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兒.原來他不是來參加婚宴.而是特地過來接這個女人回去的.敖庭暗暗揣想.徒弟不就在他眼前嘛.還明知故問.
當然.怕死的他自然不敢得罪眼前人.看來.今日這口氣不得不嚥下去了.
“神君愛徒心切.羨煞旁人.不過不好意思.我沒有看見令徒的蹤跡.”敖庭彎嘴一笑.聳聳肩表示愛莫能助.
“是嗎.”東郭子卿挑起眉梢.擡手推開他.留下一句“你可以滾了.”.然後邁步從他身邊繞過.留下一絲傲氣的挑釁.
霸氣.解恨.
寧鯉豎起拇指.大讚某神的氣勢.絲毫沒有感覺到前面站着個健碩偉岸的身影.
東郭子卿眯眼俯瞰着她的雙目.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悲涼.目光停留在次久久不能收回.曾經這是多麼清澈明亮.多麼令他失神流連的眼睛啊.而今因爲他的自私.他的猶豫.使這雙眼睛蒙上了一層白紗.
眼睛灼傷的那一刻.她該是怎樣的蝕骨疼痛.該是怎樣的心如死水.然而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冷眼看着這一切.漠視她撕心裂肺的痛.
憶到深處.胸口一陣刺痛.令他倏然清醒.這才察覺到自己的手快要觸碰到她的臉頰了.他攥拳沉了沉氣.收回思緒.指尖掠過她眼角.替她抹開兩鬢垂眼的髮絲.
寧鯉臉色一驚.以爲是敖庭的豬蹄湊過來.正準備擡腳踢過去.耳邊卻響起了最熟悉的聲音.
“奴.隨爲師回殿.”他忍着胸口的痛.伸手輕輕地摸了下她的腦袋.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是子卿.
寧鯉滿心震愕.這個聲音是……身子趔趄不穩搖晃了幾下.
回殿.
她蹙緊眉頭.雙手緊拽着衣袖.張着嘴愣了半天不知該說些什麼.因爲看不見他的神情.雙目失明的事對她打擊太大.以至於難以琢磨他哪句話是真亦是假.
“走罷.”依舊是淡如春水的語氣.簡單的二個字像是在喚自家娘子回家.
東郭子卿走了幾步.回頭看她還愣在原地.不禁皺起眉頭.思忖半響.轉身折回來到她面前.二話不說牽住她的手.擡步直徑往前走.
暖如冬陽的大掌將她的手緊緊握住.有一股暖意自手心傳入體內.縈繞着她的每一寸心田.腳步也情不自禁地跟着他走.
“寧兒.”鳳逸的一聲吶喊拉回了她的思緒.只見他放下酒杯.幾個箭步來到他們面前.
他就知道.東郭子卿不請自來.定是爲了來找寧兒.幸好被他看見了.不然寧兒又被他魅惑住了.
“寧兒.別跟他走.”鳳逸一把扯開他們的手.將她護在身後.眉頭緊皺.怒氣憤憤瞪了東郭子卿一眼.
寧鯉驀然回神.任由鳳逸牽着她的手.面帶歉意地講：“鳳逸.謝謝你這段時間對我的照顧.如今我師父來了.我要跟他回去了.”
“不行.”鳳逸堅決的搖頭.轉身心疼地望着她.皺眉道：“寧兒.留在龍宮不要走.你的眼睛我會想盡一切辦法替你治好.別跟他回去.你忘了他是怎麼對你的嗎..”
東郭子卿毅然站在原地.負手而立.薄脣下抿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他們.
忘.經歷過那種頭破欲裂的疼痛.能忘得了嗎.
寧鯉搖頭苦笑.她和子卿之間的事.鳳逸他又知得多少.雖然深知他是爲了自己好.但是自己還是要離開龍宮.
“當然不會忘記.我不怕死.但是我怕痛.痛入骨髓的感覺又豈會忘記.”這句話.顯然是說給東郭子卿聽的.
其實.雙目失明也算是還了子卿一個人情.那日她遭受二十六道的天雷的時候.若不是他出手相救.自己早已在天雷下魂飛魄散了.還有.她被玥華抓去魔界的時候.他也不顧一切闖入魔界來救她.
這一切看起來都像是順其自然.在外人看來.子卿對她多了份不同的感情.只有她心裡清楚.他所做的一切.怕是隻爲了紫菏仙子.
在龍宮療傷的日子裡.她想通了許多事.記得去荒獄之前.子卿曾問過她是否還記得欠他三個請求.當時不以爲然.當他隨口問問而已.還滿心歡喜的以爲他要帶自己去看風景.結果……
罷了.一雙眼睛抵掉一個人情.值和不值亦能如何.
“既然這樣.那你爲何還要跟他走.”鳳逸情緒有些激動.趁着醉意上心頭.手臂用力一拉.將她攬入懷中.全然忘了自己此刻是新郎的身份.
“鳳逸……”寧鯉臉色有些尷尬.一手被他握緊.一手支在胸口處.欲要推開他.
霎時.衆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朝他們射來.交耳議論這是什麼情況.一時間.全場歡騰熱鬧的氣氛頓時成爲飯餘笑柄.
他們果然有貓膩.
敖庭一臉幸災樂禍的模樣.頗有閒情逸致地坐在貴賓席上.右手端着一杯酒.放在嘴邊斟酌了小口.發出嘖嘖稱讚的聲音.好酒.
議論聲和哂笑聲越來越多.大家都放下手中的酒和肉.看看現場演的是哪一齣戲.
東郭子卿臉色陰沉下來.閉眼沉思片刻.再次睜開雙眼時.眸潭已是冷冽一片.他眯起鳳眼.目光陰鷲地掃了全場一眼.衆人收到他凌厲的寒光.紛紛低頭裝作什麼都沒看到.
不過須臾.熱鬧的歌鐘再一次迴盪在耳中.
“鳳逸.放開我.別忘了你的身份.”感覺到他沒有要鬆開的意思.寧鯉只好沉着臉斥責他.
在場那麼多的貴賓.新郎在衆目睽睽之下抱着別的女子.這傳出去定會落個大笑柄.最主要的是.這要是被素兒瞧見了.她該有多傷心.
“龍太子.你若是勸不動她留下來.那麼就請放開她.”被晾在一旁許久的東郭子卿.終於看不下去了.
難以想象.她在龍宮待了這麼多天.鳳逸這傢伙到底揩了她多少油.吃了她幾塊豆腐.
他突然有些後悔.後悔爲了尋找藥材.沒有早點來龍宮帶她回去.
是了.自從他將紫菏封印在花窖裡後.便從未踏出殿門一步.他翻遍了所有醫治眼睛的書.吩咐綠翹她們採了許多藥材.卻終究提煉不出能醫治被引魂之石灼傷的眼睛的丹藥.
最後.無奈之下.他唯有大費元神開了天眼.尋到了治癒眼睛的辦法.
他的話成功激起了鳳逸心中的火苗.他緩緩鬆開寧鯉.原本醉意迷離的雙眼頃刻變得清醒.
“像你這麼無情自私的人.她若是跟你回去了.將來有一天難保你會再次傷害她.”鳳逸咬牙切齒道.滿目怒火熊熊燃起.
這下.可把這尊大神給惹火了.
東郭子卿漸漸攥緊雙手.眼中覆上了一層濃濃的陰霾.冷盯着他.似要將整個龍宮轟碎……
寧鯉豎起耳朵仔細的聽.氣氛有點不對.心有不安的張嘴欲要勸說他們.
“逆子.住手.”龍王的一聲低喝搶了先.他從迴廊處走出來.看見這一幕.連忙飛身前來阻止.這纔剛走開一會兒.這邊就鬧起了事兒.
“父皇.”鳳逸散去眼中的火焰.轉身喊了聲.
“啪.”龍王二話不說的揚手甩了他一巴掌.清脆的響聲落入衆人耳中.屆時全場一片安靜.
寧鯉心一驚.誰.是誰被打了.
鳳逸瞪大雙眼.側頭難以置信地望着龍王.半張着嘴愣怔片刻.才哂笑着道：“好、打得好.”
這場婚事.本來就不是他所期盼的.若不是爲了龍族的和諧.爲了素兒的安危.他又何需娶一個自己不愛的女人.
今日他本想借酒消愁.澆滅心裡的煩惱.麻醉對寧鯉的愛.整個晚上.他都在留意着東郭子卿的一舉一動.提防他將寧鯉帶走.他的心情.有誰能理解.
龍王詫愕得看着自己的手.竟有些顫抖.這是他頭次動手打兒子.以往即便他犯了再大的錯誤.他也只是罵而不打.
而今動手打他.無非是爲了保護他.東郭子卿是何許人物.連四海龍王都得讓他三分.這個黃毛小子竟敢得罪他.要知道.他早已不是三千年前那個普度衆生的東郭子卿哪.
“鳳逸.你沒事罷.”寧鯉緊張地伸手四處摸索他的身影.
鳳逸收回可笑的目光.看向她時又是滿含溫柔.毫不在意地講：“無礙.不過是被螃蟹抓了一下.”
東郭子卿眉頭皺得更深.推開阻隔在他們中間的鳳逸.不顧及她的意願便將她打橫抱起.臨行前對龍王留下一句：“自家事與本君無關.龍王好生管好令子.告辭.”
“寧兒.”鳳逸站穩身子.臉色變得鐵青.怒吼了聲：“東郭子卿你站住..”
他握拳狠狠地打在龍柱上.欲要化身追上去.
龍王見狀.伸手迅速將他拽回來.臉色沉重語氣卻比方纔輕了許多：“回來.今日是你大婚之日.還嫌鬧得不夠大.”
“父皇.他太冷血無情了.不能讓寧兒回到他身邊.”鳳逸怒甩衣袖.轉過身憤憤不平.
“行了.別人的事你少管.趕快去招呼在座的賓客.鬧成這樣成何體統.”龍王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沉住氣.搖頭輕嘆一聲.從旁邊端了杯酒.緩步朝諸位敬酒致歉.
鳳逸握緊雙拳.深深地望着前方消失的兩個身影.閉眼舒了口氣.理順了情緒.才轉身走向坐席中舉杯痛飲.
坐在席間目睹了前因後果的月老.不禁搖搖頭表示無奈.寧丫頭.千年前老朽曾告訴過你.凡事別勉強.特別是姻緣之事.而你卻非要拽住東郭子卿這根刺手的紅線.
唉.問世間情爲何物……即便是孽緣.想來也是冥冥之中天已註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