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兒, ”尋益瞥了眼一直蹲在菜地邊的得樂,整整一天,得樂的視線就沒在他身上多停留一刻。打水, 洗衣, 澆菜, 拔草, 似乎事情一下子全集中在了一起, 而她忙地不可開交。
“師兄,什麼事?”得樂埋着頭仔細地尋找地裡殘留的野草,聲音悶在雙膝間, 臉上的溫度逐漸上升,昨晚真是……耷拉的腦袋使勁晃了晃, 得樂的手不禁按按繃緊的胸口, 深深地吸了口氣。
“拔苗助長不好。”師兄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身後, 得樂渾身一抖,手下一偏揪着旁邊的菜葉拔了出來。修長的手臂探了過來, 尋益拉過得樂髒兮兮的手,柔聲道:“樂兒這樣是在生氣嗎?”
得樂抽回手,搓搓手心的泥土,躊躇了半天才道:“師兄昨晚有沒有看到什麼?”
“看到什麼?”尋益眸子閃了閃,揚起眉思索。
“我身上的疤……”得樂下了下決心擡起頭, 臉蛋紅紅地發着光。
尋益愣了下, 嘴角抿了抿清清喉嚨, “看到了。”
得樂佈滿泥土的掌心乾巴巴地皺緊, 她眨眨眼低下頭又搓了搓, “哦,我去洗洗手。”手臂一緊, 得樂停住腳,詫異地望過去,尋益半垂着眼,玉白的臉頰微微泛紅,“樂兒,那道疤什麼時候出現的?我記得小時候沒有。”
“師兄介意?”得樂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幹皺的手心難受異常,遂地抽回手,“我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有了。”
“村長,這裡就是我救命恩人的家嗎?”院外響起兩人的對話聲,尋益扭頭看了過去,眉尾動了動,腳步頓了下才上前將院門打開,溫潤的笑道:“村長,你來啦。”得樂瞅了瞅師兄背過去的身影,頓時加重了心中的疑慮,垂着頭轉身進了廚房。
“哈哈,我來討點上次你給我的藥,正好在路上碰到他了。”村長疊着笑,指指旁邊杵着的身影,“說是要來感謝你的救命之恩。”
“不用了,我也只是順手。”尋益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村長若是不放心,身下的藥丸都拿去吧,這藥丸還可以補身,多食無妨。”
“那就太謝謝晨兄弟了,我看你這兒少了口井,取水不容易,明個我找幾個人來給你打口井吧。”村長樂呵呵地收下藥,熱心地看了一圈院子建議道。
“那就先謝過村長了,”尋益側過眼,看着一邊熱切望着他的青年,挑挑眉,“還有事?”
“觀某承蒙恩人出手相救,特來謝過恩人。”觀自臉上笑意不改,後牙槽磨了磨,轉眼間正好看到從廚房裡走出來的得樂,“咦……師姐???”觀自難掩激動地越過尋益,大跨步地走到得樂面前,“師姐,我終於找到你了。”
“觀自師弟……”得樂手上還滴着水,對突然冒出來的觀自還未反應過來。
“師姐?”村長不可思議地瞪大眼,不是晨兄弟的弟弟嗎?怎麼又成了這個外來人的師姐了,“晨兄弟,這是怎麼回事?”
尋益眉間拉緊,不慌不忙地對村長道:“村長,其實晨弟是我的未婚妻,因在外行走不便纔會隱去女子身份,至於這個人,我也還未弄清,等弄清後我再向你解釋。”
“額……也好,我先回去了,要是有什麼事你直接到我家去好了。”村長不怎麼在意地揮揮手,本來還奇怪這晨兄弟的弟弟怎麼長地比女人還好看,現在總算明白了,對這個半條命的外來人更是沒什麼戒心,虛弱的身子在張嬸家足足養了半個月才見好,縱是惡人也倒騰不出多大的動靜。
“觀自師弟,你去了哪兒?”得樂上下打量了番,“難道那個受傷的人是你?哪裡受傷了?師兄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
“他沒受傷,”尋益走了過來,“只是想了個辦法住進村裡。”
“我足足躺了半個月大師兄才讓我下牀!”觀自苦着臉控訴着,摞起袖子白晃晃的胳膊在得樂的面前晃了晃,“你看,大師兄紮了多少針!”
“師兄扎針不會痛的。”得樂看了看針眼,都在安全的位置上,後奇怪地擡起眼,“爲什麼要裝病呢?”
“這裡的人都很善良,對待弱者他們比較容易接受。”尋益拉起觀自的衣袖,“若不是受傷,他們怎麼會對你放下戒心。”
觀自嘴角揚了揚,“無論如何,我總算認親成功了!”
“師姐,我餓了。”觀自摸了摸肚子,走進屋環視了一圈,定格在唯一的那張炕上,眯了眯眼,口氣輕鬆地問道:“師姐,我晚上和你們一起睡嗎?”
得樂眼神一暗,想到之前和師兄未完的對話,“你和師兄一起,我去季大哥家一趟。”
“你去他家做什麼?”尋益身形一晃擋在得樂面前,不悅地抿緊脣。
“我再去借牀被子,不然晚上不夠用。”
“我去吧,你忙了一天,休息下。”
“不用,我好幾天沒出院子了,剛好出去透透氣,廚房裡的飯菜已經備好了,你們先吃吧。”得樂出了院子喘口氣,撫了撫胸口,眉頭皺了皺,師兄難道真介意了纔會沒繼續……早上醒來時棉被下自己的衣服近乎沒了,可師兄卻衣着完好睡地極遠,似乎刻意拉開了距離。得樂苦惱地甩甩頭,鼻尖猛地襲來一股異香,味道和昨天的一模一樣。得樂停下腳,那香味清晰地鑽入鼻尖,一波一波地加深,比起昨日地更加濃郁。又上前走了幾步,那香味似乎就繞在她的周身,慢慢地沁滿她的五官,眼前慢慢地像起了霧般模糊不清。
一陣晚風拂過,吹散了些許異香,得樂警覺地閉住呼吸,眼前模糊的景象慢慢恢復清晰,可沒一會兒,那股香像是直透進她的大腦,眼前的霧氣再次漫了開來,一層層快速地堆疊,簿如輕紗的霧團如雲般沉重,得樂試圖舉手揮開,可四肢漸漸無力,腳底像踩在了雲端,身子輕盈地浮起,仿似泡進了棉花堆裡,周身都是軟軟的,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可意識清晰無比,村子裡的犬吠聲離自己越來越遠,不是聽覺地失聰,而是距離地拉遠。得樂像是被裹進了一團雲中,慢慢地飄向空中……
“大師兄,這村子待了這麼久都沒異常,倒是個隱居的好地方。”觀自按着筷子敲敲碗壁,瞅了眼坐在一邊擺置碗筷的尋益。
尋益自顧自地擺好碗筷,嘴角掀了掀,“若是想隱居,你又如何能找到我?”
“師兄的口氣倒不小,再怎麼隱不也是這三界之中。”
“是啊,所以我沒打算隱。”尋益站起身打開房門,外面的天色微微地發暗,算了算時辰也該回來了。
“師姐去的時間是不是久了點?”桌上的飯菜未動,觀自撐着下巴,剛剛見她,臉色如常,可眸子裡的神采卻少了幾分。
天色已經全暗了,尋益站在門口的身子移到了院口,觀自坐在鞦韆上張望着外面,本想趁她不在問些事情,可那人似乎沒了心思回答。
“你怎麼來了?”尋益打開院門,皺眉問。
“我來送棉被的,村長讓張嬸新縫了一牀支我送過來。”季常胳膊夾着一牀新被站在院外。
“樂兒不是去你家拿了嗎?”尋益朝他身後看了看。
“晨小兄弟嗎?他沒來啊。”
尋益沉下眸,面無異色地接過棉被謝過季常,轉身進屋從懷中掏出一塊玉牌,置於手心真氣彙集處,跟着進來的觀自關起門,看着那塊玉牌不停地在打着轉,眸色一暗,“連心玉。”
尋益面色冷峻,手心的玉牌一直轉着,“不見了。”
“什麼不見了?”
“子玉不見了,”尋益眸子裡金光一閃,“樂兒出事了。”