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山,北依黃河,南臨淮水,東爲六代京城汴梁,西鄰九朝古都洛陽,是神州之心臟,是華夏文化之搖籃,其中少室山五乳峰下的少林寺,更是我國佛教的“禪宗祖庭”。
冰雪封山,香客絕跡。鐘聲響起,百鳥驚飛。白茫茫的少室山已在眼前,彎延曲折的山道通向心中的彼岸。
二個人,不,準確地說是兩個和尚,一前一後,一老一少,在積雪覆蓋的山道上,急速的前行。
老者一臉嚴肅,但也難掩蓋近鄉情更怯的心情,少者雖在老者之後,但一臉的喜悅,真似奔向母懷的幼兒。
突然老者猛的停住了腳步,看着山路邊,青松下的一堆積雪發愣。身後的少者趕緊一個急停,鼻尖險些撞到了老者的後背,他急使一招“黃龍大轉身”穩穩地站到了老者身旁。
“師傅,您老怎麼突然停下來了,馬上就到少林寺了,咱們好不容易要到家了!”少者略顯激動地問老者。
老者並不答話,快步走到山路邊,青松下的雪堆旁,猛的雙掌拍出,一陣兒雄厚的掌風直刮向雪堆,雪花飛濺,傾刻間一個凍僵的和尚出現在了眼前,紫色的皮膚,破舊的灰布僧衣,奄奄一息的生命,隨時可能乘風而去。
老者右手出指如電,急點他心脈幾處大穴,左手成掌,輕輕地按在了他的氣海穴上,一股兒渾厚而柔和的氣流,經任脈直到前胸,助他驅散寒氣,保元歸一,只一瞬間便引發起那人自身渾厚的內力,流遍全身,凍得發紫的皮膚開始轉紅,頭頂出現了絲絲輕煙,他慢慢地睜開朦朧的雙眼,疑視着面前的老和尚,突然眼神一定,大叫一聲:“大師兄,您可回來了!”緊跟着撲到了老和尚的懷裡放聲大哭。
老僧也是心潮澎湃,眼中淚光閃動,輕輕拍了拍師弟的後背道:“悟明你不在寺中照顧方丈,虔心苦修,跑到寺外作甚?難道寺裡出了什麼變故不成?”
悟明立刻以頭觸地,頓首哭道:“大師兄!悟明無能愧對師兄重託,少林寺已成爲金狗的家寺了,悟性、悟圓這二個不知臉恥的敗類,師兄一走,他們就投靠了金狗,出賣了少林,暗害了方丈,把方丈雙手雙腿拆斷,關在了方丈室中,對外謊說方丈閉關,修練本寺絕學“龍象神功”,只派一親信聾啞小沙彌,晨起送一小碗米湯進方丈室服事方丈,其它人一律不得靠近方丈室半步,寺中一切事物都由他們代管,並派十八羅漢守在方丈室四周,違令者格殺無赦!我就因前些時要見方丈,夜入方丈室,被十八羅漢陣所困,無奈之下硬接了悟圓一掌,震傷了心脈,逃出少林,剛跑到山下就昏了過去,真是我佛開眼,才能見到大師兄一面,說出了這些肺腑之言,我就是死也安心了。”說着頭一歪又昏了過去。
悟心急呼喚了他幾聲,見沒有醒轉,趕緊把他雙腿盤好,自己也打坐在其身後,單掌輕輕按在了他的“心俞”穴上,以自身渾厚的內力,輸入他的身內,助他打通心脈,過不多時,悟明突然吐出了一口黑色瘀血,臉色由白轉紅,慢慢的醒轉了過來。悟心立刻收功打坐,額頭已經滲出了細小的汗珠。
普光趕緊從懷中拿出一個手掌大小的白瓷瓶,從裡面倒出一顆粉紅色的小藥丸兒,取出水壺,小心意義地把丹藥放到悟明的口中,用水灌下。過不多時,悟明猛地坐正,五心朝天運功打坐,只一柱香的功夫,只見悟明額頭滲出了汗珠,面露笑容,微微睜開二目,兩道寒光直射向身旁打坐的悟心身上,只一閃就變成了柔和的目光,立刻關切地跪爬到悟心身前,帶着哭聲道:“大師兄,都是小弟無能,害得師兄大損內力來救小弟,大敵當前,您不應該呀!”
悟心慢慢地睜開兩目,面帶微笑地伸手攙起悟明道:“師弟言重了,就是陌路人有難,爲兄也要出手相救,更何況你我兄弟,這事不要再提了!走,和爲兄回寺,看悟性、悟圓能把你我如何!迎請方丈主持寺務,還少林這片清修禪林。”說完雙腿一彈,一躍而起,拉着悟明,智光緊隨其後,三人大踏步地向少林寺走去。山路崎嶇蜿蜒,但在這三人腳下卻像陽關大道一樣平坦。
轉眼間,少林寺古樸的山門已在眼前。悟心到得門前,也不停留,只對門前的知客僧一點頭,帶着悟明、普光穿門而過,轉眼間已走過甬道。
“首坐,慢走等小僧給您老引路。”身後傳來了知客僧着急的叫聲,悟心頭也不回,只是慢慢的用千里傳聲回了一句:“不必”,但見身影一閃已帶着身後二人,穿過天王殿,消失在視野中。知客僧急的直跺腳,忙對身邊的小沙彌道:“快去千佛殿,稟報悟性、悟圓二位師祖,首座回寺了。”說完眼見小沙彌一溜煙似的跑向了後殿,一閃身向悟心三人消失的方向追去。
悟心帶領二人穿過天王殿,繞過大雄殿,來到了法堂前,一見法堂內人頭攢動,他不想多事,欲繞過法堂直奔方丈室,就這略一猶豫間,法堂裡已有數人看到了他們,其中一個眼尖的,不禁失聲大叫了出來“首坐回來了!”
這一聲好似捅了馬蜂窩,法堂內立刻炸了窩,同一時間有數條身影竄出了法堂,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位鬚眉皆白的老僧閃到了衆人之前,一伸雙臂攔住衆人,然後雙手合十低眉朗聲道:“悟心師弟,你什麼時候遊方回寺的,一路辛勞,還請到禪堂休息片刻。”
悟明跳了出來,指着白眉老僧大聲道:“悟方,你不要在這裡充好人,你與悟性、悟圓蛇鼠一窩,都不是好東西 。”說罷,就要跳過去與悟方拼命。
悟心一伸手抓住了悟明的手腕,輕輕一拽,把他拉回了身後,轉身對悟明怒聲道:“悟明,不得無理,怎麼能這樣對悟方師兄說話。”然後低聲對二人說道:“閉氣歸元,堵住雙耳,跟緊我。”
悟心慢慢轉過身,閉目低眉,雙手合十,幾吸之後,猛的睜開雙目,兩道精光直射衆人,使衆人感到雙目中是那樣的古樸、深幽與凝重。正在衆人詫異時,從悟心的口中突然發出了巨大的聲音:“阿彌陀佛。”就這四個字,好似不是聲音從耳中傳入,而是一陣陣聲波從五官擁入,直震人的大腦,使人立刻感覺頭痛欲裂,每一個字都好像一陣兒聲波利劍,欲破腦而出。衆人紛紛情不自禁的抱頭倒地,哀嚎打滾。
“獅子吼!”悟明不禁失聲叫了出來,悟心也不答話,飛身掠過在地上打滾的衆人,向方丈室奔去,普光緊隨其後,悟明略一遲疑也飛身跟上。
三人身影如電,幾個起落已到了方丈室外。只見方丈室前的平臺上十八羅漢持棒而立,當中一人身材胖大,大肚圓圓,大嘴常笑,好似彌勒佛再世。只見他一手持棒,單手一禮,朗聲笑道:“師兄,你我一別數載,今遠道回寺,一路勞苦,小弟甚是想念,客堂已備上香茶,還請與小弟到客堂一敘。”
“悟圓,單手禮與合十禮的區別老衲給你講過吧?幾年不見,你是忘了,還是要和老衲一戰呀?”悟心面無表情地看着悟圓道。
悟圓趕緊雙臂橫擔大棍,雙手合十,低眉朗聲道:“小弟不敢忘,合者,和也,合於一處,代表一心,制心一處,無事不辦,一心不亂,一心皈依。”
悟心冷哼一聲道:“老衲回寺,有要事要拜見方丈,悟圓你這是要擋老衲的去路否?”
悟圓趕緊連聲道:“不敢,不敢,小弟怎敢擋師兄,只是方丈在閉關,讓我等守在這裡,爲他老人家護法,任何人都不可以進去。”
悟心見悟圓話裡軟中帶硬,就是不讓他進方丈室,於是低聲對身後的二人道:“老衲進方丈室拜見方丈,你兩人一定要守住門口,不得讓人進入。”說完身影一閃,已向悟圓衝去。
悟圓早有準備,對身後十八羅漢道:“布降魔棒陣。”只見人影穿梭,棒影繚繞,以悟圓爲陣眼瞬間布成了降魔棒陣。
悟心面帶微笑身影只在棒影中一閃,人已經到了悟圓身前。悟圓大吃一驚,急忙握棒橫掃,棒帶風聲,橫掃悟心左肋。
悟心輕擡左手一把抓住勁風中的大棒,右手一招大力金鋼掌,正拍在了悟圓的胸口上,悟圓一口血霧噴出,手一鬆,身子好似斷了線的風箏一樣,直向後飛去,身後幾個躲閃不急的羅漢都被他胖大的身軀撞倒在地。
眼見得悟圓胖大的身體就要撞到方丈室大門上時,悟心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身前,在他背上一推,使他的身體輕輕的坐在了地上,然後出手如電,連封了他的幾處大穴。普光、悟明也同時出手,趁亂打翻了幾個羅漢,衝到了悟心身後。悟心把悟圓交給二人,上前幾步用棒在地上一畫,一條清晰的橫線出現在了青石板上,然後順手向地上一插,小半根木棒已插入了青石板中。
“衆僧聽了,沒有老衲首肯,不得過此線。”悟心說完,轉身慢慢的走向方丈室,在走過悟圓身邊時,對普光、悟明道:“普光,給悟圓一顆護心丹保命,悟性要硬闖,就讓他給悟圓收屍。”
“是,師傅。”普光去給悟圓喂藥,悟心看了一眼悟明,點了一下頭,整理了一下衣服,撣去身上的塵土,鄭重地走到方丈室門前,深吸一口氣朗聲道:“弟子悟心告進。”等了片刻,門內無人答話,他把心一橫推開了方丈室的大門。
熟悉的檀香味;熟悉的佈置;熟悉的身影。悟心突感一陣兒恍惚,好似回到了少年時,一幕幕美好的時光,在腦海中迴盪。門外的一陣微風吹散了他幸福的回憶,他趕緊關上房門,跪爬到屋中,面朝佛像打坐的身如枯槁的老僧身後,叩頭痛哭道:“師傅,不孝弟子悟心,回來了。”哭罷多時,也不見老僧說話,他心裡納悶兒,擡起頭,跪直身,擦乾眼淚仔細看老僧。
老僧雖身如枯槁,但坐的筆直;雖未發聲,但袖擺已微動;悟心看這背影雖熟悉,但又陌生。悟心心中一陣兒差異,大叫道:“師傅!”就要跪爬向老僧。
突然一陣兒雄厚且柔和的內力迎頭撞來,就是他也不禁身子一晃兒,停在當地。
突聞一陣兒低沉且憋悶的聲音響起“悟心,不要過來,我蒲團四周地面全塗有巨毒,你若靠近必死無疑,就在原地吧。”
“師傅!您的聲音怎麼變成這樣了,可否轉過身來和弟子一見啊!”悟心以頭觸地痛哭說道。
“唉!老衲愧做你師,愧做少林方丈呀!悔,當初不聽你言,輕信悟性、悟圓,兩個敗類的挑唆,叫你離開少林,遊歷天下。到頭來被他們害得,割舌瞎目,斷手斷腿的下場。”
悟心五指已插入地磚,雙目血紅,咬牙道:“師傅,弟子這就去把這兩個敗類抓來,叫您發落。”說完就要起身而去。
“悟心,不要動,不要悲傷,你我出家之人,四大皆空,況這本是老衲自身貪念所至,怨他人何干!所幸者,在老衲圓寂之前還能見你一面,這也不枉費老衲苦練腹語,苦等你這些年了。”
“師傅,原來您是在用腹語說話,怪不得聲音大變呢!”悟心恍然道。
“悟性、悟圓以爲割舌斷手,老衲就成廢人,可以任由他們擺佈了,但他們不知,老衲年青時遊歷天下,曾碰見一位異人,傳老衲腹語之法,只是老衲覺得無用,未加練習罷了。”說到這裡,不難聽出他的得意之情。
“悟心,老衲自知時日不多了,就不要在這些俗事上多費時光了,老衲決意把少林主持之位傳於你,你就是我少林第二十一代主持,你可願意否?”
悟心聽後,含淚叩首道:“師傅重託,弟子本不該推卸,但弟子愚見,悟鑑師弟比弟子更適合這少林主持之位。”
“悟鑑,說說你的看法。”法海大師悠悠的說道。
“悟鑑師弟多年一直鎮守藏經閣,在佛法造詣上,本寺無人能及。悟鑑師弟待人寬厚卻不失根本,身懷絕學卻不外露,身處逆境卻能笑看衆生,這些都是弟子不及他的,更何況弟子俗心難斷,恐把少林引入俗事禍端,所以弟子不及悟鑑。”悟心真心說道。
“悟心,你有此一說,爲師傅很是欣慰。”法海大師深思後點頭說道。“但爲師只能把主持之位傳於你,至於你把位傳於誰,那就不是爲師該考慮的事了。”
“師傅。”悟心剛要再說什麼。
“悟心,爲師時間不多了,這事不要再說了,你要牢記我下面說的話,這此纔是少林能作爲禪宗祖庭的根本所在。”法海大師一字一頓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