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後天的傍晚時分,張敬修果然過來了。他過來的時候臉色有些不太好,聞安臣心裡突了一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總歸應該不是好事兒纔對。
兩人進了房間,一坐下,張靜修便是拍着桌子破口大罵:“曹一夔這個白眼狼,真他孃的不是東西。你幫他破了案子,董大人在其中也助力良多,他竟然在今日彈劾董大人,甚至言語間還提及了父親。意思是若沒有父親,董大人也做不到順天府推官的這個位子上,現下董大人辦案子出了差錯,父親也該當被牽連纔是!他孃的,真不是東西!”
說着,又是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杯盞全都跳了起來。
聞安臣心中也是大吃一驚,曹一夔竟然會這麼做,完全看不出來啊!
在他印象中,一直覺得曹一夔是個頗爲光明磊落之人,此人一身正氣,愛管閒事兒,但知分寸,不添亂,他不擅長的領域,絕不會胡亂上去伸手。這一次辦案過程中,若不是有他的支持,聞安臣也不可能辦得這麼順利。而且,前幾日看曹一夔和董鳴長在推官衙談笑風生的樣子,也不像是什麼生死大敵,怎麼就鬧到了要去朝堂彈劾這一步了呢!
這事兒實在是有點兒不可思議。
沉默好一會兒,他才道:“我看曹一夔大人不像是這種人。”
張敬修有些驚異的看了聞安臣一眼:“父親大人也是這樣說的。他說此事背後應該另有蹊蹺,曹一夔不會無端端的就這麼彈劾董大人,而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這是故意要往父親大人身上扯。”
聞安臣問道:“那令尊沒事兒吧?”
“還能有什麼事兒呀?”
張敬修擺擺手道:“這等小事,也能牽連到我父親身上?曹一夔背後那人還真是癡心妄想異想天開。”
聞安臣道:“那就好,那就好。”
只是不知怎麼的,他心裡總是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
張敬修又罵了一陣,便和聞安臣兩人出了客棧,直奔張居正府上而去。
聞安臣便壓下心中的不安,收拾心情,想着待會兒見
了張相爺,可不能出什麼岔子。要見到這等大名鼎鼎之人,他心裡也是頗爲緊張的。
過不多時,馬車便來到了張居正府邸之前,張靜修和聞安臣兩人從車上下來。
聞安臣打量着面前這片高門大戶,寬敞深宅。
張居正的府邸毫無疑問是極爲遮奢的,此人雖然雄才大略,也有手腕有魄力,敢於改革,但是他的私生活,卻是極爲的遮奢,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肯虧待了自己。
高大壯麗的門樓,兩扇硃紅色的大門上釘滿了巴掌大小的銅釘,擦的閃亮,在傍晚斜陽的照耀下熠熠發光。門前是數級石頭臺階,在門口,還有相當數目的家丁僕役等候着。他們瞧見自家六公子從馬車上下來,便趕緊簇擁過來。
這些張居正府上的人一個個的都是很有眼力見兒,他們都打量着聞安臣,神色間頗爲好奇,暗中揣度着聞安臣的身份。
眼前的這個年輕人看起來也就是剛及弱冠,穿着一身簡單的士子闌衫,並非什麼名貴布料做成,倒是瞧不出是什麼身份?只不過想來應該不是官宦人家的貴公子,更不是官員。
有些心思靈透消息靈通的,忽然心中一動,頓時就想起眼前這人是誰來了。這人肯定就是常常在六公子口中提及的那位秦州刑房司吏聞安臣!
他們這些人,一個個心裡通透的很,六公子自從從秦州回來之後便時常提到他,大夥自然也就多留上了心。從來六公子交好的人非富即貴,一介平民身份的想來便只有他了。他們瞧着聞安臣,一個個心中都很是豔羨,人家也不是官宦人家出身,也只是一介平民,怎麼就能跟六公子平等相交?而且瞧這樣子,人家這是要來拜訪老爺啊!
老天爺啊,那可是天大的機緣!這天底下誰不知道張居正之名,但是能見到他,能跟他說幾句話的又有幾個人?
大夥兒心裡都是羨慕的要死,但羨慕歸羨慕,他們臉上可不敢有絲毫表露出來。
聞安臣今日穿了一身士子闌衫,料子不算名貴,但他長得實在是好,長身玉立,卓爾不羣,很是俊朗,自有一股風度。
這是比較符合他身份的穿着,因爲他現在雖然是秦州刑房司吏,但終歸是沒有官身的布衣。他穿着一身兒,代表着他是以一個普通讀書人的身份,來拜訪自己好朋友的父親,而不是以一個低級小吏的身份來攀附張相爺。
聞安臣這樣做,既讓自己保有尊嚴,也能得到別人的尊重,而且還不至於引起誤會。他也是用這種着裝上的語言來告訴張相爺,我和令公子是君子之交,裡面沒有那麼多其它的東西。
張敬修打發了那些簇擁上來的下人,和聞安臣兩人進了府中。
兩人剛進外院沒多久,外院管事便匆匆趕過來了,低頭哈腰道:“六公子,您回來了?”
而後又轉頭向聞安臣道:“您就是聞官人吧,果真是英雄少年,不負盛名。”
聽到有人誇聞安臣,張敬修比聽到別人誇自己還高興,哈哈一笑:“老劉,你這話說得在理。對了,父親大人呢,可回來了嗎?”
“回來了,一刻鐘之前剛回來,現在可能在吃飯。”那被喚作老劉的外府管事趕緊道。
“好那咱們就先去等一會。”
張靜修對聞安臣道。
而後兩人便往內宅走去,說實話,此舉其實頗爲不妥。聞安臣畢竟是一個年輕男子,而張靜修卻帶着他進了內宅,可是有些不方便。那外院管事張口想要阻止,想了想還是閉上了嘴。自家這位六公子可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除了老爺,誰管的了他?
這會兒他正在興頭上,自己若是敢掃了他的興,挨收拾了也是白挨。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張居正府上道路的兩旁,樹了不少青銅鑄造,一人多高的燈柱。這些燈柱上面都插着胳膊粗細的牛油大燭,外面則是套了燈罩,每隔不遠就有這麼一根。
有專人在看守這些燈柱,以防走了水。
這一路過去,聞安臣瞧見的燈柱,只怕不下上千支。這些燈柱上頭,那些大燭外面套着的燈罩顏色各不一樣,紅綠紫藍,什麼都有,一眼望去,整個府邸宛若沐浴在一片五顏六色的海洋之中,漂亮之極,如夢如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