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線戰場暫時平定下來了,徐榮也清閒了許多,駐守滎陽,住在太守府內,整日除了練兵就是看書,要麼就是和手下的謀士談話。
滎陽經過戰事,民生凋敝,漸漸的也恢復了一些。
經此一事,蕭若也被牢牢看守在了徐榮左右,住在太守府,過起每日睡得渾渾噩噩的日子。
雖然有些無聊,但是平平安安,吃穿不愁,加上偶爾還能出去騎馬解解悶,她暫時還是很滿意這樣的生活。
漸漸的發覺,那日比她技高一籌,設計迂迴繞進穎川的謀士原來正是大名鼎鼎的賈詡。
蕭若明着暗着多偷看了幾眼,賈詡後來歸附曹操,沒想到現在卻在董卓的手下。
此人是三國一流的謀士。
看樣子四十多歲,下巴上長着一撮小鬍子,眼裡精光四射,嘴邊總是帶着若有若無的笑意。
與徐榮談話,也是氣定神閒,彷彿萬事都在他的謀劃之中。
嘴裡信口說來,都是驚人的見解。
蕭若不大喜歡和這樣精明的人接觸,卻喜歡聽他說話。
句句都洞察犀利,視角獨特,讓人不得不佩服。
比如這日,蕭若從自己住的房間裡躲過侍女悄悄走到徐榮暫時作爲書房的地方,站在旁邊的屋子,隔着薄薄的牆壁,聽到賈詡語調平緩,悠然開口:“古有六國合縱之軍,在秦國大軍面前亦猶烏合之衆,究極所因,不過二字。”
徐榮的聲音傳來,溫和淡然:“先生請賜教,榮洗耳恭聽。”
“賜教不敢……”賈詡呵呵一笑,頓了一下,接着道:“便是‘不和’二字,六國有秦爲敵,尚可合縱,各自之間的利益卻難免有衝突,個個心存顧忌,貌合神離,怎會全力以赴?自然在秦軍雄師面前不堪一擊。”
徐榮似有所悟:“先生說的是……”
“不錯……”賈詡緩緩道來:“此番義軍謀反,十幾路諸侯打着匡扶漢室的旗號……實際上都爲各自利益而戰,暗地裡互相防備,勾心鬥角,不久必當自潰,將軍不必擔憂,南線孫堅雖勇悍無匹,其他諸侯卻擔心他強佔頭功,暗裡阻撓,況且還有袁紹之流,遲早內訌,實在不足爲慮。”
這句話一句道破了義軍的弱點,聽得蕭若佩服得五體投地,賈詡好厲害,這個時候就預見到了各路諸侯會潰敗的結果。
“只是……”賈詡停了一下,又道:“唯有一人,不得不防。”
蕭若也豎起了耳朵聽。
“將軍前幾日擊敗那人,曹孟德,可記得?”
蕭若暗暗心驚,這都讓他看出來了?
“記得。”徐榮道:“用兵果敢,擅於出奇,我險些便要敗在他的手上……此人、不是池中之物。”
“此次被將軍斬於馬下的陳留孝廉衛茲曾言——平天下者必此人也……”
徐榮微微一笑,將話題帶了開:“陛下尚在,何謂旁人平天下?”
……
原來在他心中,自己效命的是大漢天子,儘管那天子只是一個名存實亡的擺設。
原本還在猜想爲何徐榮要在殘暴不仁的董卓手下效命,她那種可能性都猜了,唯獨沒有想到真正的原因竟然天真至此——他以爲自己還在爲漢室江山賣命。
蕭若輕輕嘆了口氣。
……
賈詡似乎也明白了什麼,隨他笑出聲,不再說話。
過了一會兒,賈詡起身告退。
想到現在進去不大好,蕭若便出了屋子又在院子裡轉了一圈,看見賈詡正面過來。
她站住腳步,低頭行禮:“拜見都尉。”
賈詡站住了腳步,看了她一眼,微微笑道:“可是徐夫人?”
蕭若低頭不言。
賈詡笑了笑,從她身邊走了過去。
蕭若微微一怔,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見他走遠,立起身來,再繞了一點路,走到徐榮的書房門口。
輕輕敲門……
沒人應答。
她等了會兒,再敲了一下……
還是沒反應。
難道不在書房了?
蕭若輕輕推開了門,只見徐榮正躺在臥榻上,合目安睡。
原本是想來求他讓自己出去溜溜馬,沒想到他和賈詡談完話竟然就開始睡覺了。
蕭若轉身正想走,眼睛忽然瞄到了桌上的硯臺,站住了腳步。
這麼好的機會……不如捉弄捉弄徐榮,出一口他不讓自己隨意出府變相拘禁的惡氣?
剛有打算,蕭若立馬左右掃了一眼,慢慢走到書桌前,端起硯臺,輕輕走到了徐榮的臥榻邊。
塌設在窗下,窗微微撐開,暖風緩緩送進來,和煦醉人。
他閉着眼,眉目安然……
蕭若蹲下身,看着他平靜安穩的睡顏,俊逸的眉毛,挺拔的鼻樑,薄薄的嘴脣……
唔……這人睡着比醒時好看。
不過所謂悲劇呢,就是把美好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蕭若將手放到硯臺中,沾上墨汁,一面忍住笑意,一面輕輕地劃過了他的額頭。
嗯……沒反應……睡得還真死。
她再次沾了墨水,在那一橫下面又加了一橫……
徐榮睡眠受到干擾,微微蹙眉,伸手摸摸鼻樑,想避開。
蕭若還以爲他要醒了,屏住呼吸退了兩步,隨時準備放棄作案工具逃跑。
等了一會兒……沒睜眼。
再觀望一下……還是沒反應……
她拍拍胸口,又悄悄地移過去,再次開始在徐榮臉上塗鴉的壯舉。
窗外春風綿綿,送着翩然輕舞的柳絮悄悄飄了進來,午後暖陽,透過窗紗,溫柔地灑進來。
畫畫停停,大半個時辰過去了。
蕭若站起身來,由於蹲得太久腿腳沒活動到,竟然差點往前栽倒,還好扶住臥榻穩住,她揉揉腿站起來,滿意地欣賞着自己的“傑作”,將硯臺放在了桌上,悄悄開門走了出去。
……
蕭若回到房間裡,本來還打算偷偷出去騎一會馬的,卻不知道是剛纔提心吊膽太久還是受了徐榮瞌睡蟲的感染,倒在牀上,倦意馬上籠罩過來,薰着她昏昏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也許是前一段時間太累了,此刻仇也報了,也不用跟着軍隊提心吊膽了——她這一覺一直睡到了日暮四合。
只是……醒來的時候……
蕭若想翻身,卻覺得手好像動不了,扯了扯,還是動不了,她皺皺眉,緩緩睜開眼睛,看到徐榮正坐在牀邊。
不知道是不是做賊心虛,蕭若下意識躲了躲,卻見他正握着自己的手,目光停在她的手上,頭也不擡,淡淡問道:“醒了?”
蕭若第一個反應是看看他的臉……已經洗乾淨了。
在順着他的目光看看自己的手,瞬間一個焦雷響在耳邊……
下午回來太累,竟然忘記清除作案證據,手上還帶着斑斑點點的墨跡——
蕭若目光閃電般地投向他的腰間……
還好,沒帶寶劍。
她緩緩坐起身來,遲疑了一下,輕聲道:“將軍要來……怎麼不讓人告訴小女子一聲……”
“你下午不是去過我書房了嗎?”徐榮問得不着痕跡。
“小女子下午一直在房裡練字……並沒有去過將軍的書房。”蕭若低下頭,抵死不認。
“是麼?”徐榮擡起頭來,微微笑着問。
“嗯……”蕭若點點頭。
“你練的字,可否給我看看?”徐榮語調平緩溫和。
蕭若擡起頭,眨眨眼,過了一會兒,很真誠地說:“我燒了啊……”
一句話說完,額頭上就被徐榮輕輕敲了一記:“起牀吧,你下午還沒吃東西。”
語調甚爲無奈。
蕭若偷偷瞄了他一眼,確定他確實沒在生氣,才緩緩下了牀。
徐榮起身走出去,侍女立刻上來替她換衣服。
蕭若這纔看見,自己袖子上,裙子上,都是墨跡……
徐榮看來已經知道了,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
吃過了晚飯,住在兵營裡的羊一照例過來問候,見他一直在忍着笑,蕭若忍不住打聽到底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
羊一忍笑忍得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今……今天,徐將軍……去校場練兵……臉上……被……被畫得……噗……”
蕭若目瞪口呆:“都帶到校場上去了……沒人告訴他嗎?”
“沒……沒人……敢說。”羊一索性不忍了,暢快地哈哈笑了兩聲:“後來還是,提督忍不住說了……將軍知道後……臉黑得跟什麼似的……我都替那提督捏了把冷汗。”
蕭若表情有些僵硬……整個軍營的人都知道了……
看來……
徐榮沒把她拖出去打一頓算是對得起她了。
……
嗯,下午還有一章~
等你來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