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番思緒自心頭疾疾略過，車雲子大覺方纔的抑鬱與糾結瞬間消失殆盡，露了傳自真心的笑容：“是貧道的不是，要師妹擔憂了，這就回去，且自罰三大杯……泉水，當作懲戒。”
щщщ☢тTk Λn☢co
翌日，芣苢精神飽滿，屋前屋後細尋一番，不見薄言蹤影。便跑去後屋，那裡，車雲子高挽袖袍，提着長勺不停攪拌着沸騰的野菜粥。
“嗯，好香，若是叔傅在此，或許會厚着老臉求師傅將師哥讓給他，然後把他那不成器的徒弟踢來師傅門下。”人未進門，好言已然誇道。
車雲子十分受用：“師妹，你傷病初愈，怎麼多休息休息。”
“一夜好睡，近來倦怠了功課，這是今日早起練上一練，省得師傅日後數落我的不是。”芣苢說完，繼而扭捏道，“師哥，你可見着薄言哥哥？我擔心他又獨自闖入皇宮。”
“放心吧，他只是趕去了城裡，說是有件東西託人辨一辨。”車雲子拿裡一口破了一角的瓷碗，盛了粥遞給芣苢，並酸溜溜地調侃道：“怎麼，才一會不見，就開始想念了？”
芣苢一陣嬌嗔，唸了句：“討厭！”
早膳過後，芣苢又乖巧的喝了藥汁，方纔靜靜地立在屋前，瞅着長安城的方向，等待着薄言的歸來。
薄言並未讓她等很久，在嬌陽如火的午時之前，芣苢遠遠的瞅見前方小路上兩道披金的斜影並肩而來。其中一人是薄言，然而另一位卻是位嬌弱的書生。
然走近幾步才知道那人並非書生，瞧着那前凸後翹的身形，白皙的臉孔，分明就是一位姑娘巧裝是書生的姑娘。眼見那姑娘與薄言有說有笑，芣苢看着很是戳眼，便迎面奔上去：“薄言哥哥，你總算回來了，苢兒等你許久了。”
話音方落，人亦剛巧奔至薄言身前，垂頭踢腿一派扭捏，任人一看就知這兩人的非同尋常的關係。
那女相的書生被眼前的突發狀況怔了怔，仔細瞅了瞅芣苢，方呼道：“芣苢妹妹，是我啊，我是姮姐姐。”
芣苢聞言驚狀擡頭，儘量拾起數月前的回憶，將姮姐姐與此前女相書生做一番比較，也呼道：“是姮姐姐，真的是姮姐姐。”驚呼完，又忙不迭拋了幾個問題下來：“姮姐姐你家住哪裡，怎會與我薄言哥哥相遇，你又要往哪個地方去？”
姬姮正待作答，卻聽薄言已出聲道：“苢兒，不得無理，這是大豐的公主，那夜也虧得她相助，你們方能化險爲夷。還不叩謝！”
芣苢聽後甚感不悅，想當初在流雲山之時，這姮姐姐便對薄言哥哥垂涎三尺。就算救她也不過是順帶的，這是情敵啊情敵，真真的情敵。心雖有忿然，但面上卻是盈盈一拜：“民女叩謝公主救命大恩。”
這一拜姬姮雖不原承受，但總歸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又有救命之恩如一頂好看的斗笠戴在她頭上，光芒四射的，瞬間便要芣苢矮了她好幾節。
屋中的方桌上，車雲子實得知姬姮真實身份時也是拘束的緊，時不時的添茶倒水的靈活非常，全然沒有平日裡的憨實。
茶水喝着，話題繞着，總算是如了芣苢的願繞到姬姮此得的目的上。提及此，姬姮臉色唰的變得難看之極，支支吾吾了半日方道：“你們，你們還是搬離此處吧。”接着在薄言的追問下，姬姮才道出實情。
原來昨日，姬姮起了有些晚，拖延了些時間向皇上請安，不料正是這拖延的時間讓她聽到了不該聽到的秘密，也發現了淑妃的真面目。
淑妃說遊皇上派兵緝捕芣苢，說是得了線報，他們正躲與此地。幸好皇上念及貞妃平日的種咱，始終未下聖旨。
淑妃回宮後，姬姮前去質問，淑妃深知圓不了謊，便兇相畢露，以母妃的身份力壓姬姮。姬姮無奈，又擔憂心上人受芣苢所累，方在竹笙的幫助下偷留出宮，正巧在城門外碰見薄言，二人便一同回來。
薄言聽後久久沉默不語，姬姮偷偷瞥了瞥衆人，輕聲又道：“薄大哥，有些話，我想私下同你說，不知方便與否？”
薄言皺眉不語，拍拍芣苢置在桌上的手，便起身往外走去。看着姬姮緊步跟上，芣苢略有些不安，悄悄的尾隨在後。
屋後那片林地，芣苢保持三丈開外委身伏在一處土堆之後，靜心凝神的探聽薄言與姬姮的談話，她直覺，談話的內容，定然關係着文家生死的，故而不得前來聽上一聽，哪怕薄言生氣。
果然，芣苢猜得不錯，姬姮開頭的第一句，便是一個重榜炸藥：“廷尉今早得皇上聖意，此案已結，不再追撲芣苢妹妹，但是秋後文國舅與夫人便要問斬了。”
芣苢捂住嘴巴，儘量平和自己的心性，不讓薄言聽到她的哭泣聲。不知薄言也被這個消息怔忡了，絲毫未查芣苢的蹤跡，只是心急之下抓了姬姮的臂膀失控吼道：“你，你說什麼？案件遺點重重，皇上如何就，就，這與草菅人命有何區別？”
“皇上召見過文國舅，說毒藥是流雲山的一種毒菇，問文國舅如何解釋。文國舅當場便將罪責招攬其身，只求皇上可以勞過芣苢一命。具體爲何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午後廷尉便會貼出告示。一旦告示貼出，就成定局。”
“你說，你說是文國舅爲救芣苢，甘願一死？”這想法竟然與貞妃不謀而合，只想保住文家唯一血脈。縱然薄言早有所備，但還是吃驚不小。
而更吃驚的是，姬姮在下一妙竟撲身前來，一頭扎進薄言的懷中：“薄大哥，母妃盯上了皇后之位，要我遠嫁兗州，欲拉攏驃騎將軍助她穩登皇后之尊。母妃說，榮嬪得寵是因爲她的兄長是朝中宰相，官職遠遠大於舅舅的太常卿，所以將目光瞅上了還未娶親的驃騎將軍之子苟蠡。可是薄大哥，我不願成爲母妃權貴的棋子。你帶我走吧，帶我離開這裡。”聲到最後已是哭腔，肺腑之言又豈會動容不了薄言？
遲遲未推開姬姮，一爲感懷她的身世，身爲公主不能爭權奪位，卻只能將女兒賣給別人成全自己，可憐吶。
任憑姬姮在懷中淚散衣襟，只爲了心中那一份歉意：“姮兒，對不起，我現在不能帶你走，我不能丟下苢兒不管。”
姬姮怔怔的收了聲，擡起婆娑的淚眼：“薄大哥，你清醒點。文芣苢早已許給別人了，若非此番遇難，文芣苢早嫁作人婦。”
“你怎不說，她所許之人正是兗州驃騎將軍之子苟蠡呢？”薄言輕手推開姬姮。
“我，我……”姬姮不想芣苢對薄言坦言至此，一陣語塞後隨即恍然，“你不瞭解我母妃，她爲滿一已私慾行事極端非常。她若硬要我嫁苟蠡，那芣苢便是礙腳石，只要她與苟蠡的一旨婚書尚在，母妃必然不會袖手旁觀。”
“你母妃不能一手遮天，皇上若答應放過芣苢，定然不允許芣苢遭人陷害。”
“倘若是死與非命呢？不管父皇管與不管，母妃要除掉芣苢之心勢在必行，不然，亦不是遠去流雲山取那一菇之毒！”
“果然是她？”薄言驚道，“果然毒害貞嬪陷害貞妃的人是她！”
“是！”姬姮淚流滿面，痛苦難當，“我的母妃竟是如此險惡的一個人，若我可以選擇，我寧願貞母妃是我的母妃，而不是這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姬姮的悽婉控訴，就連芣苢也是動容。以上的對話是那麼的赤裸裸，血淋淋，如一柄柄鋼刀一計又一計的刺入她的胸口。已然無力支起自己的身心受瘡的身軀，便翻一翻身，任自己靠在土堆下。捂着哭泣的嘴，繼續聽着，聽着自己的被安排的命運。
“你母妃爲奪皇后之位，必先除去多年來執掌六宮的貞妃，除此外還要拉結盟友。”薄言出奇的冷靜。見姬姮一面流淚一面點頭，又道：“這些都是你母妃親口與你講的？”
姬姮稍有遲疑，還是點了點頭：“我再三追問下，昨天母妃才與我講的，她說我是她女兒，不想瞞我，她還說，皇上重守承諾，只要芣苢無礙，那我還如何嫁驃騎將軍之子。”
薄言忿然道：“是以淑妃巧借流雲山的毒菇之便，一箭雙鵰，即除去貞妃這位皇后的替補，又除去芣苢這個絆腳石？好讓你順利嫁入兗州，助她榮登皇后之尊？”
姬姮流淚滿面：“昨夜我去找父皇，想將母妃所做的事一一告知父皇，不過我沒用，我開不了口，一來沒有證據，二來那人畢竟是將我生來這世間並全心養護成人的母妃，我，我……”
“你的顧慮也是情有可願，不必太過自責。”薄言眉目底沉，寬慰着。
“薄大哥，你帶我走吧，皇宮裡骯髒不堪，我一時半刻也呆不下去了。求求你，帶我走吧，離開這裡，離開的遠遠的。”此刻的姬姮哪有那夜的冷靜睿智，更別說是身爲公主應有的矜持與端莊，可見要走出這一步，她已全然將自己豁了出去，不再捻着公主不公主。
屋前的那顆槐樹下，芣苢靜坐於此，心亂如麻，檸成一團一團麻球已經全然不願去理會有沒有一個頭。只將靜坐着，耳邊一遍又一遍過濾姬姮的話。
兗州，將軍……兗州，將軍……原來將軍並非諸如包子餃子之列。
如果將軍可以助淑妃登上國母之位，那將軍是否也可以助她救下爹爹孃親與姑母呢？不錯，幸好那日邑昌之行並未去找過將軍提退婚的事，爹爹，孃親，姑母，你們等着，我有辦法救你你們了。只是——芣苢想到此處，心落底谷，側目覷向屋後的林子，只是，薄言哥哥，芣苢對不起你！
師傅曾說過：當魚與熊掌不可皆得時，只得舍其一，巧取重者。即使再不捨，也要舍！捨得捨得，有舍纔有得。若她再不堅強，何提救人？
狠咬了牙，芣苢抹去最後一滴淚，行來屋旁潺潺而下的溪水，彎腰拘水洗盡臉上的淚跡回。漆山的清涼透心，擡頭望天，霎間只覺藍天下的白雲更是潔白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