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默然相逢,從此便不願渾噩,只求圓滿。

不知不覺中,秋風肆起,枯葉掃地。這個城市的冬天,總是來得特別早。即便是已經在這裡呆了六年多的林瓏,亦還是不能適應北方的這種寒潮突襲。每年,當西伯利亞的第一股冷空氣降臨這座優雅的海濱城市之時,她便會無端萌生濃重的思鄉愁緒,想念那無比溫暖柔和的江南水鄉。

耳邊呼嘯的北風吹揚了林瓏的髮絲,她一邊下意識地拉緊衣領,同時習慣性地用腳背將房門帶上,一邊又將另一隻手中的蛋糕隨意地放在了餐桌上,回到房間脫下書包,接着便一頭癱倒在牀上。

再次睜開眼時,房間裡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林瓏摸摸額頭,拿起枕邊的手機看了看,已經9點多了。昏昏沉沉地從牀上坐了起來,打開壁燈,腦袋放空。

這些天的陪同翻譯實在把她累得夠慘,每天清晨7點便要到酒店接客人上車,一整天都要陪着那羣法國人馬不停蹄地從一個公司輾轉到另一個公司洽談業務,偶爾還要去到外地參觀各個工廠的生產情況,晚上基本要到十點多才能結束當日的行程,回到家中或酒店還要發EMAIL給法國公司那邊彙報即時的洽談進展情況,每日的睡眠時間不足5小時。

更令人無語的是,法國人工作起來便不要命,經常忽略掉午間那頓飯,惹得林瓏心中叫苦不迭,卻又不願破壞自己在人家面前的專業形象,只好也跟着捱餓受苦。轉頭看看鏡子裡的那個人,臉色慘白,眼圈烏青,活像畫過妝的女鬼。實在看不下去自己這副女鬼光景,林瓏從牀上跳了起來,向客廳走去。

同住的瑞瑞還沒回來,空蕩蕩的客廳顯得異常安靜。林瓏打開客廳大燈,走到餐桌前坐下,倒了一杯水仰頭喝下,眼角的餘光還是不可避免地觸碰到了那個裝着蛋糕的盒子。包裝實在是漂亮,少有蛋糕外盒的圖案會使用金白相間的千鳥紋,凹凸不平的盒面突顯其特殊質感,側面繫着一根耀眼而雅緻的金色緞帶。

林瓏順手解開緞帶,揭開盒子。“Joyeux Anniversaire, ma chérie.”(“親愛的,紀念日快樂。”)林瓏望着蛋糕上的法文字母苦笑。宋冉總有他的眼光與品位,即便只是選個蛋糕也總能別具一格。除了那排西文是由細膩的巧克力鑲嵌金色粉末鋪成,其餘部分呈現的便是一塊沒有任何花紋與圖案的雪白色方形蛋糕,素得極致,卻又恰到好處,簡約中彰顯驚豔。發了會兒呆便突然來了食慾,想起來晚上還沒吃東西,她給自己切了一塊放到嘴裡,朗姆酒芝士的清香與甜膩在口中化開。她喜歡什麼口味,他從來都知道。

吃完蛋糕,身軀的疲憊漸漸消散,她眼神呆滯地看着前方地板靜默了很久,最終輕嘆一聲,拿起手機給他發了短信過去:蛋糕很好吃。剛按下發送鍵又後悔了。

二人相戀六年,小分小合十幾次,每每發生爭執,最終總是以林瓏拜倒在宋冉的甜言蜜語與糖衣炮彈下收場。中途二人甚至有近一年未曾再聯繫,誰也沒想到這段感情皆因某些陰差陽錯得以延續維持到今天。若不是上個月林瓏無意間聽到宋冉與好友王君嚴的談話,按原定計劃兩人這月中旬便應領證結婚了。

回想起來,當初能走在一起頗是得益於兩人的年少意氣。宋冉爲忘卻前一段感情的傷痛而選擇林瓏,而迫使林瓏決定接受這位對自己來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子的愛的原因只是由於無比的好奇與些許的好感。兩人交往之前可算關係尚佳的朋友。在林瓏看來,宋冉不屬於長得很帥的那類,過去她常常用“斯文敗類”四個字來取笑他,但令她驚詫的是,身邊優秀的女孩卻一個接一個地沉淪在對他的愛慕之中,甲乙丙丁爲了他暗地裡各種掐架的新聞從來沒有在學校中停歇過。林瓏不懂這個男人究竟有什麼魅力,更不懂爲什麼他會在朋友的生日聚會時於黑暗中牽起自己的手。

兩人開始交往之後,林瓏常常問宋冉:“你那會兒究竟看上我什麼啊?”宋冉每次都是漫不經心地給她同樣的回答:“因爲你笨。”

長久以來林瓏都以爲他的回答是他隨口的玩笑,也許過了這麼久,連他自己也記不清當初選擇她的緣由是什麼。直至三年前,當她在學校附近那間名叫“la mélancolie”(“憂愁”)的咖啡館遇見舒勻時,她才明白,當初宋冉在衆女之中選擇她的原因,真的只是因爲她笨。而那種呆呆的氣質,隨着跟宋冉在一起的時光的流逝,漸漸被她越來越成熟淡定的外表掩藏了起來。林瓏曾經很感謝宋冉教給她很多在這複雜社會中生存處事待人的法則,直至遇到舒勻。

當他那雙漆黑空靈的瞳光射入到林瓏心底最深處時,她才發覺這幾年自己犯了多麼可笑的錯誤。

真愛不該有徵服對方的慾望,她跟宋冉當年卻都是爲了征服對方而走在一起。

甚至到了後來,她還常常會拿剛跟宋冉開始交往的19歲的自己所做過的各種各樣的愚事與宋冉說笑。

一直以來,林瓏以爲自己在往更好的方向蛻變,卻不想會在21歲的時候遇到舒勻這樣的男人,他讓她懷念起19歲時那個談起戀愛來如同白紙一般純粹美好的林瓏。

直至遇上了他,她才明白,那個不懂思考、不懂算計、和男生多說兩句話雙頰便能開出粉紅色牡丹花瓣、善良真誠到總被人欺騙感情欺騙眼淚的林瓏,纔是迎接最美好的愛情的最圓滿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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