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軍凌厲的目光直視張秋,張秋面上不爲所動,但心裡已經開始計較天堂社與白日焰火今後的發展。舅舅所說不像是氣話,接下來他一定會這麼做。北灤縣大小幫派今後的日子註定很難過。更重要的是,舅舅話裡是否有別的意思,比如說,警告自己的天堂社?
“舅,時間太晚了,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走。”
“你走吧,記得週末到姥姥家吃飯。”
“好。”
張秋告辭離開,陶冷曼和陶雅等在樓梯口,張秋笑着朝他們揮手,說道:“走,咱們回家。”
“回家?”陶冷曼驚訝地擡頭看向張秋,陶雅則羞紅了臉。
“對呀,回家,回白日焰火。”
張秋推着愣在原地的兩姐妹離開,正迎面走來兩名幹警押送犯人。張秋擡頭看去,竟然是彪哥。張秋剛要張口,阿彪猛地低下頭,輕輕一搖。張秋合上剛張開的嘴巴,站在原地眼睜睜看着彪哥被押走。
陶冷曼輕拍張秋,問道:“秋哥,你不是說回家嗎,怎麼不動了?”
“哦,沒事,咱們走。”
張秋走出大樓,仰望夜空,一輪彎月懸在空中,雲層已被風吹散,月光柔和地灑向大地。
回到白日焰火,警察已經離開,地面上水跡斑斑,鬥毆留下的血跡被沖刷的一乾二淨。白日焰火大門緊閉,陶冷曼的擔心脫口而出。
“秋哥,不會出事了吧?”
“不會!”張秋打量着白日焰火,地面上的積水正在流淌,說明警方纔撤離不久。捲簾門外沒有明顯的砸痕,不會被人強攻。白日焰火之所以關門,只不過是防禦措施罷了。
張秋和姐妹花正說話間,電動捲簾門自動打開,陶冷曼陶雅兩姐妹不由得身子一緊,目光死死地盯住門口。張秋笑道:“放心,肯定是出來迎接咱們的。”
果不其然,電動捲簾門還沒完全打開,楊羽,高志等人就已經鑽出來。尤其是江雪,小跑着朝張秋撲過來。張秋笑着抱起江雪在空中轉了兩圈纔將人放下。
“秋哥,你沒事了吧?”蕊蕊走過來問。
“沒事,今天晚上的事情我已經和警方解釋清楚了,責任在毛同而不在咱們。是咱們酒吧,保護了慶祝結束高考聚會的學生。”
“你真厲害,怪不得讓我去改顯示屏上的字呢。”蕊蕊邊說邊擡頭看向電子顯示屏,上面仍然顯示着‘裡面考生聚會,不要傷害學生’。一開始蕊蕊還不懂,共創文明城的宣傳是縣裡直接下達的,各大營業場所必須配合。在毛同打上門來的緊要關頭,秋哥這麼在意一塊電子顯示屏幹嘛,原始是有這層深意,蕊蕊不得不佩服張秋的鬼點子。
“你這句話倒是提醒我了。”
“怎麼了秋哥?”
“過幾天你就知道了,來,讓一讓,我拍張照片。”
張秋拿出手機對準電子顯示屏聚焦,拍了近景又跑到路邊拍遠景,但都不甚滿意。張秋朝蕊蕊喊道:“蕊蕊,借我用下手機,你的像素高。”
“好。”蕊蕊小跑到張秋身邊,遞出手機的同時問道,“秋哥,你這是要幹什麼?”
“先保密,過幾天你一定會知道。”張秋嘿嘿笑着,舉起手機連拍幾張。還手機時張秋可以強調讓蕊蕊把這幾張照片發給他,並且是要原圖!
一場大戰結束,兄弟們多有受傷,張秋一一安慰。走進大廳,百十號天堂社的兄弟們鬥志高昂,紛紛起身喊道:“老大!”
喊聲震耳欲聾,在大廳內不斷迴響。
“兄弟們,我張秋,謝謝大家,謝謝你們今晚來幫我!”
張秋說着,朝衆人一鞠躬。今晚若不是衆兄弟及時趕到,真不一定會是現在這樣的結果,最起碼連個理由都找不到,尤其是當舅舅說出要嚴厲打擊黑幫時。
張秋一鞠躬,百十號人一齊鞠躬,紛紛說着老大太客氣之類的話。蕊蕊從人羣裡跑出來,笑道:“秋哥,你猜猜誰在這?”
“誰啊?”張秋左右看看,自己熟悉的人都在身邊。
“當然是我了。”
喊聲中氣十足,人羣自動讓出一條路,一箇中年男人從中走出來,張秋驚喜地喊道:“豹哥?”
“呵呵,沒想到吧。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豹哥笑的無奈笑着,今晚一戰,石擔幫元氣大傷。大戰開始,蠍子就不知去向,是他帶人苦苦硬撐。東海幫進攻猛烈,但他毫不畏懼,誰料到老三突然叛變,對自己人下毒手,本來的佈置立刻崩亂,他只能帶人且戰且退。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豹哥,只要你人好好的就行。”張秋安慰道。豹哥的落寞張秋看在眼裡,雖然豹哥極力保持着平時的風度,但眼神中那股凌厲變得遲鈍,兩鬢的頭髮也白了許多,彷彿這一夜令他穿越時光到幾年以後。
“你不用安慰我,世界是你們年輕人的,以後就沒我們什麼事了。老大去世,老三叛變,蠍子也消失不見,我看石擔幫是走到頭了。也罷,過多了風風雨雨的日子,我也打算歇歇了。今晚警察趕到及時,咱們社團還剩下幾個場子,我已經吩咐下面人都跟着你,你不要虧了兄弟們。”
“豹哥……”
“你不要說,聽我說。”豹哥舉手止住張秋,“其實我早就想退下來了,只是做我們這行的,不是想離開就能離開。這次的變故對我來說,也是一個機會吧。我攢了一筆錢,明天就帶蘭去鄉下,風聲一過,我們就出國,遠離這個是非之地。”
“這,倒也不錯,你和嫂子踏踏實實地過二人世界。”豹哥和蘭的感情張秋最清楚不過,石擔幫裡知道豹哥故事的人,恐怕一隻手就能數過來。張秋不由得看向江雪,或許有一天,自己也要這樣的生活,莊園,木屋,陽光,海灘,遠離打打殺殺,更沒有爾虞我詐。
江雪被張秋看得一陣臉紅,豹哥的話都聽得到,江雪自然明白張秋看她是什麼意思。
豹哥笑着回想,點燃一根菸,舒服地吸上一口,又對張秋說道:“你在一中上學的時候,組了一個叫天堂社的社團對吧?”
“對。”張秋點點頭。
“那就是了,以後,就叫天堂社。包括石擔幫那些跟你的兄弟,都叫天堂社。從今夜起,石擔幫再也不存在了。”
豹哥說得悲壯,說到石擔幫再不存在時兩滴熱淚從眼角留下來。從年輕時跟孟團結起,大大小小數百戰,一路拼殺到今天,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不好混的時候是親密無間的好兄弟,如今混出樣來,卻死的死,離的離。好像命運開了一場極大的玩笑,能不令人傷心嗎。
“豹哥,其實你沒必要這樣的。”
豹哥揩去眼淚,紅腫的眼睛直視張秋:“怎麼,我只拜託你這一件事,你都不答應我嗎?”
“我、”張秋拉着長音再猶豫,最終說道,“豹哥,我答應,我答應你了。”
“這纔是我的好兄弟。”豹哥笑了,拍着張秋的肩膀,叮囑張秋,“將來如果有機會見到阿彪,告訴他,我一直都想好好謝謝他,謝謝他這麼多年跟在我身邊勤勤懇懇,無怨無悔。有機會讓他到國外找我,我等着他。”
“豹哥,我今晚見到了彪哥。”
豹哥眼睛一亮,張秋又道,“在公安局裡。”
豹哥眯起眼睛看着張秋,吸進肺裡的煙霧從鼻子裡出來。張秋看着豹哥嘴脣微微張開,又嘆息一聲,才說道:“也挺好,起碼知道他沒事,這我就放心了。”
氣氛一時間變得尷尬。駐守白日焰火的兄弟們垂頭喪氣,後來趕到的學生們意氣風發;楊羽,高志等人聽到豹哥要把適當幫剩下的人馬交給張秋,心裡自是由衷的歡喜。失去老大又失去兄弟,遭受連反打擊的豹哥精神萎靡。蕊蕊的心情最爲複雜,一方面她爲張秋感到高興,另一方面他又爲豹哥的遭遇深感難受。
“行了,等你來就是想告訴你這些。現在要說的話說完,我也該走人了。”
豹哥起身要走,張秋上前一把攔住,斷然說道:“不行,豹哥你現在不能走。外面街上警察正抓人,不僅如此,恐怕東海幫也還有人在找你。就待在白日焰火裡避避風頭,天一亮我派兄弟出去打探打探再做決定吧。”
“不用!”豹哥說起話來仍然充滿力量,“我堂堂石擔幫二哥,豈會怕這些。放心吧,你豹哥混到今天不是白混的,就憑他們絕對抓不到我。我去接你嫂子,也許明天我們就到鄉下,再見了。”
“豹哥!”張秋喊住豹哥。
豹哥回過身來,笑道:“還有什麼事嗎?”
“送豹哥!”
張秋高呼一聲,朝豹哥鞠躬,一百多號人隨着張秋齊刷刷鞠躬。豹哥回頭笑了:“還挺會整景兒,不多說,好好幹,有時間就到國外看看你豹哥和你嫂子。”
豹哥揮着手離開,午夜空蕩蕩的大街上,豹哥的身影格外落寞。一輛警車由南向北開來,紅藍警燈交替閃爍。豹哥身形一轉,拐進一旁小區。張秋看着空蕩蕩的大街,江雪忽然一拍張秋,驚叫道:“流星!”
張秋順着江雪指的方向擡頭看天,果然一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