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子時的鳳凰山頂是瑰麗的。
星空璀璨,月牙淺淺。
大滄梧如雲。
星月輝映下閃動着青色的光輝。
樹下一人盤膝而坐。
頭上一輪金黃的明月柔和而慈悲。
七彩的佛光向四周徐徐鋪散。
樹上有許多美麗的鳥雀無聲的佇立枝頭。
地面有許多野兔、松鼠等小動物安靜的望着這神聖的仙人。
眼神溫順。
一切都是這般的安靜,這般的祥和。
宛如一位佛陀於此間禪定。
佛光普照,禮儀圓明。
——但是,他不是佛陀。
——他是我們的峨眉劍仙陳飛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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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見這佛陀般的仙人緩緩出定,解開盤坐,立起身來,整了整衣衫,擡手向茂密的樹枝深深處做了一個揖,微笑道:“仙子有禮了——”
一道紅光從青枝碧葉處升起。
一個悅耳動聽的女聲傳來:“先生折殺小女子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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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鈴般的笑聲中,紅光落地。
——三個人現身於地。
那笑聲不停的是一個二十多歲模樣的紅衣女子,瓜子臉,丹鳳眼,頭上戴了一支金鳳釵,鳳嘴含了顆紅珠子,灼灼生輝,隨着這女子的嬌笑而歡快的顫動。
這不是鳳兒的鳳釵嗎?
怎的戴在了這女子的頭上?
卻見鳳兒牽着一個三十多歲的青衣少婦的手,站在紅衣女子身後。
小臉上淚痕尤在。
想是被她脾氣火暴的師父責罰了。
只見那紅衣女子向陳飛雲盈盈禮了一個萬福,笑着道:“先生到我滄梧,令我滄梧蓬壁生輝,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仙子過謙了,飛雲初到貴地,打擾仙子清修了——”陳飛雲回禮道。
不提這二人的寒暄與問禮。
卻提他二人寒暄問禮的同時。
月華一閃。
大滄梧下又多了三人。
白、青、黃。
正是赤煉、青兒與那黃衣少年:金兒。
赤煉目光冷冷,不言不語,白紗的衣裙在清風中飄舞。
有冰冰冷冷的肅殺之氣從她的眼神中瀰漫開來。
原本圍聚一地的可愛的小動物們頓時逃的乾乾淨淨。
樹上的鳥雀也轟的一聲四散飛離。
只餘下寒暄的四人。
紅衣女子臉色一變,隨即又是一陣銀鈴般的輕笑,對陳飛雲道:“先生光臨滄梧,原當略盡地主之宜,備清茶素果以賀之,今日不巧,有我千年夙敵拜訪,不能相陪,請先生稍退,且觀我等畜類之輩今日兒戲之戰,以博先生笑耳——”
陳飛雲稽手道:“今日叨擾仙子——。”
紅衣女子又道:“來者乃是我妹——後山赤峰巖小滄梧的赤煉,我等已三百年來未曾相會,此乃我滄梧家事,先生切勿插手,請稍稍後退,觀戰即可。”
陳飛雲點頭做答,往場外走來。
說也奇怪,隨着他一步一步信步而來,那肅殺之氣也一分一分的消減。
等他走到那白衣女子赤煉的跟前時,冷若冰霜的肅殺之氣已如春雪般消融了。
陳飛雲看着眼前這個如冰似雪的女子。
微微一笑。
溫暖而慈悲。
一片七彩的佛光拂面而過。
這個冷冷的女子心頭一暖,向陳飛雲盈盈一掬,禮了個萬福,歉聲道:“打攪先生了——”
陳飛雲稽手回了一禮,道:“仙子那裡話,是飛雲攪擾你等姐妹了——”
白衣女子回頭向身後一青一黃的兩人輕喝道:“兩個不知好歹的畜生,今日土地廟前爾等闖下大禍,多虧先生及時挽回,還不快快謝過先生——”
“謝過先生——”青兒與金兒趕緊向陳飛雲施禮。
“不用相謝,若是我不在場,你們娘娘也會救那孩子一命的。”陳飛雲回禮道。
只見他向白衣女子點點頭,信步走出了場外。
且聽得那紅衣女子咯咯的笑聲響起:“此間狹小,非你我搏戰之地,且隨我到大滄梧之頂——”
笑聲處,紅光閃動,紅衣女子消失不見。
白衣女子冷冷一笑,白光閃處,亦消失無蹤。
—— —— —— —— —— —— —— —— ——
冷月如冰。
星光似那漫天飛灑的冰宵與雪沫。
大滄梧之頂突然變的寬廣如海,綠浪翻滾。
一棵樹變成了一片林海。
這一紅一白的兩個女子在那林海上如凌波的仙子一般。
眼神對視。
星與月的光輝彷彿是在潑灑比冰雪更冷更寒的殺氣。
一紅一白的千年之戰終於要開始了。
—— —— —— —— —— —— —— —— ——
白衣女子凝望着對面那飄飄欲仙的紅衣女子,三百年了,姐姐還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風華絕代,只是當年的一身翠綠已換成這般的火紅,當是又進化了,三百年的時光對於她彷彿只是一剎那,她是青春永駐的神話。
——其實這白衣的女子赤煉的心中已經沒有了殺意。
——她本是帶着殺意而來的。
——只是剛纔與那佛陀般的劍仙說了幾句話.
——她的殺氣與寒冰突然消融了。
——自己真的是想殺那紅衣的女子而後快嗎?
——不是。
——她們是姐妹啊。
她原是這大滄梧林中的一條小火蛇,紅衣女子原也是這林中的一隻寒翠鳥,也不知爲什麼,這天生地造無父無母的一蛇一鳥竟是十分要好,那日這寒翠鳥在樹頂發現有一紅一綠的兩枚細果,如寶玉般透着光芒,心想該是寶貝,遂飛去告知小火蛇,這小火蛇費了好大的勁兒才爬到樹頂,說也奇怪,那小火蛇原是屬火,卻喜歡上了那顆分明屬陰寒的綠果,那翠鳥本性屬寒,卻對那顆紅光灼灼的陽極之果倍感興趣,遂各遂了心願吞了細果,從此後這一蛇一鳥就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修行速度之快令同類瞠目結舌,迅速在同類中脫穎而出,幾百年後就各自於同類中獨佔鰲頭,成爲山主。
小火蛇修成了赤龍,名“赤煉”。
寒翠鳥修成了青鳳,名“青鸞”。
但是隨着她們的功成名就,隨之而來的是這一龍一鳳友情的決裂。
既爲山主,就必須爲自己同類的整體利益考慮。
鳥類與蛇類原本就是互爲天敵,不是今天蒼鷹抓了大蛇,就是明天大蛇掏了鳥窩,每天都在發生這樣的戰爭,終於有一天種族的矛盾達到了白熱化,龍與鳳苦苦維繫的私人友誼不得不徹底土崩瓦解,赤煉一氣之下搬出了大滄梧,遷居赤峰巖小滄梧,她們二人終於還是明確的站在了彼此的對立面。
其實原本就應該是這樣。
蛇與鳥怎能成爲朋友呢?
這原本就是它們的宿命——她們只能相互爲敵。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們何嘗不是如此,個體的生命在羣體與大勢的作用下,有幾個人可以按照自己真正的意志去走自己想走的路?那是要付出代價的,有時甚至會是生命的代價。
這龍與鳳的悲哀何嘗不是我們的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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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
那紅衣女子凝望着對面的這個白衣如雪的女子,亦是感慨萬千,看她是早已退了當年的一身火紅,今天這般一塵不染的雪白當是表明她已經跨入了另一個新境界,三百年了,妹妹還是這般的美麗,這般的沉靜如水,三百年歲月悠悠卻無法在妹妹身上找到半絲痕跡,她是天地之間的神奇造化。
——在這紅衣女子的心中對赤煉是沒有恨意的。
——從來都沒有。
——即便是當年赤煉負氣離開大滄梧,
——她也沒有恨意。
——她對赤煉是憐惜的。
——在她的眼中赤煉永遠都是當年初見面時那一條惹人憐惜的小火蛇。
在赤煉遷居赤峰巖小滄梧後,龍與鳳的正面爭戰也開始了,年年都是爭戰不休,但是青鸞從來沒有真正起過殺心,她知道赤煉也是如此這般,每年的爭鬥也互有輸贏,互有殺傷,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做給同族看吧,但是,那一年發生了意外,她們爭鬥時有一個砍柴的青年出手擊傷了赤煉,赤煉負痛而逃,就再也沒有了蹤影。
後來青鸞報恩變成人形嫁給了那砍柴青年張子常,此段故事見第二章《鳳凰山上三月三》。
青鸞助張子常得道成仙后仍然留在了大滄梧。
當年的夫妻恩愛已經隨着歲月而淡去。
但是,她卻無法忘懷兒提時的那條小火蛇。
——不知道可憐的妹妹怎樣了?
青鸞對赤煉是歉疚的。
她知道赤煉無心傷她。
三百年的時光裡,她早已不是當年的青鸞了,她已經知道自己離飛昇仙界爲時不遠了,而赤煉是她心中一塊永遠的痛,每到那夜深人靜,明月當空,她的心就會泣血。
——妹妹呀,你在哪裡?
——若是姐姐走了,若是你又回來,孤獨一人獨守鳳嶺,你可寂寞?
這隻火鳳凰每念及此都會哭泣。
離飛昇越近這種情感就越發的強烈。
她擔心自己再也見不到赤煉了。
其實她在張子常得道時就可以隨夫君一起飛昇了。
她爲赤煉等候了三百年。
但是,赤煉再不回來她就只好先昇仙界了。
天界的法規是不允許已經得道的仙人或者靈物滯留人間太久的。
如今,赤煉終於回來了。
這隻火紅的鳳凰凝視着眼前這個美麗如雪的女子。
心頭一痛。
有一滴火紅的淚珠滾落。
——赤煉啊赤煉
——真的要一戰麼?
(本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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篇後記:在前天寫完《赤峰巖上的訓誡》後,依當時的寫作的趨勢,我原是想寫一場殺氣騰騰的龍與鳳的千年大戰,但是今天我一路寫下來竟然寫成了這個樣子,而且這隻火鳳凰讓我掉下了眼淚,使我無法繼續寫下去,那麼就這樣呈現給書友吧,原汁原味。
於是,我把原本已經定好的本篇書名《大滄梧之戰》改名爲《真的要一戰麼》,到此時,我才知道我的這一章是要寫什麼,這是很美麗的情感。
由此還帶來一個問題,恐怕我前面有幾章也要因此而修改,不然就很難自圓其說了,以後我再修改吧。另外,我也不敢再預先包打下一章的內容與風格了,故事的發展其實並不是完全操縱於我手,故事的每一個人物都有他們的靈魂,他們都強烈抗議我把他們簡單化,都要求我給他們一個豐滿而生動的表現機會,我只好答應他們了。
我以最快的時間呈現給書友這個故事,這個故事讓我在電腦前操作了10個小時。
很辛苦哦,還有我的電腦,它們也辛苦了。
它們也是生命哦。
祝書友們看完這個故事後晚安,做一個好夢。
夢見一龍一鳳飛舞於大滄梧之頂。
我就高興了。
晚安。
(完稿於2006年3月14日星期二18: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