到其源頭。原本都天神煞之下,一切天機渾噩,卻不知他是如何捕捉到這點。

一直沉默旁觀的宋天終於開腔道:“王將軍,還請留手。”

“喔,是宋督尉……”王翦意味深長一笑,開口問道:“不知有何說辭?”

“這些海蛇,關係我白虎軍米校尉生死,還望王將軍手下留情。其中關鍵,宋某事後自會詳細稟明將軍!”宋天說完這句話後,隨即從懷中取出一面陽印白虎之圖,棱光淬厲的白金色銘牌,遙遙呈於王翦面前。

王翦卻目光閃動,片刻之後才點頭道:“也好,看在白起面上,這堆海蛇就交由宋督尉處置了。不過,待試煉終止之後,你必須給我一個交代!”

“竟然是白虎軍令?此令一出,也就相當於白虎軍的全權代表,與白起親臨沒太大區別!”鄭吒畢竟已在青龍軍中混到不小的職位,對於仙秦的軍制還算了解,見狀不由感慨,又聽王宗超的話通過主神腕錶傳來:“蒙恬也有給你類似的玩意嗎?”

“這倒沒有,他還談不上對我信任或者重視到這個地步,如果你肯過來,說不定他會考慮給你一個意思下。”

“這樣看來,天神隊在白虎軍那邊明顯混得比你們要好。”

“那也是沒辦法的事……不過這樣一來,就不怕他會破壞你的計劃嗎?”

“放心,我沒有什麼具體把柄被他捕捉到,都天神煞所在之地,就是最好的混淆視聽之所,我有足夠的把握可以瞞天過海!另外,荊無殤只是被我暫時封印住,一會託你送走,以後或許還有用到他的地方。”

混沌原力可以隨意轉換屬性模擬一切狀態,再加上王宗超早已洞悉煉竅法奧妙,原本就不難僞裝成仙秦人仙或者人仙修行者。只可惜早在他來到洪荒界之前就已身中都天神煞,而且始終無法徹底化去,憑着仙秦對都天神煞的重視與深研,難保不會露出馬腳。蒙恬估計也是預料到這點,這才讓鄭吒先行勸降。

所以王宗超索性反其道而行之,在自己能夠徹底消化都天神煞之前,僞裝成都天神煞的重度感染者,同時藉着一身神煞對於鬼仙的讀心與占卜等手段作出干擾。甚至米謝麗攫取自相柳以及相柳蛇裔的龐大狂躁生命力,也被他化爲己用,形成在表面上供應都天神煞的“燃料”。如果說都天神煞是化療輻射,這股狂躁生命力就是頑強的癌細胞,兩者再加上模擬出來的諸竅震盪,正好構成一種脆弱的平衡。當然,支持這一切的背後還是混沌原力。王翦雖出手試探,但混沌原力卻是平生僅見,加上都天神煞的強烈干擾,自然難以洞悉其中奧妙。

默許宋天接手一堆被米謝麗細胞深度感染的海蛇之後,王翦又對僞裝成荊無殤的王宗超嘆了口氣道:“你得了相柳精血,同時也得了呂惡虎拳意身神傳承,這兩者其實依舊在爭鬥不休,只是換了你的身軀爲戰場。你全身竅穴因呂惡虎殘存拳意激活,未來若是成就人仙,凝鍊對應竅穴足以事半功倍,堪稱前途遠大,而又因相柳精血,若是舍人成獸,也隨時可成爲七首以上的曠世妖蛇。這番際遇雖奇,但偏偏你的元氣已遭都天煞氣徹底侵蝕,命不久矣,到頭來仍是一場空!”

王宗超以一種荊無殤慣有的,冷漠中又隱藏狠厲的語氣回道:“活不長沒什麼,只要能撐到這場試煉勝出就夠了,若能撐到參與參與千秋競擂,更是穩賺不陪!”

“好!果然孺子無畏!”王翦讚許一聲,忽然將一枚龍眼大小丹藥向王宗超拋來,“此藥能助你續命些時日,好生珍惜吧!”

王宗超接過一看,只見此藥呈現乳白色,表面介於液體與固態只見,經常隨機融化而有隨機凝固,卻又絲毫不滴落下來。一融一凝之間,散彷彿大地回春般的純淨精氣、生氣盎然。

四周雖然沒有人七嘴八舌議論些什麼,不過從一羣將士側目而視的神情看,這枚丹藥絕不會是什麼普通貨色。

一旁的彭元仕已經感嘆不已,壓低聲線對王宗超說道:“是地乳精華合九天神露所煉之天地元丹,得地載萬物,天養蒼生之妙,善能消融異毒,化兇解煞,延生增壽。玄武軍中,此丹只怕屈指可數,王老將軍如此眷護,還不快快稱謝!”

王宗超也不矯情,立即將丹藥一口吞了,又向王翦拱手稱謝:“王老將軍此恩,他朝必有回報!”

王翦哈哈而笑,對此狂言既不計較,也不以爲然。王宗超所刻意營造出來的一切雖然很強大,足以威脅彭元仕那個等級的人仙,但在王翦看來,卻如同一堆胡亂堆砌的柴薪上引燃烈火,雖然看似火勢熊熊聲威赫赫,但其實卻是一推即垮,即使不倒,遲早也會燃成灰燼。剛剛那丹藥只相當於添油加薪,只能夠延長些壽命,卻休想解去都天神煞這一大患。

正如每一個不明緣由的變異體都是寶貴的科研對象,所以在弄清造成這一切的根本緣由之前,王翦不介意幫荊無殤多活些時日,如果荊無殤還能表現出更大的價值,他還會考慮投入更多的資源。

就在此時,忽然一連十數頭海蛇在王翦身側浮出水面,但卻沒有受到任何阻攔與攻擊,只是蛇口大張,從中噴出一團團蜃氣,又在蜃氣中映出一幕幕海中情景,原來卻是僞裝成海蛇,用於偵測的機關傀儡。

緊接着,又有身穿特製蛇皮盔甲,可以隨時僞裝成蛇形潛入深海的將士陸續浮出水面,向王翦回報相柳當下的情況。

都天神煞,相當於一種超強的輻射源與干擾源,在這種環境之內,鬼仙神念也要受侵蝕,遠距離操縱傀儡的手段大受限制,即使是自帶控制核心的傀儡,也會因沾染煞氣而很快出現混亂,所以終究需要操縱者一起潛入海中。值得一提的是,九名潛入深海的人仙,最終只有七人回報,可見這片海域的兇險程度,尤其在“荒蕪毒火”攪局,導致大量海蛇爲之瘋狂的情況下。

確認相柳的封印並未出現紕漏之後,王翦當即宏聲宣佈:“此事已了,半個時辰之後,試煉繼續!兩天之後再以個人所獵所獲以定名次!”

隨後,他身形一動,來到鄭吒面前,向他點頭而笑:“你便是蒙恬剛剛在故土招納的第一勇士,鄭吒鄭校尉了?想不到臨近尾聲,蒙恬還派你過來插上一手,消息果然靈通得很!”

在一雙看似和藹溫厚,實質沉寂深邃的眸子面前,鄭吒只感到一種恍若置身深海的壓力,但仍不動聲色的拱手回禮:“見過王老將軍,王老將軍安好!”

與此同時,他還不忘關注王宗超與宋天,提防宋天會對王宗超出手而使得他僞裝暴露,但隨即就見王宗超重新將頭盔戴回頭上,一下沉入海中,徹底不見蹤跡。

畢竟以王宗超營造的這個身份來說,憑着濃郁的相柳血脈異能與氣息,以及都天神煞作爲攻防利器,完全具備在深海生存並捕獵高等海蛇的能力。而且在剛剛成了衆人關注對象的情況下,他也的確有暫行隱匿的必要。宋天要追入深海去繼續找他麻煩自然可以,但如果不能讓王宗超在衆目睽睽之下暴露真實能力,也就沒有任何意義。而且就目前形勢而言,如果宋天沒有什麼後招的話,還要擔心王宗超與鄭吒會不會找機會聯手幹掉他。

而王翦與鄭吒寒暄幾句之後,也沒有特別再說什麼,隨即收兵回艦,重新回到龍形鉅艦之上。

“將軍看來還因荊無殤之異而頗有疑慮?”

回到艦內的將軍私邸之後,賈易見王翦壽眉微鎖,隨即上前詢問。

王翦卻搖頭道:“荊無殤固然是一宗空前異數,不過我剛剛見識到的異數卻不僅僅是他,無論是白虎軍的那兩人,還有剛剛到來的青龍軍鄭吒,都是前所未見的異數!”

賈易聞言大訝:“將軍此話怎講?”

“剛剛那宋天已有暗示,白虎軍那不見蹤跡的女人血肉已混入那堆海蛇之中,如果這都能復原的話,已是‘血肉衍生’的能耐。故相柳異動以及共工顯形一系列變故的罪魁禍首,她的嫌疑最大,比荊無殤那小子來得更有可能。至於宋天與那青龍軍鄭吒,其氣血運轉,其皮毛膚髮均給我一種自有生機,與‘血肉衍生’似是而非的微妙感應,莫非皆是師出同門?”

“血肉衍生?這等境界,就連將軍也……”

“我也不過是初窺門徑,不過有一點我卻可以肯定,他們三人絕對沒有修行過‘煉竅之法’!”

賈易沉思片刻後說道:“‘煉竅之法’,其根底乃是來自上古之時的《黃帝內經》,以經上所載的三百六十一處穴位爲憑,歷經無數代人窮究精研,方有如今的‘人仙煉竅法’。不過上古之時,還有另一路命修之法,講究棄聖絕智,不循任何法理,迴歸原始本性,獵萬獸,噬萬物以成就自身,這一類命修之法,也未嘗不能另闢蹊徑,成就‘血肉衍生’!”

“喔,你所說的,莫非是上古九黎一族的命修之法?如此說來,‘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合一之術忽然有了眉目,該是與此有關!畢竟血肉衍生境界,哪怕強化失敗,也大可捲土重來。”

賈易點頭道:“很有可能,以先前卦象看,這次試煉之後,該有一到三人可成功結合‘重水滌血’與‘琉金塑骨’兩者,或許就是應在白虎與青龍兩軍那三人身上。”

“如此說來,我玄武軍豈不只是爲他人作嫁衣?”王翦冷笑一聲,又搖搖頭道:“這便奇了,白起與蒙恬兩人一向失和,又爲何會攪合在一起計算我?”

“說不定白將軍與蒙將軍都被矇在鼓裡。”賈易輕搖羽扇,“這兩夥人的來歷與彼此關係、所求所謀,還需多加留意,小心提防!”

正說話間,賈易忽然一震,從身上取出一枚龍紋印章,臉上顯出驚異且又嚮往之色:“至道殿正在行立宗之考,若是能成,此宗還將於仙秦各家之外獨樹一幟,如此千載難逢之事,豈容錯過!”

說完之後,他只顧得向王翦告一聲罪,隨即將神念沉入印章之內,憑着個人官職印信中寄託的仙秦龍氣爲引,將知感延伸到遙在另一界的至道殿中。

雖然都天神煞籠罩之地,連龍氣也無法介入,不過在這處海域邊緣,外加一些特別的措施,已經勉強可以借龍氣溝通神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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