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一切都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發生的時候。誰能全面窺探世界每一個角落。有人笑的時候有人在哭,有人悲傷有人歡喜,世事總是不同的,哪有千篇一律的道理。
當這一切都在同一時間不同地點發生的時候。就像沒有人看到她見到女兒回來不喜反憂,從此失落。就像沒有人知道世界上還有紫蘇這麼一個人,她在這個時間裡默默的死去。就像,看到天明被一箭射中,盤坐在天外五型界的白鬚老者仰天大笑起來。他是天羅。天羅萬象的天羅。或許別人無法做到,但他可以,因爲他是天羅。
他盤坐在那裡,就可以操控芸芸衆生。
知知安心的盤坐在那塊巨石上,神態安詳,氣質出塵。她知道,他會來,因爲他是一個信守承諾的人,所以她一點兒也不急,她知道他來臨的時候,他會叫醒她,所以她十分安心。
哪怕,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她的容顏漸漸老去,她的血氣漸漸枯竭。不知歷經了多少年的風雨,不知變遷了多少日晝,她始終沒有睜開眼。
她簡單而幸福的想着,只要一直閉着眼,當下次睜開的時候,就可以見到他了對不對?而一個閉眼的時間,又會有多久呢?很短很短的吧。
看,她根本就沒有等多久,她只是眨了下眼睛,眼前的世界一暗一亮,他就來了。這樣他就不會內疚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不知過了多久。
或許真的就只是一個眨眼,又或許是幾千年。
清風一吹。知知磐石般的身體輕輕一震,漸漸化爲飛灰隨風飄散,留在巨石上的,只剩下一具仍然保持着盤坐等待樣貌的紅粉骷髏。
不知道多久,不知道多久。
就算死去,就算成了骷髏,她還是安靜的等待。她全身仍然充斥着安詳而神聖出塵的氣息。
她會等到他的。她始終堅信。
誰又知道她此次來找他,其實就是爲了道別,爲了永別之前的那最後一眼呢?她看到了,早就看到了,但人心總是不滿足的,她想要多看一眼,想要多看一會兒。可是他要她等他,等他來。她只好聽話的在這裡等他來,讓這裡的一切都不曾改變。這樣他回來時,還是最初的樣子。
他在她身上做的實驗,那麼殘忍而無情,可是她喜歡他啊,她終究不曾後悔。
她是,東方神朝的神女。
在他殺了衆多神族子弟後,她奉命前去追殺於他,幾次險些置他於死地。
她終於落到了他手裡。
他自然是懷恨在心的。年輕的他是那麼的高傲那麼的輕狂張揚,連大帝的賞識都不屑一顧。他認爲他就是天王老子,所以他做錯了很多事很多事。而做錯了,就無法補救,就不能後悔。
他制服了她,他玷污了她。
從此東方神朝的神女,不在聖潔。
他拿她做實驗,在她身上的所作所爲令人髮指。她那張冰冷而不能變幻的臉,就是由此而來,她不能在開口說話,也是因此遺留。
誰又知道,當年,是她揹着他一步步走出死亡沙漠,親手將他葬在了二人居住的茅廬前。她早就應該死去,可他在死前說過,他還會活過來,一切都是他的計劃,包括他的死。
她也看到了再活過來的他,天明。
她想要殺他,她怎麼會不想殺他。是他給了她那麼多痛苦。可是,她又怎麼能殺他,怎麼會殺他。她始終在做着他要自己做的事。哪怕是在這裡等到死去。
或許一睜眼的時間,是千萬年那麼漫長,又或許永遠也不能在睜開眼。
有的人閉上眼後再不能睜開,有的人閉上眼後再睜開已過了很多年。
天明醒來。
曾經在黑暗中,他感覺自己躺在陰涼而冰冷的地下室中,周圍一片空曠死寂。看不到光,睜不開眼,只能感受着自己血液在地面上流動的聲音。是的,血液流過冰冷而堅硬的地面,聲音是那樣清晰。他只能聽見。
他疲憊的想要睡去,想要忘記一切。卻又不甘心就這樣沉睡。爲何不甘心呢?
他剛剛成爲人族戰神,剛剛開始風光,又怎能就此落魄!
真是天意弄人!
可是別以爲他不知道這是誰在搗鬼!
那一日,他發現了天羅,天羅同樣發現了他。
他不甘,他怎能被天意戲弄,人生大起大落!他怎能仍由天羅將他當做棋子擺弄操控,他怎能讓天羅決定自己的死活!他恨這天,恨冥冥中的天意。
是誰奪走了他的一切,將他帶到這個世界。是誰讓他風光之後又落魄,這種起落足以讓人摔的粉碎!但,他會粉碎麼?他只會在落魄之後更頑強!
終有一天,這天將不復存在!終有一天,天崩地裂的光輝將重現世間!
那麼他到底爲什麼不甘心呢?他好像是放不下,放不下剛剛得到的戀情,放不下這個世界中的依戀。可是真的如此麼?還是隻是不甘,僅僅只是不甘。他不知道。他無法回答。
驀然回首,曾經煙消雲散。
“你,可願復活?”
“自然是想的,刑天明。”
“哈,你終於發現我了。”黑暗中一個黑袍人漸漸走近。他全身連頭顱都籠罩在黑袍之內,讓人無法看清他的臉。只有那雙明亮的眼,閃爍着令人心悸的精芒。如同黑暗中的明燈。
“當我在那一箭之下還沒死去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了。”天明有氣無力的回答,他感覺自己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透骨,從背後刺進他的身體裡,彷彿要將他的靈魂都凍結。卻又有一股無法形容其炙熱的溫度,從地底撲面而來,拍打在他面門。冰火交替。
“你看這是什麼!”黑袍人手中托起一塊平凡的石頭。
“界石?”
“不,大帝將其命名爲,三生石。”刑天明的聲音始終空曠而悠遠,哪怕他站的極近,也像是從千萬裡之外發出。“這裡面封印了三生的記憶。一世是我,一世是你,還有一世...你猜猜是誰?”
“猜不到。”
“恩,我也不知道。”刑天明一笑,“連大帝都無法查看,我又怎麼知道?可是結合你的記憶,我猜測,那一世的記憶,應該是仙!”
“仙?!”
“是的,我們分別是仙的前世與後世,而仙,將時光捲成了一個圈,我們在其中輪迴交替。”
“你怎麼知道?”
“因爲這是我的心。”刑天明沉默下來。
“我本將它放在了石靈處,可是你並沒有見到石靈。”
“你要告訴我什麼?”天明問。
“你還不明白?我們只是被圈住時光中的可憐人。”在被圈住的時光中,當時光走到臨界點,便會輪迴從最初的地方開始。
“石靈是一具雕像誕生的靈智,我將心放在她哪裡,就是爲了讓你找到它,可是,這麼多年來,石靈的靈智早已毀滅,連那座雕像都已經破敗,這顆心,也被水湄族的祖先得去,當做了界石。只有盤膝在石靈身上的白鶴找到了你。”
“然後被我得到了?”
“都是註定。”
二人又沉默下來。
“我有很多事想問你。”
“可是你不知道該問什麼。”
“恩。”
“其實我已經死了,你看到的我,只是你自己啊!”
“你以爲我還活着,以爲是我在操縱這一切,於是就有了我。”
“我就是這顆心想要告訴你的答案...你,可曾明白?”
“...或許我明白了。”
“你爲什麼甘心死去呢?”天明問。
“因爲不想你等太久,可是你來的太遲了。”刑天明的身影漸漸淡去,留下那件黑袍緩緩跌落原地。“不要說沒多久,一個被捲成圈的時光裡,時間又有什麼意義?”
“其實我是很後悔的,我好想再活一次,我知道那不可能了,只好用我的一切,來爲你鋪路。”
“我的人生留下太多遺憾,我怎麼甘心死去?既然無法重來,我只好讓一切發生的進展加快,讓下一個輪迴,提前開始。”
“你成爲人族戰神,都是我的功勞哎。”黑袍跌落在地,刑天明的聲音卻還在幽幽迴盪。“這就是我和人族大帝之間的交易。”
“記住,你要成仙,要毀滅這個世界。”
“只有天崩地裂,才能毀滅如此龐大的世界。”
“你不會不願意的,最終這個世界的所有都將在你手上終結。你只會剩下孤身一人,萬世淒涼。”
“你是後世?我是前世?或許,我們都只是一世。”
“但我要將這一世分開,我後悔,後悔辜負傷害了她們,所以,一切都從頭開始吧!”
“下一世,下一個輪迴,我會好好的對她們,我會讓她們快樂而不在痛苦。”
“這就是我做這一切的意義。”
他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最終完全隱沒。
那顆掉在地上的界石,滾到了天明身邊,然後融進了天明的身體裡。
他站起來,撿起那件黑袍,披在了自己身上。
從今以後,讓我取代你。
天明睜開了眼。
只是這一閉眼一睜眼的時間,究竟有多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