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海之上,浪花翻卷,隨着二仙的去勢,憤怒的呼喊聲漸漸淡去,忽然,聽得海面上有一人朗聲歌唱,歌聲悠悠迴盪。
……
爺爺生來不怕死,餐肉飲酒靠銀錢,蘆花蕩裡埋殺氣,湖海縱橫廿六年,
一江餘輝肥羊血,兩岸青巒白骨山,有朝一日乘風去,也把紅日砍半邊。
這人好大的口氣,二仙順聲望去,海面出現一個影像,隨波濤起伏,反覆同金光糾纏,卻是一個滿臉鬍鬚的中年漢子,頭戴斗笠,身披蓑衣,肌肉飽綻的胸前,刺一隻青鬱郁的豹子,此刻正在月明星稀的大江之上,搖櫓歌唱,顯得狂妄至極。
船隻咿咿呀呀,越搖越遠。
“不過一個殺人放火的強盜,倒也有好大的口氣。”闢破玉笑道,
風輕舞皺眉凝視半晌,方纔說道:“看這漢子身邊有無數冤魂纏繞,殺的人也不算少了,今天撞到我的手裡,又怎能輕易放過。”
“我同意,反正也救不了,整死他得了,我倒想看看他有什麼本事能砍掉半個太陽。”闢破玉輕鬆的說道,
風輕舞二話不說,單手空中一挽,一支風箭風中露出頭來,嗖的一聲,朝恨海之中射下。
這一箭,雖然不能顛倒乾坤,但在風輕舞的驅使之下,也能做到此處即彼方,
大江之上,那漢子唱的正得意,忽而狂風驟起,掀起滔天巨浪,小船在風浪之中顛簸起伏,忽上忽下,漢子努力把舵,破浪而行,倒也熟悉水性,居然不見顛覆,百忙之中仰頭罵道:“千刀萬剮的老天,莫非想要你家爺爺的性命。”
罵聲未定,但見狂風之中白光一綻,一隻巨大的羽箭呼嘯着向他射來,迅捷無比,漢子無法躲避,索性放開雙舵,雙足牢牢釘在船上,手拍胸前嘶聲喝道:“哈哈,來吧,皺一皺眉頭不是……”
呼聲未定,風箭無遮無擋,迅猛的射了過來,都到了這份上還死不悔改,倒也有幾分潑皮勁兒。
風箭牢牢釘在身上,漢子身軀如吹足了氣的皮球,慢慢隆起,轟然爆裂,鮮血噴濺而出,飄灑在江面上,正所謂“一江餘輝肥羊血”,只不過這肥羊不是別人,正是漢子自己。
一個冥頑不靈的強盜就這麼死了,二仙也算是順手替人界除了一害,今後這江面上行人也安全了一些。
恨海之上,影像慢慢的沒有了,風輕舞這一箭,只不過毀了漢子的肉身,其餘的就交給幽冥三神處理,想來也是個下地獄的主兒。
不過,在地獄中受受苦,總有悔悟的一天,怎麼說也強過形神俱滅。
闢破玉、風輕舞相視一笑,沿海面仔細尋覓,根據經驗判斷,只要是同金光糾纏的所在,貪嗔癡怨極爲深重,便離四淵不遠,眼下只有嗔淵、癡淵未破,也不急在一時。
大江之上,風平浪息,漢子雙目迷茫,魂魄悠悠盪盪,悠悠盪盪,划着船兒向空中飛去,虛空之中,一條深灰色的鎖鏈悄然伸出,無常拘魂索就要縛住他的魂魄。
恨海,
突聽得豁剌喇一陣怪響,絲絲霧氣忽然合攏,濃煙一般迅猛的注入海水之中,慢慢的沿海面攤開,顏色由淺至深,逐漸變成血紅,好像汩汩流淌的鮮血,向闢破玉、風輕舞涌來,半個海面都染紅了,海水涌動,但聽得嘩嘩水響,一個掙扎的生靈都看不見,難道有人幫忙,不像,血紅色的海水流過來,二仙心下頗爲奇怪,仔細向身下看去,看這恨海到底能玩出什麼古怪。
海水象煮沸了一樣,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冒出無數個水泡,水泡剎那間變大,風吹海面,淒厲的慘叫聲飄過海面,彷彿無數個人在垂死掙扎,慘叫聲中,水泡一個一個變成了面目猙獰的骷髏頭,在海面上泛開,越來越多。
闢破玉隱隱覺得有些不妙,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張口一噴,一道烈火向海面捲過去,骷髏頭在烈火之中,竟似有了生命尖叫連連,乍聽之下,甚是可怖。
風輕舞雖然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見到海面上的情形,知道絕不會好到哪裡去,雙翼連連煽動,頓時狂風大作,催動烈火,鋪天蓋地。
本來還平靜異常的恨海變成了風和火的世界,
血紅色的海水在大火之中,依舊慢慢洇開,怪響聲裡,骷髏頭無窮無盡,冰冷的海風在海天之間迴旋,空中突然暗了下來,兩下里陰雲翻滾而至,如逐漸拉上碩大無比的黑幔,陰雲漸離漸近,天與海之間,但見幽光一放,濃重的陰雲交匯到一處,於中央處急速旋轉,海水似乎受到了強大的牽引力,開始劇烈的振動。
陰雲轉着轉着,一聲鈍響過後,冒出一個碩大的人頭,目放紅光,張開一張大口,一股濃重的霧氣向海面捲來,霧氣之中,藍光閃爍,力量強大的非同一般,火勢漸弱。
天與海之間相互作用,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闢破玉、風輕舞連忙加持靈力,烈火依舊在海面上燃燒,狂風卻迅速匯攏,化成一條張牙舞爪的風龍,怒吼着朝霧氣衝去,想憑強大的風力將霧氣攪散,
霧氣之中,但聽得龍吟陣陣,一條黑龍探出頭來,目光如電,迅猛的朝風龍撲過去,兩下里互相絞殺,吼聲不斷,霧氣自海面上鋪開。
闢破玉催動烈火,灼燒恨海。
魔——日——爍——金——彈
不遠處突聽一聲大喝,藍色光球向闢破玉****而至,後面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又是比修努,單掌一放,一道炸雷響起,眨眼之間,魔日爍金彈被炸個粉碎,靈力擴出,空中幽光一放,一物直愣愣的掉落在海水之中。
這傢伙,功夫不行,就知道瞎搗蛋,可真讓人頭疼。闢破玉輕舒一口氣,就這剎那間的功夫,霧氣越來越濃,溶入海水之中,攪動海水,水勢越來越猛,風龍已經支持不住,節節敗退。
風輕舞牙關緊咬,兀自在那裡盡力堅持。
怎麼突然間有如此強大的力量,到底是誰在作怪,眼見的風輕舞支持不住,闢破玉伸手一指,火焰****而出,舞動三叉烈焰戟,身形順勢而上,迅猛的朝空中飛去。
人頭對他卻似有些忌憚,絲毫不敢小視,兩腮猛然隆起,張口一噴,口中飛出一物,龍首蛇身,爪如利刃,四翼張開,連連煽動,無數巨石雨點一般向闢破玉打來,
火光之中,闢破玉身形稍稍一滯,三叉烈焰戟快速舞動,化出一面通天徹地的火焰盾,將巨石阻住,在強大的火力下,巨石遠遠的便化爲灰燼。
風輕舞壓力頓釋,喘息未定,不由得暗暗心驚,大對頭來了。
海水迅猛的涌動起來,空中闢破玉和那個怪物戰在一處,身後依然有無數妖魔呼嘯而出。
海水洶涌澎湃,越來越急,忽而轟的一聲爆響,無數骷髏頭沖天而起,
海水之中,一條小船乘風破浪,扶搖而上,
哈哈哈哈哈哈,但聽得一陣狂笑,已經在大江之上射殺的中年漢子,此刻正立在船頭,搖動雙櫓,向空中飛去,他居然成了魔,難道還真的讓他去“也把紅日砍半邊”。
風輕舞大怒,雙翼揮動,迅猛的迎上去。
漢子初入魔道,感覺有強大的魔力,不知深淺,得意非凡,冷笑兩聲,一手往風輕舞一指,浪花之中的骷髏頭接踵而至,連成一線,但見陰霧繚繞,聽得詭叫連連,居然有懾人心魄的力量,風輕舞心中一凜,收起小覷之心,凝神接戰,
突然幽光一放,骷髏頭化成一柄丈二長的白骨槍,漢子單手一綽,挽一朵斗大的槍花,兇狠的刺了過來,槍穗上依然有幾個骷髏頭相互碰擊,詭呼不斷,攪的人心煩意亂,他不愧是“湖海縱橫廿六年”的強盜,腳踩小船在風浪之中時出時入,殺法精妙,槍槍不離要害。
二仙各自迎戰,
空中人頭連噴連放,妖魔一個一個疾飛而下,吶喊着圍了過來,火光之中,雷鳴陣陣,這些個妖魔個個魔力非同一般,將闢破玉團團圍住,闢破玉殺得興起,突然一聲怒吼,使出三頭六臂的神通,三叉烈焰戟密密麻麻,無數龍焰刺激射而出,將熊熊烈火,變成渾身是刺的刺蝟,但有接近者,頃刻被炸個粉碎。
風輕舞依舊在和中年漢子搏殺。
漢子一槍刺來,怒喝道:“莫非就是你放的冷箭。”
“哼,”風輕舞側身躲過:“早知你要成魔,真該讓你形神俱滅。”
“哈哈哈哈,”漢子一槍橫掃,狂笑道:“現下後悔已經遲了,小丫頭,受死吧。”
張手一道閃電擊來,
“好強的力量。”風輕舞避之不及,連連後退,趔趄幾步,不解的問道:“我不明白,你爲什麼突然如此強大。”
漢子狂笑道:“將死之人,爺爺大發善心,讓你做個明白鬼,哼哼,爺爺生來惱天恨地,殺人無數,魔帝看爺爺是可造之才,親自以大魔力加持,頃刻之間,便有了數千年的功夫,而且在這嗔淵之上,爺爺的魔功又強大百倍,你自然不是對手。”
無怪突然之間天地易色,而且遇到強大的魔力,原來是魔帝親自作用的結果。
漢子話音一落,長槍回收,槍穗上一個骷髏頭飛出,突然張開大口,狠狠的向風輕舞咬過來。
“我明白了。”風輕舞點了點頭,身形突然消失,骷髏頭咬了個空。
漢子收槍四顧,單手往下一摁,一道道血浪衝天而起,將他團團圍住,骷髏頭在血水之中忽隱忽現,狂呼道:“是好漢的出來。”小船悠悠盪盪,依然往空中飛去。
頭頂一箭射來,骷髏頭突然衝出,一口將風箭咬住,轟然爆裂,
“哈哈哈哈,這就是天仙的手段。”漢子得意非凡,狂笑道:“爺爺若不殺你,誓不爲魔。”
“哼哼,”空中有人說道:“就憑你,不知好歹的畜生,既然一心求死,那麼,嚐嚐我的流光幻影術。”
話音一落,風輕舞突然出現,兩翼煽動,彎弓搭箭,風箭閃着森森寒光,漢子絲毫不懼,血水之中一槍刺出,
不好,身下又有一個,也不知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單足一踢,一個骷髏頭迅猛的飛過去,左邊又有一個,咦,右邊又有一個,風輕舞越來越多,已經重重迭迭,將他團團圍住,漢子左遮右擋,速度快的可以,乍看之下,似乎是一個肉球當中分出無數腿腳。
狂風越刮越猛,血水構成得法障一點一點縮了回去,漢子魔力漸漸不濟,身子感覺都要掏空了,氣喘吁吁,他突然之間明白了,倒不是自己有多厲害,只不過人家想知道爲什麼會發生異變,有意讓上幾手,套自己的話,自己得意之下,可什麼都說出來了,再這麼下去,非累死不可。
風輕舞已將漢子困住,向闢破玉疾聲呼道:“是魔帝搗的鬼。”
闢破玉聽得清清楚楚,無怪身邊妖魔個個法力驚人,纏鬥半晌僵持不下,原來魔帝將魔力加持在這幾個妖怪身上。
想到這裡,心中突然一動,
聽得一人說道:“哼哼,死魔頭居然去欺負戰神,太不把咱們幾個放在眼裡了。”
“對,捅他一刀,看他還狂不狂。”又是一人說道,這分明是火神祝融和水神共工的對話,老人家已經和大梵天通靈了。
大梵天諸仙出手,魔帝怎敢不全力應付,空中人頭慢慢淡去,頃刻之間,雲消霧散,仍然有許多妖魔和二仙戰鬥。
……
風輕舞身形越來越急,漢子顧此失彼,終於嚐到了恐懼的滋味,他明白了流光幻影術的真正含義,那就是以難以想象的速度留下一個個幻影,真既是假,假既是真,魔力再強,也不可能同時消滅,任何一個都足以致命,就如靈貓戲鼠,讓對手忙於應付,生死全在掌握。
恐懼、驚慌揉合到一起,再也沒有那麼囂張,又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滋味,其實他以前也曾將單身客人截至江中,並不急於殺死,反而反覆玩弄,讓客人的精神完全崩潰,方纔一刀下去,賜予永久的解脫,想來那時客人的感覺就是他現在嚐到的滋味,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句話,可真是至理名言。
此刻漢子眼中除了風輕舞,其他什麼都看不到,雙手微微顫抖,虛脫的再也沒有一絲力氣,就想放棄抵抗,痛痛快快的死去,然而身子已經不由他作主了,無數幻影當中,受到一種強大的吸引力,無休無止的伸出去,伸出去,每一招都拼盡全力。
狂風之中,風輕舞笑意盈盈,她已經感覺到漢子的魔力越來越弱,知道他再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