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回柳府的路上,岑寂空蕩的街道偶爾傳來幾聲雞鳴和狗叫聲,金燦的月光將兩人的身影拉得修長。一路上她才得知,東郭子卿比她先到漠城,他沒有去周府,察覺到妖氣後直接去追蹤貓妖。
故而,才得知以下消息。
那日周鶯鶯和丫鬟偷偷溜出府,來到郊外的湖畔裡,沒留意到腳下的貓,不小心踩到了它的尾巴,使它跌落湖水裡。她將貓救起後,便離開了湖畔,並不知道自己遇見的是一隻女貓妖。
那個時候,女貓妖並無害人之心,她來湖裡主要是抓魚回去給受傷的老相好滋補身子,卻沒想到突然被凡人踩到尾巴。她心生歪念,上了周鶯鶯的身,想要凝聚女子陰氣爲老相好療傷。
豈料,計劃被寧鯉打破,她不甘心,又上了方氏的身,最後被東郭子卿察覺,派寧鯉前去降服她。世人皆知,貓有九尾,名馭九命。寧鯉當日以爲消滅了她,實際上只是斷了她一尾而已。
女貓妖受重傷落荒而逃,老相好見她這副模樣,露出邪性,將女貓妖殘忍殺害,將她的千年修行收入囊中。傷勢痊癒後,他心想,反正已經犯了殺戒,也難以修煉成仙,倒不如做一隻快活的妖王!
於是,他的第一個目標便是屠殺周府的人!一是爲了煉定陰功,二是爲女貓妖報仇。所以,他纔會在周樹孟面前煽風點火,將矛頭指向寧鯉,讓周樹孟誤認爲她和妖怪是同夥。
“原來是這樣啊!”寧鯉忍不住唏噓感嘆,努嘴不明地問:“照柳千棠的說法,那晚貓妖明明可以殺了柳府夫子,可他爲何突然遁地逃走了呢?”
“天狗食月,他修煉定陰功,法力在當晚會大減。”東郭子卿負手緩步,抿脣道。
原來如此,事情瞬間真相大白!
寧鯉懸着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歪頭看着前面峻拔的背影,她突然想起一個問題,連忙上前問:“師父,方纔是你殺了貓妖,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我?”
“不然呢?”他微微挑眉,鄙夷的眼神斜睨了她一眼。
寧鯉聽了頗爲感動,完全無視他鄙夷的目光,直接張開雙手從側身抱住他,將臉埋在他衣袍裡磨蹭,嚶嚶自喃:“唔唔……師父真好,愛死你了。”
突如其來的擁抱令東郭子卿身形微震,霎間臉色冷卻下來,頓住腳步,薄脣吐出冷冽如霜的二個字:“滾開。”
這個女人,難道高興起來都喜歡抱別人嗎?不知死活,給點陽光就燦爛如菊。
不得不承認,跟她相處久了,他的脾氣遠比以前好了。不然,以她這種不知羞的行爲,換作以前早已仙骨粉碎了。
他的冷臉和淡漠果然是對付她最好的辦法,寧鯉見他滿臉不悅,聞着他身上的丹藥味百般不願地鬆開手,努嘴悻悻地叨嚷:“師父真兇,咱們師徒分開這麼久,難得死裡逃生重逢一刻,抱一下也不行。”
東郭子卿不說話,眸潭微微閃爍,負手邁着雅步繼續往前走。他本以爲,在七絕殿說的那些話足以令她死心,沒想到她卻根本不當一回事兒,照樣活蹦亂跳像個葩仙。
看似心思簡單的一個人,他是越來越琢磨不透了。
額……神君,你壓根從來沒琢磨過人家好嘛?
見他不語,她揉了揉鼻子,眼波靈轉,試探着問:“師父,能否問你個小問題?你不吭聲就說明你答應了!”她頓了頓,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搶着道:“徒兒就想知道那個巫太婆是何方人物呀?還有,那麼久你們都談了什麼?”
修長的身形頓停腳步,他居高臨下眯眼盯視她,挑起眉頭問:“這些事師父需要向徒弟交代嗎?還是說,主子要聽小奴的話?”
“如果您願意的話……”她娓娓賠笑。
“回柳府。”某神冷不防丁的打斷她的話,帶着一貫的傲嬌揚長而去。
寧鯉杵在原地,眯眼定定地打量他的背影,奇怪,看着子卿的背影怎會聯想到那隻肥貓呢?莫非……
“師父,你就是那隻肥貓吧!”
寂靜的夜裡被她洪亮的聲音打破!本是一身傲氣走在前面的他,聞言不慎腳下趔趄,差點沒能穩住身子。他沉住氣,袖中雙手早已成拳,加快步伐不去理會身後的野葩。
竟敢說他是肥貓?好罷,她能識破還不算蠢。只是這麼有損形象、且還被她踹了一腳的事,打死也不會承認肥貓是他變的!
是了,自她從柳府出來,他便化作一隻貓尾隨在她身後。趴在牆圍上觀戰,無非是看看她會不會被貓妖殺死。要知道,作爲他的徒弟若是被小妖殺死,那丟得可是他的臉面。
臨近柳府時,有兩個身影在府前徘徊等候,一個神色禿廢又着急,令一個則在其旁安慰他。
“樹孟,柳公子!”寧鯉放眼看見他們,高興的喊了聲,迫不及待的飛奔過去,完全將某神丟在身後。
周樹孟倏然擡頭定望,褪去禿廢,一個箭步來到她面前急忙問:“寧鯉,你沒事罷?”
“怎樣,降服貓妖了嗎?”柳千棠也上前附和問。
樹孟不恨她了?對上他關心的眼神,寧鯉有片刻錯愕,繼而笑着搖頭:“沒事,貓妖已經被我們殺死了。”
周樹孟眸光閃爍,溺滿了難以抹滅的悲傷,拍了拍她的肩,慚愧地講:“寧鯉,對不起,我不該聽信妖怪的話而誤解了你,我……”
自寧鯉出府去找貓妖算賬時,柳千棠就已經告訴了他,說寧鯉不像妖怪,這才令他冷靜下來仔細想。
是啊,如果他們是妖怪同夥的話,上回又怎會將鶯鶯治好呢?都怪他一時被屠殺的血腥矇蔽的雙眼,以爲他們神通廣大必定不是人,這才讓他誤以爲是妖怪。
“好了,此事說起來是我太大意了。”她擺擺手,吐了吐舌頭,渡着步子徘徊道:“本以爲妖怪被我殺死了,卻沒想到……不過,爲了不暴露我們的身份,有些事還是隱瞞了你。”
“沒關係,你們不說,自有你們的苦衷。”周樹孟露出一抹牽強的笑,他們既不是妖怪,那就有可能是神仙啊!
這時,黑暗中漸漸轉出一襲身影。東郭子卿神情淡雅,華貴的紫袍衣袂隨風飄起,長髮如萬千蠶絲肆意飛揚,全身散發出不可輕視的傲威!
“帶本君去見周員外的屍身。”他的聲音淡漠,甚至連眼皮都不曾擡起,直接丟下一句自顧地邁進了門欖。
三人聞言相互一視,皆不明白他的意欲。
幸好,寧鯉這回反應算快,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扳住周樹孟的肩膀轉了個身,推着他催嚷:“快快快,我師父要出手救你爹孃了。”
“真的?”周樹孟頓時眼眸一亮,臉上掩蓋不住欣喜,連忙點頭進去帶路。
房內,紅燭搖曳,紅彤彤的燭光將整個房間照亮,呈現出一片祥和喜慶之色,絲毫看不出房裡竟躺着一個斷了氣的死人。
肅靜的氣氛,令寧鯉不敢喘一聲大氣。她和周樹孟等人站在牀邊,目不轉睛的盯着眼前的景象。
東郭子卿坐在牀邊,翩袖垂地,修長的手正在摸索周員外的傷勢。挑眉暗揣想:貓妖下手也夠狠,差點將周員外的三魂七魄打得脫離身體!只可惜,用法術對付凡人,便如同狗踩屎。
“東郭兄,家父如何?”見他半天不做聲響,周樹孟終忍不住脫口問。
“無恙。”他抿脣淡漠地講。凝思片刻,這才從腰間掏出一粒烏黑的丹藥,點穴迫使周員外張開嘴,將丹藥給他服下。最後掌心摁在他的額頭上,一道仙光突閃,融入他的額頭消失不見。
寧鯉睜大明潤的眼,驚喜的指着道:“樹孟快看,你爹的臉色漸漸恢復了。”
“太好了!”周樹孟見父親有了氣色,心裡無比激動。
東郭子卿揚手收法,將周員外的手放進被裡,指尖不知何爲多了顆丹藥,起身遞給周樹孟,抿脣道:“周兄,將這顆丹藥給你娘服下,不出三日便可驅散妖毒。”
“好好。”他接過丹藥滿心感激,擡頭看了看周員外,囁嚅着說:“東郭兄,我爹……”
“放心,你爹休息幾日便可痊癒。”他語氣淡然,明顯沒有之前的那份客氣和熱情。
對方淡漠的神情,令周樹孟面露羞愧之色。都怪他一時痛心疾首,還破口大罵他們是妖怪的同夥。東郭兄若是知道,生氣定是難免的。
“東郭兄,寧鯉,周某慚愧,不明善惡語出傷人,還望兩位見諒!”話剛落,他欲要單跪着地賠罪。
東郭子卿鳳眼微眯,伸手製止了他下跪,舒眉抿脣道:“無妨,本君也不是小腹的人。”
小腹?周樹孟等人疑惑的看着他,在尋思什麼意思。
“撲哧……”寧鯉忍俊不禁笑出了聲。偷偷施展傳音術,嘖嘖稱讚:“師父,模仿可恥,你知道小腹什麼意思嗎?”
“嗯咳——”東郭子卿俊容稍露窘迫,輕咳一聲,瞪了她一眼。
該死!這四個字說出來竟如此順口!果然,和野葩處久了會降低智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