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一系列開門聲, 周桐從牀上起來，走出臥室下了樓。
“爸，媽, 你們去哪？”。
“去派出所。”陳花頹然坐到椅子上。
“派出所？發生什麼事？”周桐望向站着的父親。
“就是你舅, 偷了咱們家的東西, 你媽把他舉報到派出所去。”
周桐詫異, “偷什麼東西？”
“一條金鍊子。”陳花沒有好氣地開口, “你外婆留的嫁妝。”
“那現在怎麼樣？”周桐給兩人各倒了杯水。
“本來是報案了，後來又撤案。”陳花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都怪你爸, 心慈手軟！”她指着周正兵，“以後看他不糾纏死你！”
“畢竟是親人, 總不能再送他去坐牢吧, 他這個歲數了, 也沒個一兒半女的，還不夠淒涼啊？”
“他自己不爭氣難道要怪我嗎！以前就老幹些偷雞摸狗的事, 這麼多年也沒個長進，既然早就斷絕關係了，我們也不必顧念什麼親情，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血濃於水，法律關係可以斷, 天倫是斷不了的, 你母親要是在世肯定也不希望看到這種局面。”
“那你說怎麼做？”陳花有些泄氣, “動又動不了, 躲又躲不住, 讓我去湊那麼多錢給他那更不可能。”
周正兵一聲嘆，轉瞬又道：“不如去我老朋友那躲一陣子？”
“你工作不要了？”
“哎, 不想做了，做得窩氣，最近老闆招了一些年輕的司機，處處擠兌我，我看過陣子就算我不辭職，他也會想辦法讓我下崗。”
“你老朋友那什麼福利待遇，讓你這麼心心念念？”
“這樣，”周正兵坐到她身邊，“住處他都給我安排了，三室一廳，每月拿固定工資七千，年底另有獎金。”
“那上班時間怎麼定？別都是夜班。”
“我去那裡都上白天的班，一週五天，沒特殊情況不會加班。”周正兵往她身上靠，“他老婆做中介的，說是要給你物色個不錯的水果店面。”
“這麼好？”陳花狐疑地道，“就算是老朋友，也不會這麼費心思吧？”
“讀書的時候他經常被人欺負，我看見了會幫幫他。”
“喲，看不出來啊，你還會替人出頭。”陳花的心情瞬間好轉，正過身子對着他，“那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去？”
周桐在那當了半天的透明人，終於忍不住問道：“你們要去哪裡？”
“不是‘你們’，”陳花矯正道，“是‘我們’，我們全家都要搬到富州！”
“爲什麼要去？
“你在旁邊聽這麼久都聽哪裡去？”陳花不滿地道：“我的攤子不行了，你爸不想做了，你的工作也沒了，還有我們這房子快被收走了，你那不爭氣的舅舅又這麼難纏，你說能去哪？”
“我不走。”周桐斬釘截鐵地道。
“你之前不是挺想出去嗎？怎麼現在又不走了？”
“因爲我要結婚。”周桐盯着他們，鄭重地道：“我很快就要結婚。”
“結婚？”陳花和周正兵面面相覷，隨即望向她，“和誰？”
“林樾。”
陳花嚯地站了起來，“就是那個改年紀的小子？”
周桐點頭。
陳花把手放在她額頭上，“沒發燒吧？”
周桐不悅地甩開她的手，“媽，我是認真的。”
“我還是認真的呢。”陳花偏頭，不可思議地對周正兵道：“你說她是不是異想天開，居然想和一個比自己小九歲的男孩結婚！”
周正兵嘆氣，“桐桐，結婚這種事咱不能開玩笑。”
“我沒有開玩笑，爸，媽，爲什麼你們就是不肯信我？林樾說過要和我去民政局領證，領完證我們就是正式的夫妻關係。”
陳花苦笑着搖頭，“都快三十的人了，你怎麼還這麼天真。就算年紀改大兩歲，他現在也還是個學生，他說領證就領證？他父母知道嗎？他父母同意了嗎？”
周桐背過身去，“他是個成年人，能自己決定這些事。”
“你也是成年人，你也想自己決定這件事嗎？”陳花盯着她的側臉看了許久，最後正色道：“你想自己決定，誰也阻止不了，但若是問我們的意見，今天也就明確告訴你，我們不同意。”
“爲什麼？”周桐轉過身，一臉受傷地望着他們，“你們不是一直希望我快點結婚嗎？現在我有喜歡的對象，爲什麼你們要反對？難道就因爲他年輕，你們理所當然地認爲他幼稚，他沒有擔當，他負不起婚姻的重任嗎？”
“是。”陳花瞪着她，“那你告訴我，你們領完證後要怎麼生活？你住他家還是他住我們家？當初說好的那些結婚的條件，他能不能做得到？”
“不要這麼兇。”周正兵撫了撫陳花的背，“孩子心裡也不舒坦。”
“媽，這些我跟他說過，您不用擔心，他都能解決。住的話他名下有房子，孩子的問題他也同意了，至於生活，他現在還是以學習爲主，偶爾會跟着老師做些設計賺點錢，我最近也在努力找工作，相信維續正常生活沒什麼問題。”
周桐一件一件解釋，自以爲已經考慮周全，在父母眼裡卻全成了笑話。
“桐桐，你怎麼這麼傻？”看女兒這麼執着，陳花實在心痛，“你以爲你們最大的阻力是我和你爸？其實根本不是。你們最大的阻力是他那邊的父母，他們家是有錢，但是越有錢的人家規矩越多，我們考慮到的問題，他父母能不提前想到？或許從一出生就已經給他規劃了人生藍圖，什麼時候走什麼路娶什麼樣的人生伴侶，都是計劃好的，你想去破壞人家這個節奏，他們怎麼會允許？”
周正兵也忍不住提醒她，“你媽也是擔心你，他父母肯定不會同意你們的事，有錢人手段多，也許你們根本走不到領證那一步。”
“我知道我知道。”周桐不住地點頭，她握起父母的手，“我知道我很任性，讓你們操心不少，可是……”她有些哽咽，“這次就給我機會吧，如果這次都不成功，以後我保證乖乖聽你們的話，再也不任性了。”
“說了這麼多，你還是一句都沒聽進去，”陳花甩開她的手，“你想領證就去領，總之我是不信你們會成，搬家的計劃也不會變。”
陳花挽起袖子進了廚房，周正兵安慰周桐，“你媽刀子嘴豆腐心，但一切，都是爲了你好。”他轉身跟着進去。
周桐坐到椅子上，望着廚房裡父母忙碌的身影，心中很是無力。
她明白父母的顧慮，但自己和林樾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根本不可能放棄，無論情況如何，她得爲自己爭取這一次。
手機鈴響，周桐掏出來一看，樑阿姨的名字，她心神一凜，趕緊走到院子裡去接。
“喂，阿姨……”
“現在有空嗎？能不能出來談談？”
“您在哪裡？”
“離你家最近的咖啡館。”
……
咖啡館裡。
周桐和樑秀對立而坐。
這一次她仍舊開門見山，“你該知道我找你，除了因爲我兒子，沒有其他事。”
“我明白。”周桐低聲迴應。
“我知道你們倆想領證，但我不同意，我希望你能知難而退。”
周桐掀起眼皮看她，沒有說話。
“你真當我沒有辦法嗎？”樑秀喝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你家裡的情況我瞭解過，我們家裡的情況相信你也清楚，小樾現在還年輕，不明白門當戶對的重要性，但是你要有自知之明，我沒有找上你父母而是直接跟你談，就是希望你能有你這個年紀應該具備的成熟懂事。”
“那估計要讓您失望了。”周桐兩手放在桌面交握着，“這件事上，我大概達不到您所要求的這種成熟懂事，我喜歡林樾，就算他比我小九歲，我也喜歡，喜歡的人要和我去領證，我是絕不可能拒絕的。”
“你父母知曉這事嗎？”
“嗯。”周桐點頭，“不過你跟他們談也沒用，這是我自己做的主，有什麼問題就衝我來吧。”
“看來你還是個好女兒。”樑秀冷哼一聲，“雖然我不想讓人覺得我恃強凌弱，但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可就不在乎這些。”她拿出一張支票，給周桐推了過去，“趁我還能好好跟你說話，就多要點錢，別到時候敬酒不吃吃罰酒。”
周桐盯着面前的支票，輕笑了起來，“你這句聽着真耳熟。”
樑秀輕蹙秀眉，“什麼意思？”
“很多電視劇都有啊，相信您一定看過不少。”她抿脣一笑，“以前每次看到這種情節，我都會幻想一下自己的選擇，選擇錢是件庸俗的事，明知不是自己的東西卻還是拿感情做犧牲去交換，不僅庸俗還無恥，可是爲什麼仍然會做這樣的選擇，因爲有錢可以得到很多東西解決很多煩惱，我臉皮厚一點的話，拿完錢離開可以瀟灑許久，但同時，我會難受，我喜歡的人也會難受，我真的不想讓他失望，所以我不能選擇錢，至少這一刻，我覺得我喜歡的人比較重要。”周桐的目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還是那句話，除非林樾提出，否則我不會離開他。”
樑秀有些動容，但她很快就擺正自己的態度，冷冷地道：“你確定自己想清楚了，我可以告訴你，林樾是不可能和你去領證的，你如果能清醒一點，就趕緊在這支票上填個數字，不要到時候變得一無所有。”
“一無所有那也是我的選擇，阿姨，若是還是這些，我覺得沒有再談的必要。”
“既然如此。”樑秀銳利的眼神望向她，“我也不想再浪費口舌。”她提起手提包，緩緩站了起來，“那就好自爲之。”
周桐急忙起身，“您慢走。”
高跟鞋在平滑的地板上框框作響，樑秀走出咖啡店，坐上司機開過來的車，立馬就給方絮穎打電話。
也不知爲何，撥了兩次，對方纔接。
“你怎麼回事？爲什麼這麼久沒消息？”
“我……”電話裡，方絮穎的聲音十分沙啞，病態似的萎靡，“有點事。”
“還喜歡林樾嗎？”
“喜歡。”她說這話時語氣明顯滯鈍，但樑秀沒有注意。
“他都要和別人領證了，你就是這樣喜歡的？”
“領證？”方絮穎不可置信地道：“阿姨，他要和誰領證？那個周桐嗎？”
“嗯。”樑秀肅容道，“小樾的脾性你應該瞭解，他爲了周桐把年紀改大兩歲，你若是再不上心，他們很快就會變成一對合法夫妻。”
“不會的不會的……”方絮穎握緊電話，聲音漸漸變得冷厲起來，“我不會讓他們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