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緣番外（中篇）
浣溪沙清.納蘭容若
誰念西風獨自涼，蕭蕭黃葉閉疏窗。沉思往事立殘陽。
被酒莫驚春睡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只道是尋常。
陳緣原本是打算留在S省的X大讀經濟，X大是全國名校，經濟系的排名在全國很靠前。本來以他的成績完全可以報考更好的學校，可是他心裡捨不得沁之，想就近陪着她走過高考。和父親的矛盾他早就已經預料到了，所以無論家裡有什麼反應他都是淡淡的。父親要辦簽證就讓他辦，他罵他就給他罵，陳緣一律不應。每天照舊上學，自習，陪沁之讀書，散步。他是那麼真誠地愛着她，不管前路如何，陳緣只想和他心愛的女孩子一起，風雨同舟。
可是他沒想到，這一切竟那麼快就被突然打破。記憶裡那個看似平常的下午，那個很久之後他每次想起就有悔不欲生的下午，他轉身憤然離去，將身後低着頭的女孩子拋下。他一直那麼相信他們的感情，他一直那麼的相信她。她明明答應過會一直陪着他，支持他，她明明答應過的！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知他者如她，竟會說出那樣的話。
“你父親來找過我了，他希望你出國去讀書，也是爲了你好，我覺得他並沒有錯……”
“我知道你喜歡經濟，可是國外有很多更好的學校，你在外面讀書，離你的夢想也能更近不是嗎？”
“他希望我勸勸你，其實就算他不說，我也會跟你說的……”
“至於我們，不然就先到此爲止吧。畢竟，還是前途畢竟重要。”
……
沁之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一直僵持着身體低着頭，沒有動，也沒有擡頭看他。陳緣看不見她的臉，卻仍被她說出的話擊碎了心。拼命壓抑住想伸手掐上她下巴的慾望，陳緣緊緊握着拳，臉色和說出的話一樣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
“他許給你什麼好處了？”
眼前的女孩子猛地擡起頭，眼眶裡已經蓄滿淚水，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可是最終還是沒有開口，看着他憤怒地看着自己，看着他猛地轉身快步離去。淚水流過面頰，又被風吹過，沁之覺得很涼，涼得發疼。她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離去的背影，心一點點被挖空。
從那以後陳緣就再也沒有去找過沁之，而她也沒有再出現在他眼前。陳緣有他自己的自尊與驕傲，她既說要分開，那好，他配合她。
愛一旦擦肩，咫尺即成天涯。
陳緣到最後也沒有屈從於他父親的決定，還是堅持走上了高考考場。可是在填寫志願的時候，卻選擇了離S省很遙遠的沿海城市X市的J大。漫長的暑假過後，陳緣訂了飛往X市的飛機票。在飛機場的時候，他無數次的向後看，心中有忐忑的期待。沁之……應該知道他是今天走吧？他早已經有意無意地告訴她的朋友了，她……會不會，會不會來？只要她來，只要她開口留下他，他就會放棄一切，哪怕是陪她重考一年。他固然氣她恨她，氣她說出那樣的話，氣她不能懂他，氣他後來竟真的不再來找他。可是連月來的相思，更讓他清楚，少年的愛戀，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沁入骨髓。雖然年少的自尊不容許他去找她，可是他騙不過自己，他一點兒也不想離開她。直到機場廣播裡已經開始催促未登記的乘客趕快登機，陳緣一個人站在閘口，機場來來往往的人流中，卻並不見他心中的那個影子。她……最終還是沒有來。他閉了下眼睛，拉起地上的行李箱，轉身緩緩離開。
你選擇了放手，而我最終離開，明明曾經那樣鮮活的愛，我們卻讓它就這麼逝去了。
在遙遠的南國，陳緣開始了他的大學生活。他以爲一切都會過去，他以爲他能在這裡重新開始他的生活。他本就是卓爾不羣的男生，在大學這種環境裡自然是不乏女生們的青睞。可是……那些過往的青春歲月，就像是陽光下的玻璃碎片，雖然已經支離破碎，但卻始終閃閃發光。生活在這個沒有她的城市，陳緣每一分鐘都覺得空洞，夢裡是沒頂的沉溺，夢醒則是透骨的清醒。夢裡的那個人始終都是她，他曾試圖想要放下對她的感情，卻始終停留在原點。他時時忍不住想，她在那邊，是不是也會像他這般對他有一絲想念，是不是也會在那些熟悉的檐廊下回憶他們過往的歲月。那些歲月裡，她曾那樣真摯的愛過他。
她一定會，陳緣這麼告訴自己。她知道他這麼愛他，她怎麼能忍心不想他。後來的某一天，他終於證實了自己並沒有猜錯。其實他早該想到的，對於感情，沁之永遠都比他勇敢。
南國的午後總是有一種令人迷醉的慵懶感覺。陽光透過香樟樹的縫隙樓下來，空氣中瀰漫着夾雜着海風的熱情味道。陳緣拿着書緩緩走過那條長長的香樟道，去向教五的教室自習。一陣微風吹過，陳緣擡起頭看見陽光拂過樹梢，燦爛的讓他微微眯了眼。驀地，有一種無以名狀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轉過頭，此時香樟樹靜靜地飄下了幾片樹葉，林蔭道的盡頭，他看到她。
幾個月不見，她似乎是瘦了些，臉色也顯得蒼白，長髮在風中飄飛，彷彿下一瞬她就要離開似的。陳緣凝視着她，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他害怕他只要閉下眼，她就會不見了。可是並沒有，她是真實的。兩人無聲的對望，過了很久很久，緩緩地，沁之走向他。
女孩子又一次靠在他的懷裡，雙臂環上他的腰。陳緣的身體漸漸僵硬，他甚至不敢用力呼吸，生怕驚碎了此刻的美好。直到胸口漫上點點的溼意，他聽見她細若蚊蠅卻格外清晰的聲音。
“終於找到你了，阿緣，我好想你。”
沁之是請了假跑來的，所以可以在X市陪陳緣一陣子，於是陳緣在學校附近找了一間賓館。有課的時候就帶着她去上課，沒課的時候就帶着她在學校裡外到處逛，兩人儼然是一對甜蜜的校園情侶。很快學校裡就傳開了，以前爲了接近陳緣而使出各種解數都無果的女生們終於明白自己原來是輸在了起點上，於是不免各種羨慕嫉妒恨。沁之遠道而來陪男朋友的，男朋友陪是陪了，可是各處來的衛生球也捱了不少。於是免不了朝陳緣發些吵鬧，陳緣好不容易又見到她寶貝的跟什麼似的哪裡捨得讓她爲這些無聊的事煩心，於是乾脆撬了幾天課離開學校專門帶她去X市周邊的景點玩兒。很久很久之後，陳緣才終於明白，那短暫的十來天，卻是他一生當中真實快樂的日子，那種快樂是那樣鮮明深刻，以至於毫不留情地連招呼都不打地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讓他無限地沉淪。
快樂的日子總是過得格外的快，沁之離開X市前的最後一個晚上，陳緣細心的爲她收拾好行裝，疊好她的換洗衣服裝好，把路上必備的食物和藥品也細細地準備好，他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出去添了雨傘和厚外套，X市是很熱，但是她坐飛機直接回去，免不了溫差大會凍着。沁之一晚上都在沉默，一言不發的凝視着房間裡英俊不凡的男子親手爲她處理一切瑣事。陳緣一直忙着沒有回頭，所以並沒有看見她的眼神裡濃濃的哀傷，以及一種彷彿要把他所有的一切都看進眼裡，融進心裡的狂熱與執着。
關了燈，兩人穿着睡衣躺在牀上，陳緣輕輕地撫着沁之的後背。她一晚上都不怎麼說話，陳緣想她肯定是捨不得離開。其實他又何嘗捨得，但他只能把依戀深深藏在心裡不讓她發現。寂靜的深夜裡，房間裡只有兩個人呼吸相聞的聲音。陳緣睡不着，也知道懷裡的人也一樣，於是一直輕柔地哄着她。就在他以爲她不不會再說話的時候，懷裡的女孩子突然伸手緊緊抱住他。
黑暗中，他輕輕地揉揉她的頭髮：“嗯？”
“阿緣，我……我想……”雖然看不見她此刻的表情，但是懷裡僵硬的身軀還是告訴了陳緣她此刻的緊張。
“你想什麼？”
等了很久很久，懷裡的女孩子彷彿是下了很大的決心，聲音低得幾乎都聽不見：“我……我想送你一件禮物。”
陳緣的身體陡然僵硬，他自然知道她是什麼意思。可是……他並不想傷害她，畢竟她還小。“我這幾天很開心，你知道嗎？有你在身邊，就是上天賜給我最好的禮物。”
懷中的女孩子似乎是抖了一下，隨後緩緩將他抱得更緊。隔了一會兒，陳緣感覺到了胸口一陣潮溼。他慌了，立刻把懷裡的人拉開：“沁之？”
她的聲音果然是哽咽的：“你知道嗎？自從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想要永遠和你在一起。可是世事無常，誰知道以後會怎麼樣。不管怎麼樣，我想有過這一夜，以後如就算我們分開了，也不會有什麼遺憾。
陳緣很震驚，他即使是在最生氣的時候，心裡也從來不想分開，她爲什麼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想法。難道她還在搖擺，還對他們的未來舉棋不定嗎？
陳緣幾乎沒有再猶豫，就翻身壓上她，一隻手解開了她的睡衣。沁之沒有抗拒，只是柔柔地任着他，彷彿一切是如此的理所當然，她，是他的。他有點生氣，過程也不是很溫柔，事後他抱着早已經虛軟的女孩子，在她耳邊輕輕說：“從這一刻開始，再也不能離開我。”
許久沒有反應，陳緣感到胸前一片淚溼。他把她抱得更緊，想了想還是說出來：“回去好好複習，明年，也考到這裡來好嗎？我實在不想，哪怕是一天沒有你。”
沁之把頭深深埋在他懷裡，很久之後，才輕輕點下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