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康寧匆匆離去的背影, 我的眼淚就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噴涌而出,我已經顧不上去擦了,事實上擦了也沒用, 因爲剛擦去了舊的, 新的便又涌出來。
我不知道自己就那樣站在冷風裡哭了多久, 總之是哭得筋疲力盡眼淚幾乎都哭幹了我才終於託着行李箱上樓。進了家門之後, 我就像是一具行屍走肉一樣, 我不記得我是怎麼躺到牀上的,我只記得我躺倒在牀上的時候感覺又累又冷,冷得直打哆嗦, 後來我在羽絨被上又壓上了毛毯,可還是覺得冷, 冷得縮成了一團。
我沒想到我這一躺就躺了兩天兩夜, 這兩天兩夜我一直在發高燒, 一直在昏睡,兩天兩夜我粒米未進。兩天來客廳裡的座機響過不知多少遍, 可是我只能聽着它們響,根本沒力氣起來去接電話。我的手機就扔在枕頭邊上,可是早就沒電了,我也根本沒力氣起來去給手機充電。我知道我不接電話找我的人會爲我擔心,但是我的意識一會兒清醒一會兒模糊, 渾身癱軟四肢無力, 我真的顧不上這些個了。我能做的就是躺着和昏睡, 清醒一點的時候我忍不住會想:我會不會就這樣死掉了?奇怪的是我這樣想的時候我的心裡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 正好相反, 我甚至盼着就這樣死掉算了,因爲我不覺得活着還能有什麼盼頭。我只覺得心裡是苦的, 活着又怎樣?心裡的苦又活不掉,反而越活越苦。我知道我是不會再愛的了,經歷了康寧,還能有什麼男人能走進我心裡呢!不會有了!他註定是唯一一個可以走進我靈魂深處的男人,而我註定無法得到他。反正從今以後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沒有他的日子,那樣的日子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就這樣死掉反而是一種解脫。
然而雖然我不怕死,可是閻王卻不肯收留不怕死的我。一月四日的凌晨五點鐘左右,我退燒了。因爲退燒了,我的思維也隨之清醒了很多。我想既然閻王不收我,我也不能硬往閻王殿裡擠,想必那裡的孤魂野鬼實在是太多,閻王爺實在是管不過來了。那我不如心疼心疼這位不招人待見的鬼王爺,給他老人家省省心,先湊合活着吧。
由於腦子漸漸清楚了,我意識到今天已經是四號了,四號應該上班了,既然活着就得上班不是?於是我從牀上爬起來,去廚房裡給自己煮了一碗白粥,又煮了一個雞蛋,喝了一碗粥吃一個雞蛋之後我覺得身上有些力氣了。然後我又去衝了個熱水澡,再然後,我開始準備上班要穿的衣服,最後是化妝。然而當我望着鏡子中又蒼白又憔悴的自己的時候,我的心中竟忽然生出一種自我懲罰的快感,那種蒼白和憔悴讓我看了之後覺得又痛快又解恨。這感覺使得我改變了主意,我不想化妝了,我決定就這樣素面朝天地上班去。
我這樣決定了不要緊,從我進公司的大門開始,我便收穫了一連串的驚呼。
“天啊!可嘉,不是吧!幾天不見,你怎麼瘦了一大圈兒啊!喂,透露一下吧,你用的是什麼牌子的減肥藥啊!”我剛進門前臺秘書方月便盯住我大驚小怪地喊。我真想回答她說,我用的是康寧牌的減肥藥,不過這種減肥藥只對我有效。不過,考慮再三,我還是換了一個說法:“什麼減肥藥啊,生病了,發了兩天高燒!”
“真的啊?生病這麼有效?那我也要想辦法生一場病!”方月這樣說道,真不知道她是天真還是傻,居然爲了減肥想要生病!
接下來,在我走進策劃部辦公室的一路上以及我走進策劃部的辦公室之後,差不多所有的人包括我最親密的兩個戰友——餘桐跟晨晨幾乎都在問我一個千篇一律的問題:“可嘉,你怎麼了?爲什麼這麼憔悴啊!生病了嗎?”而我的回答也幾乎千篇一律:“是病了,發了兩天高燒!”
就在我忙着回答大家的問題的時候,黃皮條突然推開策劃部的門走了進來,他一看見我,不禁嚇了一跳。
“喂,可嘉!怎麼變成這樣了?才兩天沒見嘛!出什麼事了!”
於是我又重複了一遍我的回答:“病了,發了兩天高燒。”
“病了就在家休息嗎?幹嘛還跑來上班啊!”黃皮條不禁用很痛惜的口吻說道。
“沒事了,已經好了!”我回答。
“你看你哪像是沒事的樣子!還是趕快回家休息吧,我派車送你回去!”黃皮條表現出很體貼的樣子,我看見大家都一邊笑一邊在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們倆,這讓我感覺很不舒服,於是我連忙說道:“真的不用了,我已經完全好了。如果沒什麼事的話我要開始工作了。”
“既然你非要堅持要工作,那好吧,你可以開始工作,不過不是在這裡。”黃皮條忽然用頗具意味的眼神看着我說道。
“不在這裡在哪裡?”我忍不住問道。
“你跟我來就知道了!”黃皮條衝我神秘地揮了揮手,然後轉身在前面先走了,我只好跟了上去。
黃皮條一直把我帶到一間辦公室的門口,他先是推開了辦公室的門,然後對我說道:“這是創意組主管辦公室,標牌我已經讓他們在做了,估計下午就可以掛上了。從今以後你要在這裡辦公了!怎麼樣,林主管,進去看看吧?”黃皮條一邊說一邊對我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我懷着難以置信的心情緩步走進那間辦公室,我驚喜地發現,這間辦公室竟然有一扇很大的窗戶。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在元朗我可以擁有一間獨立的有大窗戶的辦公室,因爲在這個寸土寸金的城市,每一寸空間都被標價了,你擁有空間的大小跟你自身所能創造的價值直接相關,我從不相信自己能創造出這麼大的價值。
這間辦公室雖然不大,但窗明几淨,辦公桌、電腦、電話、傳真以及各種辦公用品一應俱全,窗臺上還有牆角都擺放着生機盎然的綠色植物,這足以讓自開始工作以來一直與格子間爲伍的我欣喜不已了。
“這間辦公室真的是給我的?”我將信將疑地問,仍然有點不敢相信像這樣的好事會落在我的頭上。
“不是給你的我幹嘛帶你來看?怎麼樣?還滿意嗎?”黃皮條笑着問道。
“……”我沒說什麼,只是用力地點着頭,以表示我很滿意。
“公司還要給你配一個專職秘書,不過現有的秘書都有各自的崗位了,實在抽調不出來,所以要重新招聘。我已經跟人力資源部打過招呼了,他們說盡快辦理。”黃皮條接着說道。
“秘書?還給配秘書嗎?”我用更加難以置信的語氣問道。
“當然了,沒有秘書那叫什麼主管?那不是跟將軍沒有副官,元帥沒有勤務兵一樣,那不成了光桿司令了嘛!”黃皮條用玩笑的口吻說道,我不禁被他的話給逗笑了。
這天下午,當我坐在這間窗明几淨的辦公室裡享受着午後的第一杯咖啡的時候,我忽然間覺得活着真好。前兩天生病時那種想死的心情再沒有了,雖然想到了康寧我的心依然是痛楚的,但是一間辦公室讓我的心胸開闊了很多,我不禁想,生活的內容還有很多,就算沒有愛情,我一樣可以活得有意義不是嗎?
就在我一邊喝咖啡一邊想心事的時候,我接到了康欣打來的電話。她問我這兩天還好嗎,我說還好,然後我又問她還好嗎,她說她倒是挺好的,只是她哥哥這兩天不太好。我便問她哥哥怎麼不好了,她說他生病了,在家躺了整整兩天,高燒不退,讓他去醫院他也不去,後來是羅湘怡找來了醫院的朋友給他輸了液纔好了。我這才知道,原來這兩天康寧也在生病。我不禁想,也許我們兩個前世真的是一對冤家。
我喝完了一杯咖啡,還覺得腹內空空的,也許是因爲午飯我只吃了一個蛋撻的緣故,所以我準備去休息室裡再泡一杯咖啡。沒想到剛走到休息室的門口,就聽到有人正在休息室裡議論我,剛開始我並沒有聽清楚他們正在議論什麼事,我只是聽見他們反覆提到我的名字。因爲聽到自己的名字正在被人提及,所以我便站在門外沒有走進去,因爲我想聽聽所謂的流言蜚語到底是些什麼話。
然而聽了幾句之後,我便後悔聽了。說真的,那些話還是不聽的好,因爲實在難聽,而且聽了之後你也束手無策,只能乾生氣,與其這樣還不如不聽的好。於是我決定離開那裡,不再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