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之中的對峙氣氛突然間消散,因爲沁陽的鬥志已經全無。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出手。
公孫清揚等人,也沒有出手。
因爲形勢並不利於他們。沈雪朔傷勢未愈,柳寒鴉毫無戰意,只是微笑旁觀,其他人則根本不是沁陽的一合之敵。
當遠處那沖天的火焰消散並且不再傳來任何的念力的波動,這種對峙才變得平和起來。
只不過沁陽此時此刻,面如死灰。
他看着遠處,彷彿他的眼睛可以看穿那些濃霧和樹林,看到那處桃花林裡發生的一切。
終於,他一直以來保持的從容神情,有一絲動搖。
“寧藏空這個廢物!”
他雖然並沒有抱太大指望,認爲寧藏空可以殺死那個女人;但是他沒想到寧藏空居然敗的如此快。這說明那個女人的實力,還沒有弱化到會被一個無憂境解決的地步。哪怕,那個無憂境暫時擁有了逍遙境的能力。
沁陽嘆了口氣,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看向衆人。
第一個進入他視線的是沈雪朔。她邁步走出了人羣,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支碧綠的長簫。
沁陽看着沈雪朔首先站了出來,擺出了防守的姿態,不由微嘲一笑。
這樣的笑容,令沈雪朔有些惱火。
“我在荊山長大,這些年來,卻時常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沈雪朔,你曾經是我最期待挑戰的對手,而現在,”他說着,頓了一下,繼續說,“我的目標另有其人……”
說完這些,他轉身往霧氣走去,把自己的後背留給了衆人。
“蘇漸……”
沈雪朔不自主看向遠處。
沁陽飛跑起來,無憂境的修行者速度非同一般,掠進了濃霧,便沒有了聲息和蹤影。
…………
“獎賞?”
蘇漸很不喜歡獎賞這個詞。獎勵,獎品,獎賞,雖然都帶着某種功利性,但是意義可大不相同。蘇漸不喜歡被人高高在上的賞賜,所以皺起眉來。
莊玄青看出了蘇漸的不喜,沒有說什麼,默默走到了蘇漸的身邊。
蘇漸提防着她,卻也知道,自己的提防沒有什麼意義。剛剛莊玄青根本沒有太多出手,念力很是充足,想要徹底壓制自己,應該是很簡單的事情,提防毫無意義。
莊玄青走到蘇漸面前,原本恢復了正常的體表,再一次出現了血色的花紋。這些縱橫的花紋構成的異樣詭異的圖案,昭示着某種奇特的力量。正是這種力量,讓莊玄青很強大。
莊玄青擡起手來,五指指尖血紅,五道血線從她的手指前端延伸出來,與手腕處的一道環狀血色相連,然後沒入了衣袖。
蘇漸看着她的手擡起,然後看着她伸出了手指,往自己眉心點來。
出於一種很奇特的感覺,蘇漸沒有閃躲。他放下了提防,只覺得和平和溫暖。
莊玄青的指尖和蘇漸的眉心,進行了一場溫柔而親密的接觸。蘇漸驚訝地發現,有種東西從莊玄青的指尖裡流淌出來,融入了自己的身體。
蘇漸進入了冥想。
他坐在念宮裡,那座大殿上的王座上,看着天空滴下了一滴血。
那滴血懸在他的宮殿上方。
雖然蘇漸坐在王座上,坐在大殿裡,根本不可能看到外面懸着一滴血,但是因爲這裡是他的世界,所以他無所不能,無所不知。
所以他知道了。
然後他知道,如果他不願意,這滴血將會被他瞬間蒸發。
這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力量。
蘇漸卻沒有抗拒那滴血,同意了它的進入。
那滴血穿透了穹頂,落了下來,終究還是沒有落地,而是在他的大殿內,靜靜地懸浮。血珠聚散離合,時而彷彿變成了許多沙礫,時而又凝聚在一起,變爲了一顆晶瑩透亮的紅色寶石。
突然,它落在了地上,滲進了大殿石磚裡。
蘇漸回過神來,望向面前那臉色有些蒼白的莊玄青,自己嘴巴微微張開,訝異不解地看着對方。
莊玄青收回手,平復了呼吸才說:“好了,從今以後,你我再無半點的瓜葛。”
這一刻,蘇漸的腦海裡,突然多了很多東西。這些東西在他的腦海裡無限擴張,令他瞬間明白了很多。
那滴血,是莊玄青的記憶,關於修行的記憶。
有了這滴血,蘇漸可以免去很多彎路。
蘇漸覺得有些感激,目前的他已經很明白,力量這種東西很重要。想要在這個世界上獲得一些自己想要的東西,就需要付出相對的東西,比如金錢,力量。想要得到什麼,就要付出一些東西,這是鐵則。
莊玄青收回手,微笑看着蘇漸。但是她的微笑並不如何親切,仍然有些冰冷。
“您傳給我衣鉢,我本來應該尊您爲師。但是我的師父是馮棋聖……”
莊玄青止住他,搖頭道:“既然尊師是馮棋聖,那麼我哪裡有資格當你師父?如果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見,你若願意給我斟茶倒水,我便也喝。你若不願意,我也不強求。”
蘇漸笑容滿面地點點頭,伸手一招。
墨離劍從重重灰土之中飛出,落在了蘇漸的手裡。蘇漸順勢把它收進劍鞘,卻又注意到莊玄青眼中的一絲落寞。
一道黑暗之門無聲打開,裡面是一片虛無,沒有光輝。
莊玄青拂袖,漠然踏入虛空。
蘇漸還想跟她說什麼,然而,那片黑氣已經消失。
四周的桃花也隨着一陣風,全部散落,消散無形。
蘇漸收起墨離劍,走進石屋,看着石屋裡的種種擺設,很容易推測出莊玄青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很久。或許她經常來這裡,所以這裡的桌椅都很乾淨,一塵不染。
一個女人,一個石屋,一顆寂寞的心,這一切都構成了一個孤寂的畫。
蘇漸的手指在桌面撩過,若有所思。
…………
沁陽漠然看着石屋,不屑一顧地一笑。
那個男人,得到了強大的力量。
在不久的將來,他或許能和自己一樣強大。
沁陽站在桃花林外,看着那座石屋,看着那桃林裡發生的一切,漠然而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