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成都府至德陽,平原沃野民豐物阜。

德陽至綿州,是丘陵地帶,小平原星羅棋佈。山青水秀也相當富饒,只是比成都要差一級。

綿州以北,便是窮山惡水,地瘠民貧,只見山不見田。這裡什麼都缺乏,唯一不缺的是“貧窮”。

貧窮已經夠糟,再鬧賊那就災情慘重。

多年前,大盜趙鐸造反,把綿州一帶鬧得天翻地震,切斷了入秦的要道,秦蜀交通中斷了好幾年。

不但沿途的平民百姓死傷殆盡,連保護棧道的官兵也死傷慘重。

匪亂過後,這條路上的村鎮砦寨十室九空,滿目瘡痍,走上五六十里不見人煙。

天下末亂蜀先亂,四川盆地四周的環境,複雜得出人意料之外,似乎從未有過一二十年太平日子。

棧道重新開放通行已有三年之久,但沿途仍殘留着烽火的遺痕。

重整家園的人並不多,有些人已全家遭劫,有些逃走在外的人則不想回家了。成都可以養活不少人,誰又願意到山區受苦?

武連驛,屬保寧府劍州。這裡,是棧道的南口起點。但通常稱爲終點,因爲棧道當初是從北往南建的。

最先恢復的是驛站。接着是三三兩兩劫後餘生,返回故鄉重整家園的土著。

然後是一批外地人,陸續在此地定居。

遠離鄉土至外地定居的人,概略可分爲五種人。

一是當地人的遠地親友;二是族繁丁多人口過剩被迫離鄉背井謀生的人;三是想落地生根的浪子惡棍;四是途經該地認爲足以落葉的流浪漢;五是被迫無處容身的亡命之徒,包刮那些失了巢穴的匪盜。辛文昭應該屬於上述的第四類人,他正隨同一對中年夫婦和一個女兒,押着馱馬,沿山道而行。

一年年過去了,武連驛雖末恢復舊觀,至少、已經具有相當的規模。有食店,有客棧,山坡上荒蕪了的田地、已逐漸恢復生產,新長的桑麻已開始收穫。

可是,地方上卻不太平。山區中潛伏着一些散匪,不時前來敲詐勒索甚至搶掠偷竊,更嚴重的是殺人勒贖。

過往的旅客中,經常發現一些江湖豪強,比匪徒好不了多少。

這座已有了百餘戶人家的驛站,一個字:“亂。”

武連驛北距劍州八十里,南距綿州五十里,是兩州的交界處,也是一推兩不管的地帶。

劍州的巡捕.不敢出十里外。

民壯更糟,有事很難召集得整齊。

綿州的巡捕和民壯,只敢到北面十五里的七曲山九曲水,至文昌帝君歇歇腳再轉回頭。

七曲山北面數裡,是上亭鎮。上亭鎮原稱上亭驛,也叫郎當驛,也就是當年唐明皇逃蜀,駐駕“夜雨聞鈴斷腸聲”的地方。

該鎮已有約百戶人家落戶,本身擁有一部分武力,名義上是可由官府調動的民壯,其實卻是當地大豪飛豹張傑張大爺的打手爪牙,對外拒絕外地武力入境,對內魚肉地方。

綿州的巡捕丁勇,不敢越池半步。

因此,武連驛也沾了上亭鎮的光,成爲無人願及自生自滅的化外之地,誰強誰就是老大。

成都的秋末,穿單衣仍然感到炎熱。

在劍州一帶山區,已經可以穿棉襖了。

近午時分,平安客棧來了三位客人。

武連以有一兩百戶人家,附近的山麓一帶,零星散佈着一些種山田的農民與果藥打獵爲生的山民。

一兩百戶人家,分爲七羣,各有主腦,稱爲七雄,各擁實力成幫結隊。表面上尚能勢均力敵相安無事,骨幹裡互相仇恨互相排擠,水火不相容。

平安客棧位於以站對面,店東主錢江,名列七雄之一,實力僅稍次於山區農民的領袖趙大爺趙乾。

這三位客人士是彪形大漢,明眼人一看便知不是善類。

爲首的人像只大牯牛,三角臉,留了兩撮蒼黃的八字鬍、深陷的鷹目精光四射,眼神凌厲得像兩把可透人肺腑的鋼刀。青巾包頭,青夾勁裝,佩了把鬼頭刀,提着一隻包裹,雄糾糾氣昂昂威風凜凜。

第二位旅客背了一隻大包裹,四方臉、虯髯、怪眼佈滿紅絲,相當威猛嚇人。腰間纏着一把鐵鏈流星錘,錘頭大如碗,可知臂力必定驚人。

第三位旅客白淨臉皮,像個白臉書主,穿的也是青袍,可惜臉色白得走了樣。佩劍,帶了百寶囊,長臉,目光陰森、不苟言笑像個債主。

店夥計出門迎客,含笑打招呼:“爺們辛苦了,請到店內歇歇腳。從北面來?”

爲首的大漢怪眼一翻,用打雷似的大嗓門叫:“少廢話!你管我從北面來,還是從南面來?”

店夥招子雪亮,吃了一驚,討好地說:“爺臺請息怒,小子多問了。”

“咱們金蘭三兄弟,要在你這兒落店。”爲首大漢怒氣末息地說。

天色還早呢!不是落店的時光,既然客人要落店,不管是何原因,店夥當然歡迎,陪笑道:“爺們請隨小的進店安頓,請!”

“有上房麼?”大漢追問。

“有,有……”

“要三間上房。”

店夥又是一證,既然是金蘭三兄弟,一間上房儘夠了,上房有內外間,便於有家眷的旅客安頓,睡三個人毫無問題,爲何要三間上房?

大漢已看出店夥的狐疑,接着解釋道:“咱們後面還有幾位同伴,有男有女,所以要三間上房。如果貴店上房不夠。咱們就到對面的驛站去設法。”

店夥恍然,笑道:“客官請放心、小店有六間上房呢!驛站最近上面查得嚴,嚴禁留宿旅客,如無官方所發的站票公文,概不招待。請進。”

三人在旅客流水名薄上,留下了大名:沈君豪、韓彥昌、楊文傑。至於是不是真姓名,局外人無法得悉。

安頓畢,三人換了一身青袍,先在四周轉了一圈,留意察看四周的形勢。

武連驛位於山口之間,背山面水,地勢高,百餘戶人家依山而建,上下參差顯得雜亂無章,路兩側的房舍稍爲整齊些。

西北角,有幾棟大宅院,花木扶疏,一看便知是大戶人家。

三人在村外兜了一轉.然後信步到了一座大院子前。爲首的老大沈君豪上前叩門,大聲叫:“裡面有人麼?出來答話。”

叫得整座村皆可以聽得到,語氣也充滿火藥味。

院門看出,閃出一箇中年男子,看他們長相兇猛,而且佩帶着殺人傢伙,本來充滿怒意的面孔,消退了三五分敵意。但仍傲慢地問:“怎麼了?諸位有何貴幹?大呼小叫得全村都聽見……”

“你給我閉上你的臭嘴!”沈君豪拐叫。

門子吃了一驚,悚然退了兩步,擋住門問:“咦!你們……”

“太爺來找人。”

“找人?你是……”

“我是大太爺,那是二太爺。我問你,這裡是武連驛葛家。”

門子臉色一變,搖頭道:“你們找錯人了,武連驛沒有姓葛的。”

“那麼,有姓吳的了?”

門子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扭頭一看,有兩名穿青緊身的大漢,正從大廳急步而來,膽氣一壯,說:“不錯,本宅主人姓吳,你們是……”

沈君豪哈哈大笑,笑說:“很好,沒有姓葛的,有姓吳的也就不錯了。哈哈!咱們閒得無聊,問問而已。哈哈哈……”

三人大笑着離開,昂然回到客棧。

只片刻間,平安客棧來了三名怪客的消息不逞而走,傳遍全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現在已經點了一星火,就等燎原啦!三人在房中等候,等候火焰蔓延。

“篤篤篤!”房門響起三聲輕叩。

三人互遞眼色。

“進來,門是虛掩着的。”沈君豪大聲說。

門開處,踏入一位五短身材的中年人,鼠眼亂轉,白淨的臉皮,左耳下方有一條發亮的刀疤。

後面跟着兩名店夥,笑容可掬。

中年人嘿嘿陰笑,笑得像一頭獵獲一頭羔羊的狼,抱拳爲禮說:“三位兄臺好,在下……”

沈君豪哈哈大笑,打斷對方的話,接口:“咱們當然好。沒病沒痛,一頓可以喝三五斤酒,吃四五斤肉。喂!咱們認識麼?”

“在下錢江,本店的店東。”中年人笑答。

“哦!原來是店主,幸會幸會。看樣子你像是有事,是咱們落店的事沒有辦妥麼?你說吧!公事公辦,有什麼事你儘管說好了。”沈君豪大刺刺地說。

錢店主在茶几旁落坐,笑笑道:“這倒不是爲了公事。諸位的路引在落店時已經看過了。”

“那又爲了何事?”

“呵呵!沈兄,兄弟的來意,諸位想必猜出八九分了吧!”

錢江擺出一付老江湖姿態大笑着說。

沈君豪傲然一笑,臉一沉,說:“你如果想與咱們打啞謎,可以免了。”

“沈君,兄弟早年開店,在漢中一帶,也曾闖了幾年道。”

“幾年?你客氣,收山做店主,仍算是闖道。你目下的局面不錯麼?”

“還過得去,小地方其實也沒有多少局面可以撐,沈兄這次光臨敝地,是爲了葛家而來的?”

“哈哈!你認爲如何?

錢江長嘆一聲,愁眉苦臉地說:“說起葛家,委實令人感慨萬端。想當年……”

“是五年前,沒錯吧?”沈君豪沉聲問。

“對,五年前。五年前,葛家在這一帶可說是羣龍之首。當然他的爲人不算佳,不得人緣也是事實。

而吳超吳老三,也的確太絕了些,糾合了一些不明來歷的人明火執仗幾乎把葛家一門老少殺光……”

“沒有殺光,走脫了葛家的少爺葛英。”沈君豪一字一吐地說。

錢江淡淡一笑,往下說:“是的,葛少爺在這一帶少年中,卻是掌腳高明,首屈一指的佳子弟。哦!諸位是葛少爺……”

“不要問咱們的底細。”

“這……”

“那次葛吳兩家兩虎相爭,你們居然袖手旁觀,沒有人出來說公道話。”

“這……”

“你們都很痛快、因此甘願包庇姓吳的。可惜,好景不長、姓吳的羽翼已成,取代了葛家的地位、不出三個月,露出了猙獰面目,而且變本加厲,坐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你們認了。”

錢江嘿嘿笑、說:“沈兄,如果換了你,你又能怎樣?”

沈君豪哼了一聲道:“少說這些廢話,把你要說的話趕快說出來吧!我不信你敢來表示那次事故你是無辜的。”

“在下……”

“你可以放心,冤有頭,債有主,葛少爺不會胡來,即使此地有人要屍橫五步,第一個橫屍的人不會是你錢店主,在下有件事想拜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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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東主堆下笑,大方地說:“沈兄有何吩咐,只管說。”

“勞駕閣下去將趙大爺趙乾請來談談。”

錢店主臉色一變,惶然道:“沈兄,這個……”

“你不願意去?”

“不是兄弟不願意去,而是三年來,兄弟已經和他斷絕了往來……”

“你必須去。”沈君豪聲色俱厲地說。

錢店主倏然站起,高聲說道:“沈兄,你這不是強人所難久……”

話末完,沈君豪突然一耳光抽出。錢店主也不弱,閃身急避。

一旁的韓彥昌手急眼快,一聲長笑,掌影疾閃、“啪!”一聲給了錢店主一耳光。

兩店夥大驚,向前衝搶救主人。劍光一閃,楊文傑奇快地拔劍揮出,攔截兩名店夥。

店夥百忙中停下腳步,劍光從鼻尖前掃過,驚得出一身冷汗,臉都嚇白了。

“誰不要命,楊某收了。”楊文傑陰森森地說,冷然收劍入鞘。

沈君豪右手的兩個指頭,姚住了錢店主的咽喉向上頂,將錢店主迫在牆壁上,陰笑道:

“這是沈某在貴地提出的第一個要求,絕不許可被擋回,你明白麼?”

錢店主渾身不住發抖,虛脫地叫:“我……我明白……”

“明白就好,快去傳信。”

一旁的韓彥昌桀桀怪笑道:“你可以叫趙乾多帶些人來,讓他們見識見識,不是強龍不過江,咱們來了,就不怕人多。”

錢店主吃足了苦頭,怎敢再逗留,恢復自由後扭頭便跑,帶了兩名店夥狼狽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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